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野退后一步。
鼻音浓重,又像是有点委屈。
然后就像那天在横山,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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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后半月过得很快。
岑舒贤还是按部就班地在学校、报社、书店之间三点一线。
聊天的人来来去去,冯泽远和魏彦峥还在其列。
陈清野的名字早被许多对话框压到了最下面,尽管他们在一起时微信聊天也不多。陈清野更喜欢见面,所以他其实绝对不可能玩见见这种APP。
外婆的身体状况还是时好时坏,心脏做了手术,但水肿的肺部还是只能保守治疗。芝城在北方,天气骤然冷下来,让外婆更容易咳嗽了。
岑舒贤开始把暧昧这个词从自己的生活里剔除出去。
苦行僧似的杜绝声色犬马与享乐主义,会让她在面对外婆的痛苦时不那么愧疚难安。
十一月初的一天,魏彦峥给岑舒贤发来消息。
【魏彦峥3.3】:姐姐,我通过帆船队的考核了。
她盯着屏幕出了片刻神。
最后简短地回复。
【浮云卷】:恭喜。
魏彦峥给她发来一张照片。
是一个飞速偷拍的角度,照片中央是会议室的圆桌,桌上摆着一个树脂的帆船摆件,一群人围在桌边开会,都正看着前方。
岑舒贤无意识地放大了一下照片。
陈清野站在最前面,穿着一件中领的黑色毛衣,好像不怎么怕冷似的把袖子挽到小臂三分之一,懒散地倚靠在桌角,手里拿着激光遥控笔。
【魏彦峥3.3】:开了好久会,听队长一讲发现训练压力好大。
【魏彦峥3.3】:而且他竟然就是帆船俱乐部的总经理!哇靠这么年轻……
【魏彦峥3.3】:怎么巴结他才有戏啊,听说他之前谈了个女友光速分手了。
【魏彦峥3.3】:感觉我们队长什么都看不上的样子。
岑舒贤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不可能给魏彦峥建议,更何况,她发现作为陈清野的一周女友,她也完全不了解他。
或者是,她根本没打算了解他。
魏彦峥孜孜不倦地发来消息。
【魏彦峥3.3】:姐姐,你最近对我好冷淡。
【魏彦峥3.3】:今天出来吃顿饭吗?庆祝我加入帆船队,我请客。
岑舒贤面无表情地回复。
【浮云卷】: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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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旬,芝城下了第一场雪。
雪在夜里往往下得更大,像是无人的时刻才更方便汹涌。
所以等凌晨四点,岑舒贤关掉莫莉书店的总电源,拉下铁闸门的时候,外面的街景已经被包裹在了厚密的白里。
岑舒贤搓了搓冻僵的手,又看了看二十分钟依旧无人接单的打车软件。
她想,是不是得看看附近有什么酒店了……
但这边的酒店应该都会贵得惊人。
“嘟——”
车喇叭声划破夜的寂静。
刺眼的车灯从她眼前划过去,投射在面前那块洁白的雪上。雪花在光束里簌簌飞舞,岑舒贤隔着漫天的雪,看到了那辆漆黑的布加迪威龙。
和隔着车窗,陈清野的黑眸。
第19章 鱼
布加迪威龙的车厢里暖烘烘的。
暖风拂过岑舒贤冻僵的指尖, 带来一股渐次融化的酥麻感。
她睫毛上的雪化了,眨起眼来有些沉重。
“……你怎么在这儿?”岑舒贤轻声问。
她借着半明半昧的光线打量陈清野。他的脸一半隐没在阴影里,青筋虬劲的手懒散地搭在方向盘上, 又恢复了她第一次坐他车时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
“正好从帆船俱乐部出来, 路过这儿。”
陈清野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内显得有几分冷磁,听不出情绪。
岑舒贤摸不准这句话的真实性。
毕竟莫莉书店确实在帆船俱乐部到芝大的途经点上。
只是,未免有些太巧了。
“那你训练还真是辛苦。”
陈清野不置可否。
暗夜黑的布加迪威龙拐上立交桥, 车速骤然飙升。车窗外深浓的夜色飞快掠过, 过分的寂静与加速都像某种心跳的催化剂,让人难以忍受。
岑舒贤轻咳了一声:“那个……直接回芝大吗?”
“嗯。”
“下雪路滑, 别开这么快吧。”
陈清野瞥了她一眼。
他没说话, 但仪表盘的指针肉眼可见地向左转了几度。
岑舒贤默默呼出一口气。
没想到陈清野突然笑了一声:“怕我带你一起死?”
短促的笑, 像是带动胸腔共鸣,在寂静中轻轻擦过耳膜。
岑舒贤竟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可能性。
陈清野喜欢她应该……没到这么疯的程度吧。
于是她也柔婉地笑了下, 将问题抛回去:“你是这么想的吗?”
“你放心。”陈清野将车速降低, 游刃有余地单手打着方向盘, “我没这么想过。”
岑舒贤忍不住偏头去看陈清野。
一盏盏路灯擦肩而过, 光流淌过他立体锋锐的轮廓。
他表情平淡,姿态松弛。
她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命好。
陈清野的世界是富足而明亮的, 像失恋这种小挫折完全可以一笑而过。
他有刀枪不入的骄傲和固若金汤的内核, 哪怕她曾经甩他甩得不留情面,也不至于会摧毁他对自己的判断。
所以现在的陈清野, 身上没有怨恨和郁悒。
没有任何由所谓情伤留下的痕迹。
岑舒贤眨眨眼睛, 忍不住拉长语调:“那个, 陈清野……”
他睨了她一眼,是让她继续说的意思。
“你之前说想和我复合, 现在呢?”
半分钟的寂静,耳畔只有隔着窗听不分明的北风呼啸声。
她听见陈清野说——
“现在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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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清野的布加迪威龙停在了离女生组团不远的空地。
他拔了车钥匙,和岑舒贤一起下了车。
岑舒贤看他走到她身边,笑了下:“这么有绅士风度,两步路也要送?”
陈清野的神色淡淡的:“雪太大了,小心点。”
说完就转身,不容拒绝地走在她前面。
芝城冬夜的雪无声又澎湃,已经在地上积起厚厚一层。
岑舒贤莫名不愿意走陈清野已经踩出脚印的地方,非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自己的路。
她盯着陈清野头都不回的背影。
忍不住腹诽。
还初恋呢。
这雁过无痕得可真快。
“不想了”三个字说得铁骨铮铮的。
也不知道那天红眼眶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