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俞洵只看了几秒就移开视线,像对待不相干的陌生人,迈着长腿从楼梯口下来,即将和她擦肩而过。
“——小心!”
突然间,一个冒冒失失的年轻服务生端着茶水走上来,没想到拐角处有人站着不动。
茶盘被撞得倾斜,她吓得脸色煞白,赶紧大声提醒。
周绵喃反应慢了一步,下意识往旁边躲,却根本来不及。
危机中,一只有力的手臂迅速揽着她的细腰往旁边带,在即将撞进对方怀里的瞬间,似乎往旁边不动声色地站开,腰间的力道也很快消失。
周绵喃站稳,扶着心口仍有余悸,她反应过来是谁帮的忙,心头一动,可那态度又像避嫌似的疏离,于是收敛情绪,低声开口道谢。
回应她的是男人意味不明的一声冷嗤,随后跟着转头等待的精英离开。
“小姐,您没事吧?!”
“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放好茶具赶过来赔罪的服务生泫然欲泣。周绵喃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摇摇头,温声安抚了几句,“没关系。”
吃饭的时候,窗外暴雨又至,才放晴片刻的天再度染上灰重的阴霾。
助理替她斟好花茶,体贴地询问:“老师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怎么这样问。”周绵喃原本夹菜的动作一停。
“我感觉您今天心不在焉诶。”
“是吗。”周绵喃笑了下,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并不打算在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上停留太久,她启唇问:“昨天让你查的事情有头绪了吗?”
“关于文创产品的合作已经在落实,不过南寻是综合评估下来最优质的选择。”
“但…那边确实很难约。”
“再联系负责人,只要他们不明确拒绝,我们就不能放弃。”她没有犹豫。
吃完饭雨势未停。
周绵喃撑着伞,和助理一同站在路边等车。
雨珠顺着伞沿不断滴落下来,不仅是她们,周围还有其他同样驻足等待的人。小助理皱眉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滴滴’排队前面还有25个人,有些崩溃,再看路边一辆辆出租车飞驰而过却都坐满了人,只想立刻升天。
她一开始还能忍,后来实在忍不住,哭丧着脸:“老师,我肚子好像有点疼。”
说完就控制不住地蹲下来,试图缓解疼痛感。
周绵喃以为是生理期,小助理瘪着脸摇头,她只好说:“那应该吃坏东西了,我们先去医院。”
可说起来容易,这时候很难打车,刚才她们已经等待了二十分钟,却一无所获。
周绵喃望了望四周,眼下这周围恰好有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不知是何时出现在那的,存在感不强,点了火却迟迟不发动,车牌连号,每个字符都在叫嚣着车主的尊贵身份。
她有些犹豫。
助理的脸色愈发煞白,声音微弱:“我是不是要死了啊……我好像看到太奶奶对我招手了。”
周绵喃:“......”
顾不了其它,她撑伞穿过马路,在车旁站定,屈指敲响车窗玻璃。
叩叩——
车窗缓慢降落。
“请问你们去中心医院顺路吗?可不可以顺路捎我们一程,我妹妹不是很舒服。”周绵喃言简意赅交代情况,“我可以支付车费。”
车窗完全降下来,露出司机大叔一张和蔼的笑脸:“小姐,您这得问我们贺总。”
……贺总?
听到这个称谓,周绵喃有种奇怪的预感,她随即转眸看向后车厢。
男人姿态慵懒地坐在后面,单手撑着脸,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黑眸中带着明显的审视,像浸了寒温的冰霜。
果然是他。
周绵喃嘴唇动了动,事态紧急,她顾不得其他,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凝过去,浸润了室外的雨气,添上了几分孤绝与韧劲。
“贺总…可以吗?”
