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人不在, 整栋小别墅都显得冷清许多,晚餐是肉酱千层面和普罗旺斯鱼汤,是从阮绪宁喜欢的菜肴列表里挑出来, 她勉强吃了些, 和张妈打过招呼, 独自上楼收拾行李。
来去不过两天一夜,要带的东西并不多。
阮绪宁只打算带一只20寸的小行李箱,她将那件新买的灰色卫衣放在最外层,计划着一下飞机就直奔更衣室。
明早九点二十的航班, 算上提前值机、路上堵车的时间……意味着七点之前必须出门。
阮绪宁反复告诫自己, 今晚得早睡。
然而, 青果工作室群聊一直在弹新消息,瞥见有人cue自己的男主角, 洗漱完毕、准备就寝的阮大主笔又抱起手机。
屋屋:越看游星再越觉得帅,谁不喜欢情绪稳定的禁欲系竹马啊!而且,板板画的夏日校园背景也太梦幻了吧?随手一截就能当壁纸耶!这本要是签上S级, 拿到好的推荐位, 肯定能爆!
广广:那当然,人物特写和背景可都是咱们板板的强项!
广广:但是, 嗯,等一下。
广广:男主角叫星冉,不叫星再……
屋屋:啊啊啊, 不好意思!我看错了[捂脸]
小绵:哈哈哈,我觉得叫星矢也挺好的。
屋屋:他是会天马流星拳吗?
广广:这本是正经的校, 园,恋,爱,番!小绵老师有没有兴趣开一本?
小绵:不了,我怕我画着画着男女主就突然开启异能,修仙打怪了……
梦梦:你们说,星矢和雅典娜到底有没有感情线?
梦梦一开腔,成功歪了楼。
屋屋:难道没人觉得一辉和瞬很好磕吗?
小眠:聊这个我可不困了啊!我小时候超喜欢看圣斗士星矢,还用纸盒做过圣衣箱背去学校了呢!当时不懂星座,逢人就信誓旦旦说自己是天马座,后来,被班里的女生笑话了好久……
阮绪宁正想冒泡聊两句,脑袋突然木了一下:贺敬珩是什么星座来着?狮子还是天蝎?
她不确定。
她想问一问。
迟疑着点开与贺敬珩的聊天界面,敲下几个字,又默默删掉。
阮绪宁知道,自己嫁的那位贺家继承人很忙:对于贺老爷子交代的事,贺敬珩那家伙总是全力以赴去完成,就像暗中在和谁较劲似的,没有重要的事,她不好意思去打扰。
这几天分别,两人只在微信上不咸不淡地聊过几句话。
还都是贺敬珩主动。
捧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忽然想到结婚证上就有他的生日,阮绪宁一骨碌爬起,自床头柜最上层的抽屉里翻找出红本本。
和结婚证放在一起的,还有他们的婚戒——那枚自婚礼仪式结束后、就再也没戴过的三克拉钻戒。
阮绪宁打开黑丝绒首饰盒,花了点力气才将戒指戴上无名指,左看右看,依旧认定不太合适:戒圈小了。
钻戒不是她挑的。
第一次试戴,就是在婚礼仪式上。
她的手算不上好看,小小的,肉嘟嘟的,谷芳芳总说这是能抓财的手,一辈子不愁吃喝。
阮绪宁从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直到那天,在白雪山玫瑰簇拥的舞台上、在众宾客满含祝福的注视下,在贺敬珩皱着眉给自己戴上戒指的那一刻,她发现,谷女士的话很有道理——小胖手确实能抓财,就像这枚钻戒,一旦戴上去,根本掉不下来。
她猜测,贺敬珩很可能在买戒指的时候和店员说了类似“新娘子个子矮拿小号戒圈就行”的话。
阮绪宁不满地鼓了下腮帮,艰难地摘掉戒指,翻开结婚证。
哦,是狮子座。
目光最终落到那张红底结婚照上。
两人笑得都很假。
特别是贺敬珩。
他本就长着一张很拽的脸,皮笑肉不笑地勾唇,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恕我直言在座都是垃圾”的轻蔑感。
记得在民政局拍照时,摄影师也对他们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十分为难,一直在用非常夸张的语调提醒新郎新娘“放松一点”“凑近一点”“高兴一点”,后来,贺敬珩烦了,黑着脸瞪了对方一眼,后者立刻闭上嘴,抄起照相机“咔嚓咔嚓”,留下了这张让新娘子越看心情越复杂的照片。
确实复杂。
回忆起筹备婚礼时的种种经历,阮绪宁时而赌气,时而忍笑,最后用指尖狠狠戳着照片里满眼不屑的男人,碎碎念道:“贺敬珩,你要是再欺负我,我就把你画进漫画里当大反派,活不过三页的那种,哼。”
赌咒说到一半,又飞快捂嘴:“哦,不行不行,如果大反派三页就死掉了,肯定要被读者吐槽不合逻辑,而且,我这次画的是校园恋爱漫画,根本不可能出现打打杀杀的大反派嘛!”
