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贺敬珩淡然耸肩,“老爷子给我们置办的婚房啊,就算你不喜欢,也先凑合着住段时间吧,应付一下家里人,回头再换地方。”
贺家如今的话事人是已过古稀之年的贺名奎,贺老爷子看不惯独子贺礼文的行事作风,一心想让孙子贺敬珩早日继承家业,不仅给他张罗了一门好亲事,更是豪掷千金,在城北茂华公馆为小夫妻置办了一幢独栋别墅作为新婚礼物。
阮绪宁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瞄了眼主卧里那张巴洛克风格的双人床,抿了下唇:“我的意思是,这里就一张床,我和你……嗯,要怎么睡呢?”
贺敬珩这才明白过来女孩的顾虑、或者说试探,一句话脱口而出:“我睡这儿就行。”
他冲衣帽间里的三人座沙发抬了抬下巴。
那点空间对于身材高大的男人来说略显拥挤,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贺名奎将身边人留在茂华公馆照顾小夫妻起居,如果他们新婚第一夜就“分房”,指不定会有风言风语传进老爷子的耳朵里。
作为继承人的贺敬珩,肯定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找麻烦。
但他仍决定尊重新婚妻子的意愿。
事实上,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阮绪宁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如果贺敬珩真要说“一起睡”,她也不会提出异议。
眼下得知对方的态度,意外之余,竟还觉得一点儿抱歉。
她犹豫道:“还是我睡衣帽间吧。”
贺敬珩轻嗤,并不受用这份“谦让”。
女孩脚下那团灰黑色的影子,更加不真实了。
贺敬珩浅浅打了个呵欠,直接将外套丢到沙发上占据主导权,抬手去解衬衫纽扣:“这种事有什么好争的?你赶紧洗漱,乖乖去床上睡觉,我一会儿还要用浴室。”
解开第二粒纽扣后,男人的锁骨清晰可见。
边界线再度变得虚幻。
生怕那家伙继续当着自己的面宽衣解带,阮绪宁迅速低下头,甚至来不及应和一句,快步逃离衣帽间。
*
这些年养尊处优,贺敬珩早已忘了睡沙发的滋味。
即便用料是价格不菲的头层牛皮,沙发终究是沙发。
让他烦闷。
曲折长腿,将手臂枕在脑后,他一边听着主卧里的动静,一边摸出手机。
没有大肆宣传,朋友圈里知道贺家少爷今天结婚的人依旧不少,未读消息的红点积攒到一百加,并且仍有不断增加的趋势。
贺敬珩略显厌烦地用指尖轻划着屏幕,最后,点开了和几个公子哥朋友的闲聊群,问他们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手机不离手的刘公子几乎是秒回:花园。
贺敬珩:抽烟?
刘绍宴:嗯。
贺敬珩:周岑呢?
刘绍宴:一起的。
贺敬珩:等着,我下楼找你们。
艾荣也冒了泡:不是,这新婚第一夜,春宵一刻值千金啊!珩哥你不陪着新娘子,跑出来找我们几个伴郎是哪门子道理?不怕小嫂子独守空房伤心难过吗?
紧接着是程知凡:老爷子要是知道你冷落人家小姑娘,明天恐怕又得找你谈心。
贺敬珩:我不过是下楼抽根烟,又不是不回来了。
这般说辞,毫不意外地收获了一系列阴阳怪气的语气词和表情包。
若是往昔,艾荣一行断然是不敢拿贺敬珩打趣的,但今晚不同,被迫失去了“闹洞房”的乐趣,他们也只能在口舌上揶揄好友几句。
贺敬珩懒得解释,等了好一会儿功夫,仍不见周岑吱声,他不禁眯起眼睛,开始反思自己的话是不是叫对方误会了什么。
单独点开与周岑的对话框,敲下一行字。
『我知道你对她』
话敲一半,琢磨着,不太合适。
删除。
『我知道她对你』
再次删除。
『你知道我对她』
斟酌再三才重新调整好语序,可惜后半句“没有那种意思”还没敲出来,女孩的呼唤便引得他放下手机,抬眼望向衣帽间外。
虚掩着的门自外被推开,阮绪宁探出半个脑袋:“贺敬珩,你睡着了吗?”
