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露营,主打的就是一个“无所事事”。
放好行李,男男女女围坐在餐布边聊天,又吃了些谭晴和阮绪宁事先准备好的零食,随后上了艾荣的房车,转移阵地去附近钓鱼。
这个时间点日头渐盛,湖边倒是比别处凉爽些。
阮绪宁和谭晴舒舒服服躺在克米特椅上,手边是奶茶和薯片,看着几个大男人摆弄路亚竿和假饵,着实惬意。
虽然不常钓鱼,贺敬珩凭借过人的运动天赋,竟比艾荣这个“钓鱼佬”更显轻车熟路,极为潇洒地挥杆,水滴轮转动,鱼线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打破平静的湖面……
阮绪宁看得入神,忘了咀嚼嘴里的薯片。
谭晴一声讪笑,将她飞走的神思拉回来:“果然,只要周岑不在,就光明正大地看贺敬珩了。”
阮绪宁一愣:“啊?”
谭晴抓了一大把她怀里的番茄味薯片,咔哧咔哧一通炫,吃完了才道:“以前陪你去篮球场装偶遇,你嘴上说着周岑怎样、怎样,但其实有好几次我都发现,你在偷看贺敬珩……”
阮绪宁直起身子,慌忙否认:“哪、哪有!”
她的心突突直跳,精神紧张地盯着谭晴,打算随时进行反驳。
谭晴却并没有继续揶揄好友的意思,而是理性分析:“情有可原——贺敬珩确实更帅嘛。”
贺太太默默松了口气。
余光又瞥见好友不适地扭了扭屁股:“你怎么了?”
谭晴压低了声音:“大姨妈好像提前来了。”
阮绪宁蹙眉:“那边有公共厕所,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谭晴被说动了,一边嘀咕着“要是真来了今晚我可不想睡帐篷”,一边猫着腰起身,谁料,跑路的动静却引来了男人们的注意。
看到腮帮鼓囊囊、像只囤粮小仓鼠似的妻子,贺敬珩轻晃了下手里的鱼竿:“要过来试试吗?”
阮绪宁怯生生地摇了摇头,感兴趣并不代表要亲自尝试。
贺敬珩没有坚持,冲更远处抬了抬下巴:“……去那边休息。”
误以为被下了逐客令,阮绪宁略显委屈地捏了捏手里的膨化食品,小声道:“我不说话了,不会把鱼吓跑的。”
贺敬珩顿了顿:“我的意思是,树荫底下凉快些。”
原来是在关心她。
阮绪宁“哦”了声,在一众促狭的眼神中搬起折叠椅,打算乖乖换个地方“观战”,结果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刘绍宴的惊呼:“珩哥,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挺急:“我不是故意的!你、你这个情况,要不要去医院?或者,打电话喊医生过来看看?”
艾荣几个将贺敬珩团团围住,像是出了什么事……
阮绪宁心脏猛地一紧,丢了折叠椅就往回跑,挤进去的时候,恰巧听见贺敬珩冷声让三个损友滚蛋:“就这点小伤,你们那么紧张干嘛,都站远点儿,看着碍眼。”
她满眼关切:“怎么回事?伤着哪里了?”
贺敬珩故意拉下衣袖,遮住了肩上的划痕。
艾荣骂骂咧咧:“还不是刘绍宴这个傻……”
想到对方是个文静的小女生,他硬是将那个“逼”字咽了下去,转而瞪着神色慌张的刘绍宴,改口道:“……这个傻瓜,练了这么久还是不会甩竿,让假饵上的钩子擦着了珩哥的肩膀。”
阮绪宁又问:“严重吗?”
回答她的是贺敬珩:“只是擦破了点皮。”
云淡风轻,根本没当回事。
比起追责,眼下更重要的是解决问题,程知凡示意几人别慌:“我记得艾荣的房车里有医药箱,还是去上点药吧。”
贺敬珩根本不打算处理伤口,摆摆手打算继续钓鱼,没想到,竟被阮绪宁一把捉住手腕:“走吧,我帮你上药。”
没有抓紧。
微凉的小手滑落至他温热的掌心。
自动屏蔽掉艾荣一行的起哄声,贺敬珩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她。
若是这个时候再将手抽出来,就显得太不礼貌了……
阮绪宁进退两难。
见自家丈夫八风不动,好似仍在抗拒,她来不及思考,主动攥紧那只比自己大了许多的、略显粗粝的手掌,语气坚定:“听话。”
贺敬珩眉峰一挑,悠悠掀眼。
第14章
最终还是听了自家妻子的话, 乖乖去上药。
对身高将近一米九的贺敬珩而言,艾荣这辆房车的内部空间并不算宽敞,两人稍显拥挤地并肩坐上沙发床, 一句话没说,周遭便开始升温。
简易的翻折桌上摆着医药箱,阮绪宁用镊子取了一枚酒精棉球, 另一只手将贺敬珩的衣袖慢慢卷上去, 随即, 被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惊了一跳:假饵上的鱼钩居然这么锋利?
