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文抢先开口:“我太太习惯了戴着手套用餐,如过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纪总你们见谅。”
纪书臣给足面子,笑着回:“程总哪儿的话?”
纪浔也也笑,只是笑容里裹挟着几分冷彻。
程嘉柠偷瞄了他好几眼,终于鼓足勇气问:“浔也哥还记得我吗?我们小时候见过的,前几天在拍卖会上也见过面。”
纪浔也目光没怎么在她身上停留,似是而非地说:“应阿姨的女儿,我当然是记得的。”
正是这一句,让应溪确定了他知道自己和叶芷安之间的关系。
至于叶芷安同他的那段情,应溪也是最近几天才听说的。
手机响了声,纪浔也无视在座精彩纷呈的表情,拿起看,屏幕显示:【苏念】。
他跟这人只聊过那么两次,话题还全都和叶芷安有关,撇开这层关系,他实在想不到她在这时候给自己打电话能说些什么。
纪浔也举起手机示意,走到包厢外接起,听筒里的声音分外焦急,“小纪总,昭昭已经十五分钟没给我回过电话了。”
苏念把大致情况说明了遍,最后补充道:“我打过去,第一通没人接,第二通直接提示'手机已关机',我担心她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我知道了,这事我来解决,要是之后她给你回电话了,你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纪浔也边说边往外走,通话一中断,他就给助手发去消息,要他想办法查到叶芷安关机前的定位,自己则开车去了机场。
上飞机前,接听到纪书臣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你人呢?”
“机场。”
“你去机场做什么?”
纪浔也没回答,冷着嗓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用不着你给我操这份心,这次我能不告而别,没准下次我就能直接把饭桌给掀了。”
纪书臣这几年忙着上位、稳定局势,很少掺合他的私事,未婚妻确实给他找过几个,但都被他搅黄,估计是这几天听见了什么风声,怕他真和叶芷安再续前缘,才会迫不及待又给他安排另一桩合乎当下利益往来的婚事。
在胸腔翻滚的烦躁和不安终结于一通匿名电话。
那会纪浔也刚下飞机不久,周遭人声嘈杂,反衬电话那头的沉默格外冷寂。
回想起来电显示里的“桐楼”二字,他突地一怔,几乎是从胸膛闷出的一声:“昭昭?”
眼前朦胧的光亮陡然变得清晰,喧嚣也在同一时刻被剥离,对面轻哑的嗓音传来,“果然是你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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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44 第六场雪
◎弄疼她了◎
叶芷安身心疲惫到极点, 到派出所做完笔录没多久,就靠在一女民警身上睡了过去,醒来发现被她当成依托的人换了一位。
这人有着挺括硬实的肩膀, 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 气场没那么温煦, 冷彻凌厉, 充满咄咄逼人的侵占性, 此刻却带给了她足够多的安全感。
太不真实的一幕,让她错以为此刻各个器官感受到的只是水中的幻镜,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掬一捧放在手心, 不曾想, 抓到的是他冰冷的金属拉链, 她的大拇指指腹还划过了他外套里的毛衣, 软而扎。
心莫名也被刺痛一下, 她条件反射地收回手,半路被人拦截,包拢在手心。
“醒了?”
她这才敢抬高视线去看他的脸, 不似水中月那般皎洁, 相反此刻的他有些憔悴, 眼周凝聚着浓重的疲惫和郁结,让人想要去抚平。
“你怎么在这儿?”
纪浔也顾左右而言他,“坐飞机来的。”
叶芷安鼻腔略干, 眼睛也有些胀痛, 抬手揉了两下问:“我睡了多久?”
一旁的女警循声计算了下时间, “也就四十分钟不到。”
叶芷安露出迷茫的神色, 话是对纪浔也说的, “那离我给你打电话也就过去不到一小时, 你怎么能这么快?坐飞机再转车到暮落村怎么也得两个多小时吧。”
“你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你可能出事,我就直接坐飞机过来了。”
叶芷安还没完全清醒,反应比平时慢很多,先是哦了声,被他横抱起时一怔,下意识挣扎,片刻同他低垂的眼对视上,看清里头的安抚意味后,她才平静下来,“我得给苏念回个电话。”
“我已经替你回过。”
她温吞地哦了声,逃避似地将脸埋进他胸口,清亮的嗓音变得沉闷,“我们现在去哪?”