贺敬珩撑起身子:“睡着了也被你叫醒了。”
语气不算友好。
阮绪宁讷讷道歉:“喔,对不起。”
说完也没有离开。
她倚着门框,盯住他,欲言又止。
受不了小姑娘露出这幅委委屈屈的模样,像是被自己欺负了一般,贺敬珩无可奈何捋了把头发,提醒道:“说事。”
回过神来的阮绪宁长睫一垂:“你能不能,嗯,帮我弄一下裙子拉链?好像,卡住了……”
她迟疑着转过身。
那条香槟色礼服裙是露背款式,轻薄的丝质布料不小心绞进隐形拉链缝隙,在新娘不得章法的扯拽下,情况非常糟糕——拉链卡在半途,她不得已将一只手背在身后揪紧裙子,慢腾腾挪到衣帽间寻求帮助。
实属无奈。
贺敬珩亦无奈。
内心挣扎半晌,他终是上前一步拨开阮绪宁的手,一边帮忙整理礼服裙拉链,一边通过身侧的穿衣镜观察对方的表情。
只见她埋着脸,一声不吭,小巧圆润的双肩轻轻颤动。
好像并没有不自在?
贺敬珩松了口气,继续驯服不听话的拉链。
倒是自己,也不知在心虚什么,视线飘忽不定,指尖迟钝犹疑,极尽可能避免碰触到阮绪宁的身体,尝试数次,都没能顺利扯动拉链。
烦躁溢于言表。
贺敬珩深吸了一口气,忽而说起旁的事来转移注意力:“对了,周岑明天一大早的飞机,我们恐怕没办法去机场送行了……他现在就在花园里,你想去见他吗?”
阮绪宁没来由挺直了背:“他一个人吗?”
贺敬珩如实回答:“还有艾荣那几个家伙。”
顿了顿,又仗义示好:“你要是不想被他们发现的话,我可以帮你……你们打掩护。”
沉默许久,阮绪宁才挤出一点闷闷的声音:“不想。”
贺敬珩没听清:“不想什么?”
她加重语气,笃定重复:“不想见周岑。”
听闻这话,贺敬珩挑眉,捏在手里的拉链到是意外顺溜起来,一落到底。
白皙。
光洁。
一览无余。
女孩的身上似有月光倾泻而出,最终,落入粉色的桔梗花海……
贺敬珩愣了愣。
腰间突然感受到的凉意令阮绪宁发出惊呼,立刻转身拉开与男人的距离,死死攥紧几欲脱落的衣裙。
第2章
铃兰花造型的床头灯还亮着。
窗帘上的大马士革花纹被镀了层淡淡的金辉。
想到临睡前一场“意外”,独自躺在床上的阮绪宁辗转反侧。
贺敬珩应该没看到吧?
毕竟是背对着他。
但他当时贴自己那么近,背后的拉链又那么低,为了搭配礼服裙,她今天贴了胸贴,还有白色内裤……
要命。
想到和贺敬珩同居后还可能遇到更多“意外”,原本做好的心理好像全都成了无用功,她郁闷地将棉被拉高过头顶,凌晨过后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醒来已是早饭时间点。
揉了揉惺忪睡眼,阮绪宁第一时间伸手去摸枕头下的手机,最上方一则消息是闺蜜谭晴几分钟前发过来的。
谭晴:还好吧?
两个姑娘自高中时代就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也早早约定,以后一定要当对方的伴娘,眼下誓言成真,两人却都不似预想中那般欢喜。
昨晚婚宴半程,谭晴将新娘子送回房间后便离开了茂华公馆,想想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心急火燎来问情况。
阮绪宁知道她想知道什么,言简意赅回复了一句“还好”。
谭晴:那昨晚你跟贺敬珩……我看他喝挺多的,有没有影响发挥?
阮绪宁:发挥?
谭晴:害,就是想问问你睡后体验如何?
阮绪宁:我没和他睡在一起呀。
谭晴话锋一转: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