“诅咒人也不好,贺敬珩应该很忌讳那种事。”
“我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墙上轻晃的影子与她一起分享少女心事。
空气无端升温。
床头烛台熏香的味道更加浓郁。
阮绪宁沉醉其中,将结婚证和钻戒放回抽屉,缓缓栽倒在柔软的被褥里,收紧双臂抱着枕头,打算在脑海里“编写”今夜的睡前故事。
眼皮渐渐沉重之际,又听见手机震动。
是杨远鸣的私聊消息:我又想了一个新名字《不落星》,字面上和男主的名字呼应,也很符合女主那种面对逆境也绝不退缩的精神,你觉得怎么样?
反复读了几遍,阮绪宁毫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喜爱: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呀,简单好记,朗朗上口。
阮绪宁:就是不知道平台那边怎么说。
杨远鸣:我一会儿做个《不落星》的花字标题,明天机场碰头再修改,争取上飞机前和其他几个备用名一起提交过去。
阮绪宁:那你岂不是得熬夜了?
杨远鸣:没事,明天路上补觉。
杨远鸣:算不上熬夜,是错峰睡觉。
阮绪宁:辛苦你了。
杨远鸣:现在方便语音吗?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诉我,我一起加进去。
阮绪宁条件反射般看了下身边空落落的位置,迟疑着敲下回复:方便的。
虽说两人先前因贺敬珩的流言而心有芥蒂,但为了所热爱的工作,依旧可以随时随地拧成一股绳——至少,杨远鸣是真心实意在为她的作品争取好出路。
这也是她佩服杨远鸣的原因之一。
语音通话铃声很快响起,彻底驱散困意。
杨远鸣的声音低沉平缓,听久了,其实挺催眠,但他聊的内容又令阮绪宁感到无比兴奋,两人你来我往,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往外蹦。
不知不觉过去半个小时。
她终于意识到不妥:“……都这么晚了呀。”
杨远鸣应声:“是啊,我得去做图了。”
顿了顿,又道:“晚安。”
阮绪宁本能的想说“晚安”,结果刚挤出一个气音,就想起了来自贺敬珩的“道德感警告”。
他介意的。
他介意自己和男同事说晚安。
阮绪宁及时改口:“明天见。”
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她正准备放下早已发热的手机,甫一低头,发现错过了两通贺敬珩的来电。
还有一条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在和谁打电话吗?一直占线?
隔空抓包。
咬紧下唇,贺太太内心那块道德感公示牌上的数字加加减减,跳个不停,匆匆敲下回复:刚刚在和同事讨论漫画的新名字,忘了时间……
贺敬珩几乎是秒回:都几点了,还不睡觉?
阮绪宁:你不是也还没睡吗?
贺敬珩似乎是窝着火,破天荒敲下大段文字: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你觉得我能睡得着?到十二点再联系不上你,我就准备打电话给张妈、让她上楼看看什么情况了。
阮绪宁明白这些话背后的意思:他一直在等她的回复,并且,很担心她。
自知理亏,她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
想想又问: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贺敬珩:现在去睡觉,不聊了。
贺敬珩:把手机扔到一边去。
贺敬珩:闭眼。
能想象地出,是那种不太友好的、甚至能称为凶巴巴的语气,但阮绪宁与生俱来的钝感,足以抚平炸毛的野兽。
阮绪宁:可是,现在把手机扔到一边去,就没办法跟你说晚安了呀。
没有回复。
就在她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时,贺敬珩打来了电话。
阮绪宁惊了一跳,颤颤地点了接通。
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呼吸一滞,眼眶莫名开始酸胀,在名为“幽深森林”的香味中,将自己蜷缩成一片落叶:“你怎么忽然……”
贺敬珩的语气是在催促,声线却在极力隐忍:“说吧,说完‘晚安’就熄灯睡觉,我不在家,万一你明早睡过了头,可没人叫你起床。”
怎么会嘛。
她可是一口气设定了六个起床闹钟。
但房车露营那次,六个闹钟好像也……
算了,等等再加一个吧。
猜测贺敬珩没有闲聊的意思,她将手机紧贴在耳边,仿佛这样就能让两人的距离拉近些许:“那……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