“去医院给你做个系统检查。”
桐楼的医疗设备他信不过,她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连夜飞回北城,只能退而求其次坐半小时车去临市的中心医院,顺便给她的脚重新包扎。
“我不想去医院。”
纪浔也低下头,没跟她犟,“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酒店休息。”
“好。”
两个人此刻的情绪不亚于海啸来时的凶猛激烈,交谈时的语调却比重逢后任何一次见面都要平和,将气氛烘托得格外诡异。
暮落村的夜晚少了城市的灯红酒绿,一片寂静。
这样的沉闷一下子带叶芷安回到还被困在房间那会,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上车后,她还不肯松开纪浔也的毛衣,“你说说话吧,什么都行。”
她额角也已经简单处理过,包着纱布,有红色硬币大小的血迹洇出来,上唇干燥发白,下唇被她咬破一个口子,血已经凝固,可这些带来的震撼都不及她现在看人时的眼神,充满猜疑与惊惧不安,聚焦后又是前所未有的空洞、茫然。
哪怕提前做好心理建设,在亲眼见到她后,纪浔也心脏还是产生了一种天崩地裂的晃动感,霎那间,全身的血液都冲到手上,手指突然变得肿胀僵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想抱住她,又怕伤到她,愣了好一会儿,外头的喇叭声将他意识拉扯回来。
纪浔也摁下大脑的晕眩感,用笑容掩盖眼底的狠戾,“天气预报说北城未来半个月可能会下雪,昭昭小姐,到时候赏个脸一起去看雪景吧?”
“你从哪儿看的气象预报?”
“百度。”
“……”
“气象每天都在变,你越提前看越不准确。”
“要真下了,你愿不愿意陪我?”
叶芷安将下巴埋进他替她准备的羊毛围巾里,吸吸鼻子,正要给出回答,车在酒店门口停下。
一家普通的便捷式连锁酒店,开的是家庭套房。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两声,叶芷安以为是纪浔也的助理,等人走近,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三十上下,手里提着一个药箱。
林盛安是纪浔也的初中同学,正儿八经的医科高材生,毕业后在沪城一私立医院当外科医生,没多久被纪浔也雇来当私人医生,也是巧,这两天正好轮休,在桐楼旅游。
纪浔也不顾现在已经是深夜,一通电话打去,林盛安骂了他几句,还是任劳任怨地赶来。
见到纪浔也口中的“重症患者”后,心里的骂声更大了,脸上倒没表现出现,微笑着拿出消毒液和纱布。
纪浔也一直观察着叶芷安的反应,她一皱眉,他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攥了把,呼吸短暂变得困难,沉嗓打断林盛安:“你弄疼她了。”
林盛安一阵好笑,“大哥,她脚底板都伤成这副样子,擦药能不疼?你拿片羽毛去刮都疼。”
纪浔也视线还是冷冰冰地倾轧而下。
林盛安把工具递过去,“要不你来?”
纪浔也没动,“我要是自己能行,还要你过来干什么?”
他正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这会甭管谁撞他枪口上,他都能摆出六亲不认的姿态,直接将人射个体无完肤。
刻薄的嘴脸终止于衣服下摆传来拉拽感那一刻,他垂眼,看见叶芷安朝他小幅度地摆了摆头,有劝诫的意思。
同样将她这小动作看在眼里的还有林盛安,眼底兴味霎时重了几分,没想明白对面是何方神圣,才会让向来狂妄自大的纪公子如此听话。
上完药,纪浔也递给林盛安一个眼神,两个人朝外走去,顺手带上卧室门。
“她怎么样?”
“皮肉伤,没什么大碍,不过你要是实在担心,明天就去医院做个检查。”
纪浔也嗯了声,又问:“你认识的人多,里面有没有靠谱的心理咨询师?”
“我记得你在北城那朋友,就那周家大公子不就是个心理咨询师?哦对了,我听说他前几天花重金拍下了一紫罗兰——”
纪浔也不给他趁机八卦的机会,烦躁地拧眉打断:“他不靠谱。”
“那行,我回头给你推几个,你自己对比着选吧。”
说完林盛安才想起问他:“找心理医生给谁看?”
纪浔也没说话,下巴朝卧室一点。
林盛安心领神会,“怕她得创伤后应激障碍?出了这档子事,也确实是得找。”
纪浔也不置可否,点了下手机屏幕,逐客令下得坦荡又无情,“行了,时间不早,你也该走了。”
“你也知道时间不早?他妈大半夜把我叫出来,你以为我没有夜生活的?就你女人是人,我不是了?”
林盛安骂骂咧咧着朝门口走去,一波说完,意犹未尽,还想说什么,直接被推了出去,大门在他眼前合上,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声响。
“……”
纪浔也回到卧室,发现原本该躺在床上的人正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他走过去,紧挨她坐下,“哪里不舒服了?”
叶芷安现在哪哪都疼,但她没说实话,“睡不着。”
纪浔也伸手,准备去揽她的肩膀,手机响了几声,他旁若无人地接起,应了声“我知道了”挂断。
叶芷安抬头看他,“是不是有了什么消息?”
“刚才找到人了,不过被他逃了,现在还在追。”他半蹲在她身前,“别怕,很快就会有个结果,他这辈子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分明说着狠话,语气却是再柔和不过,叫人心甘情愿又没头没脑想去信服。
迟疑几秒,叶芷安说:“我知道他是谁。”
纪浔也不想跟她谈论这个话题,就没往下接。
“我刚才想起来了,其实在昏迷前,我有闻到他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