“给我的座位?”许柠的语气带上两分讶异,两分期待。
这桌面明显被收拾出来了,干干净净的,只有两盆陶瓷仙人球。这仙人球许柠很是熟悉,大概是去年教师节时,数学系学生集资给各个老师都买了一盆。
“以后你就在这里自习。”裴止将她的惊异又惊喜的表情看在眼里,淡声。
许柠惊喜得说不出话。
她隐隐约约感受到,私底下的裴止是个情感淡漠的人,说白了就是,他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并不关心外在的万事万物。
而她,应当也是被她划分到那“万事万物”当中的,但是,今天他忽然给她准备了这么一处自习的地方,而不是随意让她在研究所的某个自习室落座,她觉得十分难得。
许柠从小没有父母,那句话其实是很合适她的。只要有一点点爱和在意,就能将她心里的缝隙填满了。
现在就是如此。
她在座位上坐下,裴止走到门边,带上了门。
门闩入锁的那一声“咔哒”,让她恍惚惊觉过来,这是只有两个人的封闭空间,只有裴止和她。
许柠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没有早恋过,也没接受过别人的追求,男女独处的空间,莫名让她觉得紧张,只好将高数课本取出来,将书页翻得哗哗作响,借此掩盖她心中的慌乱。
忽然身侧右方压下一个阴影。却是裴止低头,俯身。
【作者有话说】
裴教授经常不撩而撩,小许最不经得起撩了。
第7章 自习(修)
◎粗?◎
扑通扑通。
好像冬日清新的雪面,一并朝她压来。一瞬间,许柠只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回响,脑子迷糊成一团浆糊,心中慌乱。
裴止不会要对她做什么吧?例如亲一下抱一下什么的?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握着笔的右手都有些发软,不知道要不要拒绝。
谁知,裴止只是俯下身,将她翻开的数学课本翻回了扉页。
他的肩膀擦着她的肩侧而过,左手抵住她的台面,眼神专注地落在课本的扉页上。
许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不是她想的那样,他是在查看她使用什么课本。
高数课本是蓝边,象牙白的底,用楷体字印着《高等数学D》六个大字,薄薄的壳子在灯光下发亮。
“在学高数?”因为他倾身的缘故,他的声线浅浅擦过她的耳膜,像是大提琴琴腔的低鸣。
“嗯。”她身体都酥麻了半边,硬着头皮回答他,同时小心翼翼地用手压住书页的一角,不想给他看到她拙劣的学习笔记。
她天生没有数学细胞,学起来很吃力,笔记做得很详细,也很傻瓜。
听到她的回答,裴止顿了顿。鼻端闻到极淡极淡的奶香味,有点甜。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她身上特有的气息。
离得近了,他能清晰看到她细腻的肌肤纹,肌肤白如牛奶,小巧玲珑的耳朵轮廓,她的耳朵上有一层极细极细的绒毛,被清晨的阳光晕开,稳稳软软。
井然的秩序好像从那里乱了一拍。
裴止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在课本扉页上。
“你想学好高数?”他低声问她。
“想。”许柠点点头。既然要和裴止在一起,一些基础的数学思维和数逻辑,她不允许自己不懂。
裴止起身,打开书柜,从其中拿出一本蓝白封皮的书,那本书被他放到桌面上,用修长手指抵在其上。
厚厚的硬壳精装本,全英文书籍。扉页写着《the mathematics lifesaver all the tools you need to excel at mathematics》。
“我推荐你用这本。”裴止清声道。
许柠看到这本书,犹疑了一下。她正在使用的《高等数学D》是江华大学的内部教材,专门为社会科学学系和文学系的学生研发的。
她连《高等数学D》都看不懂,更何况是裴止拿来的这本英文数学?
“我目前的基础可能驾驭不了。”许柠说。
“你肯定能驾驭。”裴止说得笃定,他将原先那本《高等数学D》抽出来,放到一边,耐声和她解释。
“数学学习的本质在于了解概念,培养思维。而不是做题。国内数学教育侧重培养‘奇技淫巧’,靠不断升级解题难度来测验学生的掌握程度,技巧性极强。所以我不推荐你用国内的教材。”
“你用这一本,对照着国内的教材来看,把基本概念、基本知识解透了,题目做不做得出来都无所谓。”
裴止说。
这是她们私下交流以来,裴止说过最长的一段话。许柠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去解他话语中的含义。
“你是说,我只需要了解概念,不需要培养做题技巧?”
