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锋源总部大楼附近的早餐店吃了馄饨和小笼包。
鲜肉馄饨中规中矩,但小笼□□薄馅大,就着店家的秘制醋一起入口,实在是很惊艳。
咽下嘴里的食物,阮绪宁对着菜单瞎琢磨:“贺敬珩,我忽然想到你爸也在锋源总部上班,我第一次过来玩,应该去拜访一下吧?是不是应该给他带份早饭,或者,买杯咖啡?”
没等贺敬珩开口,她率先表明立场:“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就是做做样子,不是真的对他示好。”
被小姑娘认真解释的模样感动,贺敬珩点头应允:“那就买一客小笼包吧,再看着买点别的。”
是该做做样子。
结婚以来,他们每次回老宅探望贺名奎,都会刻意避开贺礼文,洛州人人皆知贺家父子不和,贺敬珩并不在乎背上“不孝子”的恶名,但也想过,没必要把阮绪宁卷进世俗的是非。
锋源CEO的专属车位在地面停车场。
安顿好座驾,贺敬珩一手插兜,一手拎着打包好的早餐,领着满眼好奇的阮绪宁走进大厅——今早出门前,在张妈的反复劝说下,他才同意丢下昨晚剩下的那锅紫菜蛋花汤。
两人的身影一出现,立刻引来不少人的注视。
锋源集团的规模远大于自家老爸的公司,孙淼不在,对阮绪宁而言,满眼都是生面孔。
她有些拘谨,亦步亦趋跟在贺敬珩身后,心中暗自后悔不该穿这身坠着蝴蝶结的连衣裙,不该梳垂肩的双马尾编发,也不该用奶油杏仁味道的香水……在这种完全不同于青果工作室的职场环境中,显得尤为儿戏。
双肩缩紧,她努力让自己存在感低一点。
见贺敬珩走近,前台两名接待员齐齐起身喊了声“贺总”,目光却始终盯在阮绪宁的身上。
其中一个大着胆子多嘴:“贺总,这位是……”
贺敬珩将神情讷讷的小姑娘揽到身边:“你说呢?”
阮绪宁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又响起了两声福至心灵的“贺太太”。
虽然自己也经常被读者们亲切地称为“太太”,但彼“太太”非此“太太”,被贺敬珩的下属当众这么一喊,她还有点儿不适应,只好红着脸点了点头,又扯着丈夫的衣袖,示意他快走。
贺敬珩没忘记正事,询问前台贺礼文是否在公司,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才走进电梯,直接按下二十二层按钮。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
阮绪宁觉得新鲜,笑着重复了一遍:“贺总。”
贺敬珩低头,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这么叫,是想给我打工吗?”
阮绪宁睨着万恶的资本家:“行啊,那我要很高很高的工资。”
“很高很高,是多少?”
“你付不起的那么多。”
“啧,小白兔大开口,居然敢要这么高的工资啊,那我确实拿不出来。”贺敬珩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肉偿行不行?”
阮绪宁:“……”
贺敬珩这个家伙,怎么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戏弄她?!
好在,电梯很快停靠在二十二楼。
贺总又恢复了在人前一贯的冷漠矜贵。
贺礼文在锋源集团算是个光有名号的闲人,自从贺敬珩接手家业以来,他的办公室也被安排到了最偏僻的角落。
两人沿着走廊拐了几个弯,才到达目的地。
贺敬珩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只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诡异响动。
贺敬珩皱起眉头,干脆去拧门把手,继而发现,门被从内反锁了。
阮绪宁没来由地紧张:“你爸没事吧?”
两人在外面等了几分钟,当贺敬珩第二次尝试敲门的时候,贺礼文的声音终于响起:“进来吧。”
随即,办公室大门被打开。
开门的是一名身着白色职业套裙的女员工,见到门外沉着脸的贺敬珩后,吓得脸色惨白,颤颤地唤了声“贺总”,着急忙慌抱着文件夹往外走,高跟鞋一歪,险些就撞到了阮绪宁。
见到不请自来的儿子和儿媳,急于整理西装外套的贺礼文也愣住了:“你、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宁宁,好久不见啊,要不要进来坐!”
