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耽误你工作吧?”安镜问。
“我休息几天,正好还有治疗没做完。”江屿拉开车门,扶着安镜坐进后排,依然是一触即退。
少女骨架纤细,轻得像一片羽毛。
他克制地垂下眼睑,收回手,又把轮椅收起来,放进后备箱。
江屿车开得很稳,几乎没有颠簸的感觉,安镜在车后座抠了一会儿座椅的褶皱,终于忍不住问:“江屿哥,你头痛还严重吗?会不会疼得很厉害?”
轿车沉默的往前走,拐过一个街口,开进一条有着浓郁树荫遮蔽的老街,树影斑驳,流过车窗。
“已经好多了,没什么关系。”
安镜就安心的笑。
“你的腿呢?”江屿状似随意的问。
“我的腿也好多了,”安镜活力十足的回答,“没那么容易疼了,也比以前有力气,就是行走这一块还要多练习,医生说现在不要急,一点点来。”
“我记得你还想考音乐学院?想来京市上学吗?”江屿又问,他今天看起来,好像更亲切了一些。
安镜不好意思的挪动了一下:“嗯,觉得这个挺有意思的,能过来当然好,毕竟这边有国内最好的音乐学院。”
“你住的房间里有一架钢琴,是……我妹妹留下的,你要喜欢可以用,就是放得久了,可能需要请调音师来调一下,”江屿说,“她还有一些其他的乐器,有些在房间,也有一些在仓库,你要想用的话,可以直接和管家说。”
安镜的眉毛耷拉下来,扬了扬那双纤细得吓人的手:“我现在手部力量不行,肌肉控制也不太好,弹不了琴了,不过,我唱歌很好听的,下次有机会唱给你听。”
江屿直视前方,轻声说好。
“就是嗓音和气息还需要练,要不然也不行,要是信心满满的给你表演,结果没唱好就太丢脸了。”安镜不好意思的笑,又补充了一句。
“你肯定能唱好。”江屿说。
车开到医院,停稳,江屿又从后备箱把轮椅拿出来,然后打开后车厢的门,准备再把安镜抱出来。
边上护工阿姨本来已经走过来了,看到是那个帅小伙子从车上下来,就忍不住笑,看看安镜又看看江屿,也不急着过来帮忙。
安镜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自己其实能走,就是慢一点。
江屿就说好,微微退后一步,扶稳轮椅,看着安镜先把两条细白的腿移出来,然后手扶着座椅,一点点把整个身体挪出来,最后在地上站稳,微微转一下身体,就坐回了轮椅里。
坐稳以后,她又仰起头,对江屿笑。
江屿的神情震动一下,又被用力压了回去。
隐隐约约的头痛只是和缓下来,并没有彻底消失,这时候,又仿佛是被什么刺激到了,枝枝蔓蔓地重新爬了上来。
但是江屿脸上,一点特殊的神色都没显。
他还是那副淡漠冷肃的样子,陪着安镜做治疗的时候却很耐心,坐在边上,一直盯着她看。
陆医生看到江屿,抬着眉毛哦了一声,一脸吃到瓜的样子,又去看安镜,果然,漂亮小姑娘魅力就是大,竟然能叫这个别扭的臭小子陪着一起过来,简直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
安镜不知道陆医生在哦什么,不过这位老先生经常神神叨叨的,她都习惯了。
用药物熏了一会儿腿,陆医生又要用针尖给她拨松萎缩粘连的肌肉和经络,这个环节挺受罪的,还不能打麻药。
略粗的针一下去,安镜本来就苍白的小脸彻底没了血色,就像一张素白的纸,微微发抖。
虽然疼得厉害,她还是努力呼气吸气,尽量放松紧张的肌肉。
要不然,治疗效果会受影响,她就白受罪了。
突然,有人从身后靠过来,扶住她。
安镜的身体微微后仰,就抵到一个结实的胸膛,那个人体温比自己高一点,身材也好,起伏的肌肉线条藏在衬衫底下,显得坚实而有力量。
安镜愣了一下,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彻底放松,头微转,把脸贴在江屿的胳膊上,过了一会儿,又很委屈的小声喊疼。
白腻的肌肤透过薄薄的衬衫,紧紧贴着江屿的手臂内侧,细细的颤抖也跟着一起传过来,可怜极了。
江屿想环抱住少女,可是刚抬起手,又迟疑的放下,只是虚虚的护住她。
安镜倒是用力抓住江屿的衬衫,把头更加用力地埋了进去。
老头儿一边治病,一边还被迫吃了一嘴狗粮,摇着头,啧啧了两声,一脸不屑的样子。
等安镜的治疗环节结束,她才从江屿的怀抱里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刚才谢谢你……其实也没那么疼……”
江屿又恢复了淡漠的神情,两个人微微拉开一点距离,“嗯”了一声。
陆医生指挥江屿过去坐好,说要给他扎两针,治治他的面瘫。
安镜噗嗤一下笑起来,乖乖的坐在边上看,但是看到江屿扎了满脑袋的细针,又觉得有点心疼,就小心地靠过去,问是什么感觉。
江屿闭着眼睛,听那细细柔柔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也用很低的声音说:“有一点疼,不太舒服。”
“都是装的,我手法好,他一点都不疼!”陆医生愤愤不平地说,又转了转针尾,小小教训了一下这个装模作样的臭小子。
房间里依然是浓烈而霸道的药香,但是在江屿身边,依稀还有一股甜香,清清淡淡的,很柔,萦绕在他身边,久久不散。
长久的空虚和焦躁被一点点抚平,他整个人,也慢慢沉静下来。
陆医生也注意到,这次的治疗效果好像意外的好。
他瞥一眼旁边的小姑娘,又啧了一声。
老牛吃嫩草,臭小子真不要脸!