“不用。国内的题目,无非是在训练你从两列相向而行的列车之间抓到一只以某个速度恒定奔跑的兔子的能力。”裴止无所谓道。
“明白了,我不需要抓兔子,我只需要学好概念。”裴止的话好似真从冥冥黑暗中凿开一道光,她懵懵懂懂地抓住这道光,想要开窍。
“学吧,这本比你的教材要简单多了。”裴止轻声。“你之前学的,有那些不懂,提出来。”
他好似真的只是在单纯地教她数学,心无杂念。
想到这里,许柠敛了敛心神,翻开教材。
她用笔指着一处积分展开:“我这里没弄懂缩略的步骤,答案只给了一个‘显然’。”
“是这样的。”裴止瞅了一眼式子,思路业已明晰。
他需要一支笔,恰好恰巧许柠手里就握着一只,便带着她的手,唰唰唰在草稿纸上写起来。
冷不防自己的右手就被裴止握住,粗粝的触感传来。
许柠手指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目光悄悄倾斜向裴止的手。
脑中不合时宜地冒出梁清清在宿舍群聊胡侃时说的那句“他的中指很长,很能干。”
裴止的中指,果然很长,看着有一种禁欲感,这双手应该握着钢笔,应该带着手表,但不应该,握着任何一个女人的手。
许柠及时止住自己思想的溜号,强迫自己跟上裴止的思路。
不得不说,裴止的讲题思路明了清晰,一下子就让她明白了关键所在。
只不过,因为他不停带着她展开式子的缘故,导致他要倾身,而她的前胸碰到桌面上,整个人被围在裴止和桌面的狭窄缝隙中。
意识到她的后背和裴止只隔着薄薄的木架构椅背,许柠被他握住的手,连带着手臂都变得绵软无力起来。
裴止手指修长,手心粗粝,骨节略略显得粗大——一双很男性化的手。
“你把积分的这几种变形方法看一下,这个式子就能看懂了。”裴止淡省。
“…嗯。”许柠有些反应迟钝。
“走神了?为什么。”裴止低头看了她一眼,冷不丁地问。
许柠好像上课走神被抓住的学生,愣了一下,说话不经大脑。
“我在想,教授的手为什么这么粗。”
话音刚落,许柠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到底在说什么!!但是,这句话是面对面说的,是不能撤回的。
粗?裴止把注意力从试卷上移开,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握住的,是她的右手。
和她的小手比起来,他的手掌确实大,掌根有长年健身留下的茧子。
而她的小掌柔若无骨。她方才用来使用的形容词,也很容易让人想到别处。
“…我以前是学校攀岩队的。”他放平了声音,清润平和的声线中掺入一丝喑哑。
“嗯嗯。”许柠胡乱地点头,恨不得快点结束这个令她尴尬的话题。
他手指带着她书写式子,嶙峋的指肚摩挲着她,那种粗粝的质感让她失神。
“好好学。”裴止说完这句话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待他走开,许柠才深深呼吸几口,只觉得脸颊发烫。
她打开粉红色的运动水杯喝一口水,合上,忍不住偷偷去看裴止。
尽管是伏案工作,但他的脊背依旧以一种舒服的姿态挺着,十分自然。
他似乎格外受到阳光的眷恋。梧桐树叶子筛出的细碎、婆娑又温柔的光线,柔柔地打在裴止身上。
他侧影的每一处线条,都入了画。
没想到,这般温润如谦谦君子的裴止,以前是学校攀岩队的队员,有一双如此有力的、嶙峋的、骨感的手,男人味十足。
这种男人的气息,弄得她一颗心格外酥麻,气息不稳。
她不敢再看下去了。许柠挪开视线,将注意力放在书籍上。
裴止在阅读文献。他的办公室似乎有一种天生能让人专注的气场。很快,许柠也沉浸在了数学世界中。
虽然裴止拿给她的这本书是英文教材,可书里真的是把数学概念一点点掰碎了给她讲清楚,她对着翻译啃这本书,果然比原先死钻牛角尖做题要好得多得多。
窗外,光影几度变化。
许柠已经把手头的事情做完了。
她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时钟,已经接近一点钟了。可裴止依旧沉浸在他的数学宇宙中。那个回字形的办公桌,圈起了他的一方小天地,在这方小天地中,只有数学,再无其他。
许柠感知到了他那种极度的专注。一旦钻进去了,他可以接连好几个小时不起身、不喝水,唯一在动的只有电脑屏幕和他用笔沙沙划过的指尖。
她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裴止是如此纯粹。他是数学殿堂的朝圣者。
她又怎么能打扰这位朝圣者呢?自己有幸被他选中,准备成为他的妻子,她愿意默默为他分担掉别的重任,并在自己的领域持续发光发热。
她要更优秀才行。她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这一点。
想到这里,她又继续打开那本数学书学了起来。
许柠想得很美好,可她的肚子才不会这样想。半个小时后,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了一声“咕噜”。
裴止正好在停顿的间隙里,听到这声咕噜,才恍然察觉,他今天不是一个人在工作。
“饿了?”裴止问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