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去探险好不好?”散漫的声线悠悠落下。
“怎么在这个时候来冰岛?”沈洛怡看了看手里的机票,懒懒地靠在他肩上,打了个哈欠,昨夜睡得晚,这会儿她还有些困,“夏令时还没过去,这个时候冰岛没有极光的。”
程砚深静静拨过她额角的碎发,慢条斯理地开口:“谁说来冰岛,就只能看极光的。”
“说好了,是带你来冒险的。”
冒险?
沈洛怡眼睛亮了一瞬。
好吧,她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心动了。
有的时候沈洛怡也会好奇欧洲也不大,为什么会细分出这么多种语言体系。
虽然冰岛语和古英语有很多共同点,但沈洛怡也只听懂了几个单词。
再看和机场工作人员应答如流的程砚深,可能这人确实在语言上有些天赋吧。
明明英语也能正常交流的国家。
“你们在说什么啊?”沈洛怡有些好奇。
程砚深一手牵着她,一手拖着行李箱,将事先准备好的冲锋衣给她严严实实地拉上,顺便把帽子也一同扣上,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剔透眼睛,忽闪忽闪,晶莹如水。
“她跟我说我带了一只小野猫出门,是要付宠物入境费的。”
“什么小野……”沈洛怡睡得有些懵,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小野猫?
“才没有小野猫。”沈洛怡凉凉瞥过去一眼,声音愤懑,“你被她骗了。”
她才不是小野猫。
沈洛怡鼓了鼓嘴,她又不是完全听不懂,明明他们刚刚的对话里没有任何野猫和费用之类的词语。
瞪大眼睛直勾勾望着他,扯着他身上那件和她同款的冲锋衣:“你快说,你们说了些什么?”
漆黑的眸底几分笑意荡漾,程砚深清冷的声线徐徐落下:“她说,祝我和朋友旅途愉快。”
“哦?”她眨了眨眼。
程砚深低语:“我说,那是我爱人。”
耳朵有些发烫,接近零度的冰岛天气寒冽,她的面上却不由燃上燎燎热度。
“我也没非要听的。”嘴角忍不住翘起几分,“不过,你说的也没什么问题。”
这趟冰岛冒险是临时起意的,但程砚深依然安排得很是周密。
刚出机场,路虎越野车已经等在了车库。
后备箱装备更是齐全,沈洛怡只望了一眼,便看到了帐篷和睡袋。
好像真的是冒险。
只有半天时间的冒险。
车子是往兰德曼纳劳卡高地的越野路开的,路上下了点雨,雾气笼上,路也看不清晰。
沈洛怡靠在车窗上,静静看着远处模糊的景色,连绵的山脉,被雾色覆盖,有一点隐约的底色浮上,浅浅的灰绿色,山顶还有皑皑积雪。
程砚深放慢了车速,渐渐雨势大了,能见度不足十米。
单调的公路,只有一片白雾笼罩的黑,白与黑,还有中间蔓延的灰色苔原,仿佛身处寂静岭。
生机又荒凉。
“好像《死亡搁浅》里的场景。”荒芜寂寥,还有蔓延的幽暗。
沈洛怡的思绪一直是空白的,像是发呆,又仿佛是沉浸其中,慢慢地在心底蔓延出几分静谧。
她侧过脸,望了望程砚深清隽的侧脸,恍惚觉得在一片空白中找到了定点。
其实一开始她是没有那种真实的感觉的,无意间瞥过车内显示的时间,原来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他们车子已经开了四个小时。
可是没有日落,天还是灰色的,蒙蒙中仿佛走到了世界的尽头,没有时间概念的尽头。
双腿缩到座位上,这种氛围下,她说出口的话仿佛也格外轻柔:“倒是不像冒险,像是一次末日旅行。”
在昏暗中只有天边依然亮着,可路上依然是昏暗的。
她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雾气,远比伦敦的更大。
让视线都朦胧,车子行进在山前,才能看清那些山体的颜色,也不只是灰绿,像是人工颜料在那儿之上染上五彩斑斓。
寂清中唯一的色彩。
程砚深叫她下车的时候,沈洛怡其实还不想动,外面的雨太大,风也太大。
他们只有身上的一件冲锋衣可以挡雨。