上午的治疗结束,就差不多到吃中饭的时候了。
安镜拿出从家里带的餐盒,才突然想起来,营养师给她准备了一份午餐,没有江屿的。
再说了,这种烂泥一样的糊糊,他也肯定不会喜欢。
江屿看出安镜的纠结,说自己等下在食堂打一份就好。
“要不你先回去算了,”安镜说,“反正你下午也不用治疗了,可以早点回去休息,等下再麻烦李叔或者我姐来接我就行。”
宋梨若上班的地方离医院不太远,有空的时候经常会顺便来接妹妹。
“没关系,我现在没事,正好等你一起回去。”江屿说。
手机上信息来个不停,又全被他按掉了。
中午安镜习惯午睡一会儿,还好医院开的特级病房是个大套间,安镜在里面休息,江屿留在外面。
卧室门没有全关上,露出一条缝,能看见少女安静的躺在床上,睡得很熟。
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用手机和平板处理公务。
两个小时一晃眼就过去,卧室里传来一点动静,江屿抬眸去看,安镜已经半坐起来了,脸颊睡得红扑扑的,眼睛迷迷瞪瞪,转头看见坐在门外的江屿,又下意识对他笑。
迷糊,柔软,充满了依赖。
江屿放下手中的事情,走进去,问她要不要先洗一把脸。
护工阿姨这时候也正好走进来,把江屿推出去:“还是我来吧,你一个大男人的也不方便。”
卧室门被关上,里面是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说话的声音,犹带着困意的安镜,说话显得格外娇,对谁都是那副软绵绵的样子。
江屿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里面的说话声,等到门重新打开的时候,他又重新回复了冷峻沉稳的模样。
几个人一起去了治疗室。
治疗师看见江屿,又笑话安镜:“难怪你总念念不忘,确实比我那个侄儿帅多了。”
安镜用力瞪她,可惜小姑娘眼睛圆溜溜的,实在没什么气势:“都说了不是,他就是我一个亲戚家的哥哥。”
“亲戚家的哥哥啊~”治疗师又笑,“那没问题,不是亲哥哥就行。”
安镜鼓起腮帮子看她。
如今治疗已经接近尾声了,治疗师帮安镜测了几个数据,情况不错。
“肌肉组织恢复得很好,不过等你回去以后,一样要坚持锻炼,要不然可能退化——其实,你要是能留在京市,每周过来锻炼两次,效果是最好的。”治疗师说。
安镜笑,说她出来太久,想回家了。
江屿站在一边,垂眸,没说话。
康复锻炼结束以后,因为身上有汗,安镜先去盥洗室简单擦了一下,又换了一身衣服才出来。
充足的运动让她脸颊泛红,水汽润得皮肤格外水嫩,身上原本清淡的甜香,也更明显起来。
江屿站在门口发了一下愣,才走过来,接住了护工阿姨推过来的轮椅。
两个人一起走过中廊花园的时候,安镜忽然指了指一个拐角:“我那天看到你从治疗室出来,本来想叫你,可惜你走得太快了。”
江屿看一眼绿意葱茏的花坛:“抱歉,我当时应该走慢一点。”
安镜哈哈笑:“你当时都没看见我,哪可能知道,再说了,那时候我们两个不认识,你大概也懒得理我,啊,我是因为听我姐说过,所以认识你。”
她略显生硬地解释了一句。
江屿低头看她,眼神很温和,又仿佛正压抑着什么激烈的情绪,无法言说。
锻炼有些累,车开到半程,安镜就靠着椅子,又睡着了。
江屿放慢车速,把车厢内的温度稍微调高了两度,从后视镜里看她。
镜子里的少女睡得很熟,身体微微蜷缩,只露出半个侧脸。
几根细软的发丝落在她的脸颊边,轻轻颤动。
江屿收回了目光。
车子平稳的开进车库,停下来,安镜依然没醒。
江屿解开安全带,转过身,更加认真的去看她。
沉睡的少女,仿佛只是一个梦。
梦境轻飘飘的降临,他甚至不敢贸然地伸出手。
担心一碰,梦就碎了。
安镜醒来的时候,车都停下半个多钟头了。
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江屿已经收回了视线,眼睛看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镜挠着头发,又去揉脸:“我是不是睡很久了?你怎么不叫我 ?哎呀我有没有流口水?”
江屿没说话,又从车上下来,拿出轮椅,开门去抱安镜。
安镜睡得糊里糊涂的,也没多想,伸手就环上了江屿的脖子,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两个人好像挨得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