没有阮绪宁那般敏锐的嗅觉,贺敬珩依然能够闻出空气里残留着偷/情过后留下的暧昧气息。
他冷哼一声。
若不是阮绪宁就站在身边,自己横竖都要上前给那家伙一拳。
第37章
算不上宽敞的办公室内, 气氛压抑。
阮绪宁将装有小笼包、红油拌馄饨和豆浆的外卖保温袋送到贺礼文前面,寒暄一番、做足表面功夫后,便在贺敬珩的示意下, 起身道别。
贺礼文自知理亏,当着儿媳妇的面,言行举止还算得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助理孙淼已经等在走廊里了。
孙淼招呼了贺敬珩, 又冲阮绪宁点点头:“阮小姐。”
因为先前筹办婚礼的事, 他们打过几次照面,那个时候,阮绪宁对“贺太太”“总裁夫人”之类的称呼还有些抵触,特意嘱咐过, 这样叫就行。
贺敬珩示意阮绪宁跟孙淼先行离开, 说是还有点儿事, 要跟贺礼文聊聊。
他怕小姑娘对此有意见,又换上了一副哄人的腔调:“七楼有个只对内部员工开放的咖啡厅, 听说用的豆子都挺不错的,正好,你去品鉴一下, 顺便, 帮我也带一杯美式。”
说着,浅浅打了个呵欠:“昨晚没睡好, 犯困呢。”
也不知最后这句话有什么魔力,阮绪宁余光一扫,感觉孙淼的笑容变得格外意味深长。
*
贺礼文怎么也没有想到, 某人会杀个回马枪。
贺敬珩离开的时候,有心虚掩着大门, 眼下,又不声不响推开。
彼时的贺礼文许是正在给“小情儿”打电话,发觉面前多了个人影,吓得险些摔掉了手机。
神色慌张挂断电话,语气再不见方才装出来的和蔼可亲:“回来做什么?”
他额上青筋直跳,只是被儿子抓着把柄,又不好发作,思前想后,语气还是软下来:“宁宁难得过来一趟,中午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便饭吧?”
贺敬珩冷声打断父亲的主动示好:“哪个部门的?”
“什么?”
“那个女员工,是哪个部门的?”
对峙之际,他的目光无意间瞥见办公桌一边的垃圾桶:阮绪宁特意买的早餐被原封不动扔了进去,连包装袋都没有拆。
贺敬珩眯起眼睛。
耳边再度响起贺礼文的狡辩:“我说过了,说过无数遍!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我现在是单身,我也有生理需求……你有必要上纲上线吗?”
贺敬珩懒得和他掰扯,大步流星走到垃圾桶旁,勾起压在一堆纸巾和秽物上的早餐袋,重新放到贺礼文的办公桌上:“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一个部门一个部门排查过去,是不是你情我愿,很快就有结论了——如果不是,奉劝你最好趁早做打算,如果再遇到第二个……”
他顿了顿,没有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就算老爷子不开口,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离开锋源。”
贺礼文警觉地盯着那袋被厌弃的食物,喉头一滚。
恍惚间,像是看见了一块足以压死自己的巨石。
贺敬珩用指尖点了点桌面,语气平静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不要辜负宁宁的心意啊——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吃完,爸。”
最后的称谓,是给彼此的台阶。
张弛有度的逼迫令贺礼文心生畏惧,他眼皮跳得厉害,颤颤地伸手去解沾了秽物的塑料袋。
只是,几番尝试都没能成功,最后不得不用蛮力撕扯开外包装。
打包盒里的小笼包滚落出来,有一两只破了皮,汤汁在桌面上肆意流淌、弄脏了堆放的文件。
说是一片狼藉也不为过。
贺敬珩抬了抬下巴:“别浪费。”
知道儿子的脾气有多大、拳头有多硬,贺礼文眼白遍布血丝,忍气吞声将小笼包和馄饨送进嘴里,一只接着一只,不敢有片刻迟疑,唯恐贺敬珩下一秒就会掐着自己的脖子,将食物全部塞进去。
贺礼文先前贬低阮绪宁的那些话仿佛还萦绕在耳边,此时此刻,贺敬珩竟还有一种变相给小姑娘出了口恶气的舒爽感……
他就这么双手插兜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看着,直到贺礼文将儿媳妇买的早餐全部吃完。
迈开长腿走到门口,丝毫不理会身后传来的呕吐声,他随意挥了挥手:“中午我们自己解决,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
根本不是一家人。
根本没必要同吃一桌饭。
*
重新回到十八层,贺敬珩隐隐有种错觉,连空气都变得干净了些许。
总裁办员工一个个表情微妙地向他问好,想来,是都已经见过“贺太太”了。
他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前,调整好微表情,才推门走进去。
桌上放着两杯冰咖啡,其中一杯插着吸管、已经喝掉了大半,阮绪宁则反坐在那张宽大的皮质转椅上,双臂扒拉靠背,以一种戒备的姿势观察生态缸里的爬行动物,听闻动静才转身嗔怪:“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贺敬珩走到她身边,只言其他:“贺礼文在吃早饭。”
“那他有说什么吗?”
“说小笼包挺好吃的,还说,宁宁真会买东西。”
谎话张口即来。
贺敬珩偶尔也会感慨,自己的身体里,果然流着与贺礼文差不多的坏血,但只要这样一动嘴皮就能看见小姑娘的笑容……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坏就坏吧。
将这一页翻篇,贺敬珩打开生态缸,将歇在沉木上的黑王蛇捞起来,展示给小姑娘看:“要拍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