可站在雨里的时候,视线所触及那些漫漫无边的蓝调时刻,仿佛那幅景象在她眼底自动生成了画卷。
磅礴又壮观。
黛提瀑布在雾气中,很难用人眼去捕捉,只有跟着雨滴一同飘来的水汽扑在她的脸颊上,还有伴着雨声的隆隆瀑布声,才让她感觉到一点存在感。
即便是站在山坳边,依然让她有种走进普罗米修斯幻境的错觉。
心情平静,却又压抑,然后再抱紧身边的男人。
雨水顺着帽檐滑下,她的手上脸上都是水,视线模糊又清晰,偶尔也可窥见一角黛提瀑布的全貌。
“我听人说,冰岛抑郁的人很多。”夹在簌簌雨声中听不清晰的嗓音,几分轻灵。
是那种纯粹的自然美,但太过直白太过惊艳的美感,仿佛天空压得极低,变幻的天气好像一伸手就可以够得到。
直观,却也让人压抑。
察觉到怀里女人微微发抖的手指,程砚深将人拥着往车里送,随意地接话:“好像是的。”
嗓音压低:“不过,我还挺喜欢在抑郁的时候来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冰岛,也不是他第一次踏上这条越野路,却是第一次有人陪在他身边。
沈洛怡坐在副驾驶上,解下湿漉漉的外套,车厢空调打开,暖风吹来,她依然瑟瑟发抖。
说话含糊不清,连牙齿都在颤:“你也会抑郁?”
程砚深情绪看起来很是稳定,如果他不提,她从来不觉得他会有什么抑郁的时候。
如果真的有,或许,可能慕尼黑大学真的学业压力很大吧。
厚重的羽绒服被披在她身上,程砚深拿起一块干净的毛巾,擦过她的湿发。
沈洛怡撩开毛巾一角,正对上他沉淡的视线,墨玉般的瞳孔里只映着她一个人。
“我也是平常人。”程砚深落下一句极轻的话。
低眸,视线锁着她:“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喜恶爱憎我都有。”
男人薄唇淡抿着,眉眼俊美如画,一颗水珠蓦地从他的额头上滴落。
他放下毛巾,久久凝视着她,仿佛隔了半个世纪那么久,窗外的雾气都消散许多。
她才听到他清润的声线:“或者去掉第一个字和第三个字更好些。”
沈洛怡回想着他刚刚的两个词,再去掉第一个字和第三个字,眼波微颤。
情、欲。
喜、爱。
程砚深神色自若,嘴角啜着淡弧,他漫不经心地拨动着银质的打火机,还是她在生日时给他刻下烟花的那只。
一点火苗燃起,摇摇晃晃的火光照着眉弓:“可以许第二个愿望了吗?”
沈洛怡在晃动的火光中望着他淡漠的面容,刚刚空荡的心房在慢吞吞地收着什么东西。
一丝一缕的情意,在光里清晰。
“第二个愿望。”他撩起眼皮,“沈洛怡,对自己坦诚一点。”
俊美矜贵的面容,眼神锐利:“去做你喜欢的事情,让你开心的事情。”
兜了个圈子,哪里是冒险,其实只是想带她来散心。
努了努鼻子,她安静了许久才小声说:“和第一个愿望重复了。”
他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她更有拒绝的勇气。
“谁说每个愿望都必须不一样的。”
程砚深吹灭了那点微弱的火光,车厢内重新归于一片暗淡,深邃的轮廓隐没在光影之中。
唯有声音淡而清晰:“我只想我的程太太,现在笑得甜一点。”
第51章 51
◎“名分有了,现在想要爱情。”◎
旁人祝她一切顺利,只有他用自己的生日愿望祝她开心。
身上的那些湿意凉意仿佛顿时一扫而空,仿佛有团火在她身体里燃烧,有所期待,有所向往,又忍不住靠近,又被理智压下。
沉吟几秒,她轻声说:“那如果想做的事情,和让我开心的事情是相反方向呢。”
她想做的再明显不过,那是她从小的梦想,可是人不能只凭借梦想生活,如果那让她不开心了,似乎梦想也成了负担。
她一直苦恼纠结的也是如此。
“那你不想做的事情会让你开心吗?”程砚深不疾不徐地擦过额角淌下的雨痕,雨水打湿衣衫,几分狼狈,却依然端方优雅。
他的声线慢条斯理:“这是个悖论。”
好像怎么都不开心。
做什么执行总裁,她也不开心,陌生的领域,压在她身上的压力,还有股东的轻视,还怕父亲失望。
确实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