怪不得刘绍宴方一番道歉,那样诚心。
担心小姑娘被吓着,贺敬珩又变得抗拒,将手臂往回缩:“就这点儿小伤, 不用折腾, 冲点凉水, 它自己就愈合了。”
说来奇怪,贺敬珩身上除了那种“无所畏惧”的气场, 还有一种与体面身份格格不入的“随意感”,不像别的富家子弟那般挑剔讲究,也不知是不是与少年时的经历有关……
阮绪宁能确认的是, 自己对这位贺家继承人最初的一点好感, 就是因此而生。
贺敬珩说完就要离开,回过神来的阮绪宁却狠命扑上前压住他:“你别逞强。”
逞强。
贺敬珩不喜欢这个词, 冷不防轻嗤:“我以前受过的伤可比这严重多了,从来就没有……”
阮绪宁打断道:“那是因为你没有早一点遇到我。”
声音一如既往地软糯。
若有似无的暧昧却通过每一个字,在空气中扩散开。
意识到这句话有多容易让人误会, 阮绪宁飞快咬了下唇,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受过很严重的伤啊, 我怎么不知道?”
掰着指头算算,贺敬珩在雅都名苑住了好些个年头,他若是受了伤,自己肯定有所耳闻,就算一时间没注意,周岑也一定会……
贺敬珩给出答案:“是在遇到你之前。”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是融杂了许多阮绪宁所不能理解的情绪,搅动空气,让那份暧昧继续发酵。
阮绪宁双唇一碰,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好慌慌张张低下头,用酒精棉球帮贺敬珩擦拭伤口,复又冲着伤处轻轻吹了几口气,似是在用这种方式来缓解他的疼痛。
虽然有点幼稚。
最后,小心翼翼为他贴上防水创口贴:“受伤就是受伤,哪怕伤口再小,也是会痛的。”
阮绪宁抬起脸,认真嘱咐:“以后如果有哪里痛就告诉我,不要一个人忍着、撑着。”
微微睁大的双眸如同骤雨洗涤后的玻璃窗,真诚清澈,惹人怜爱。
可明明是她在怜爱别人……
贺敬珩喉咙干涩,因小姑娘无心的几句话而动容。
忽然就很想抱抱她。
真相又或者是——想让她来抱抱自己。
但他们只是顶着夫妻名义硬凑在一起的两个人,中间还横着一道名为“周岑”的警戒线。
此时此刻,任何一点声音、一个动作,都可能质变成他对一个朋友的越界、质变成他对另一个朋友的背叛。
他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尽可能压抑住身体里涌动着的、最原始的冲动。
被无形的风吹灭了心尖上躁动着的一小簇火苗,这令贺敬珩无奈且沮丧,沉默之际,两个身影前后挤进房车。
谭晴的声音猝不及防炸响:“完了,宁宁,我真来大姨妈了……”
她一向大大咧咧,并不避讳在男生面前聊这一类话题,之所以话只说一半,是因为看见了几乎要贴在一块儿的小夫妻。
清了清嗓子,谭晴瞄向好友:“咳,情况有变,我们刚才讨论了一下,宁宁,今晚你跟贺敬珩睡一间帐篷哈。”
阮绪宁怀疑自己听错了。
跟在后面进来的人是艾荣,他耐着性子解释:“刚才基地那边打来电话,说我们的帐篷被风吹塌了一顶,估计是一直放在车里没用,少了哪里的部件……谭晴说她不舒服、要睡房车,那我想着,珩哥你和小嫂子一起睡,腾一顶帐篷出来,省得再去租了。”
安排得很合理。
但两位当事人却像心有灵犀似的,双双沉默了。
机敏如艾荣,越瞧越不对劲:“你们夫妻俩睡一间帐篷,有什么问题吗?”
知道阮绪宁在纠结什么,谭晴将她拉到一边,悄悄挤眼暗示:“一间帐篷,两个睡袋——跟你们在一个屋子里分床睡,没区别的。”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阮绪宁没再反驳:“行……行吧。”
贺敬珩本想找个借口推脱掉,见阮绪宁答应下来,竟有些愕然,怔怔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就先这么安排。”
某个瞬间。
那簇灭掉的小火苗,恍惚间又燃起了星点火光。
*
房车走走停停兜转一圈,回到露营基地的时候,正巧赶上放映露天电影。
阮绪宁揣着颗忐忑的心,一路都在偷瞄贺敬珩,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谭晴自然觉察到端倪,有意为好友推波助澜,一下车,就拽着另外三个大男人占据了观影区前排的几个空位——另外几队露营人马姗姗来迟,整个基地热闹了许多。
阮绪宁只得示意贺敬珩在后排坐下。
露天电影是这家露营基地打造的宣传卖点之一,巨型天幕、露营灯、蛋卷桌、珍珠白纱幔和暖黄色灯带装饰,让整个场地看起来氛围感十足。
彼时,第一场电影《布达佩斯之恋》已经放映一半,用一种悲伤的基调展示着上世纪的匈牙利风情。
错过开场,阮绪宁并没有多少观影兴致,她盯着幕布,喃喃询问身边人:“你看过这个电影吗?”
贺敬珩“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