可他沉默了,没有回答。
像是无声的拒绝。
周绵喃垂下眼眸,觉得有点难堪,也不再抱任何希望,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语气低下来:“抱歉,打扰了。”
转身的瞬间,却听到男人开口,嗓音冷淡低哑。
“上车。”
-
助理坐在副驾驶上疼得肩膀颤抖。
周绵喃跟贺俞洵坐在后座,心思各异,车厢中的气氛凝滞,司机瞅了眼后视镜:“小姐,去市一院可以吧,这边近,我看你妹妹疼的不行了。”
周绵喃:“可以,麻烦了。”
车厢中开足了暖气,出风口正对着她,长时间连轴转带来的疲倦感在这一刻袭来,周绵喃眼皮沉重,强撑起精神,却忍不住胡思乱想。
其实很想问问,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可是她...有什么资格问这个问题。
周绵喃思考着,不知不觉就阖上眼。
殊不知,刚闭眼的瞬间,身旁的人就立即掀起眼帘。
贺俞洵用余光冷淡地瞥着身侧的女人。
她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手指固执地攥紧衣袖,很缺乏安全感的模样,即便闭眼休息,眉心依旧紧皱。
瘦了很多。
“小姐,中心医院到了。”
周绵喃被司机提醒,从短暂的休息中醒来,于是打起精神扬唇道谢,她先下车,搀扶着助理离开,贺俞洵无声地注视着,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下车走到中途,周绵喃提醒:“我记得你出门带了包?”
助理想了想,白着脸惨兮兮地说:“糟了!好像在车上……”
周绵喃指着不远处的休息区:“先进去,我去拿。”
她快步折回去,幸好贺俞洵的车停在那里还没开走。
“打扰一下,妹妹有个包,藏蓝色的…”
车窗再次摇下,周绵喃取到之后又道了一次谢。
却发现,贺俞洵在后座眼神幽晦难懂。
她不由得想起提分手的那天,贺俞洵的眼神跟现在无太多区别,冷得如冰冻,更如十二月凛冬时的极致寒意。
所以现在成了陌生人。
周绵喃顿了顿,淡声说:“是这个,再见。”
说完逃避似的转身离开,却恰好错过了贺俞洵的那句低哑自语,似嘲弄的语气,轻飘飘落下。
“现在倒是长心了。”
第3章
助理在医院检查完,不是什么大问题,遵医嘱吃几贴药就能痊愈。
周绵喃索性放她回去休息,自己则是回工作室处理剩余的事宜。
雨渐渐停了。
时至日暮西沉,黔都市亮起万千灯火。斑斓的镭射光在楼栋间闪烁,流光溢彩,昭显出特有的城市魅力。
周绵喃结束一天的工作,接近深夜十一点才堪堪回家,这已经是常态,工作室琐事繁多,她常常一个人忙碌到很晚。
其实严格说来并不算家,只是临时租的一个小公寓,她不是黔都人,而是来自偏远地区古老的寨子,近几个月才来到这里发展。
虽然身为非遗蜡染画娘,也是蜡染传承人,但她并无太多积蓄,且大部分都用在蜡染事业中,近年来蜡染虽然受到政策的大力扶持和宣传,可要想在市场中持续性发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周绵喃卸了妆,换下藏蓝色的改良旗袍,冲了个澡出来,没开灯,缓步走到沙发坐下。
疲惫的一天终于结束,她虚虚拢着浴袍,细腻的肌肤在月色的衬托下越发白皙,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更显娴静与柔美,闲适地躺在沙发里休息。
手机嗡嗡震动,她抿了口水后,点亮屏幕。
[芮芮]:阿喃,你遇到贺俞洵了?!
[芮芮]:怎么样怎么样,他看到你有没有什么激动的反应?
许芮是她为数不多的密友,两人一同在蓝寨里长大,只是现在到沪地发展,平日里基本靠微信联系。
z:没有。
z:他应该已经不记得我了。
打完字,周绵喃不易察觉地叹气,内心像被陈年老酒发酵,泛出难以忽视的苦涩意味。
芮芮并不知道他们当年分手的实情。
[芮芮]:怎么会,他原来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不记得呢,当时你走了以后,他来过蓝寨好多次,还......
[芮芮]:贺俞洵不会是有新欢了吧?!
新欢。
周绵喃猝不及防看到这个词,怔愣了一秒。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屋外粗鲁的敲门声陡然惊醒。
“砰砰砰——”
“人呢!快过来给老子开门!嗝...快点!”
“来了没有啊!磨磨蹭蹭的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