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昕蓉看着她泪水涟涟的模样,又是一阵恍惚。
……她的囡囡以前哭起来也这样,大大的圆眼睛满是委屈,又倔强地眨都不肯眨一下,就这么直愣愣地往下一颗颗掉金豆豆,磨得人又怜爱又心疼。
而且嘴角也是一瘪一瘪的,连眉头皱起的弧度都一样。
她越看越觉心惊,不禁脱口道:“你叫杨惜媚对吧?你……多大了?家是哪里的?”
之前任茜只告诉过她这女孩的名字,其余的她基本是一概不知。
杨惜媚愣了愣,对这个突兀的问题感到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回答:“我今年二十八岁。老家在琅南。”
年龄对得上!还有地点也——
她后来又让人去详细查过,当年她的囡囡就是在人贩子经过琅南的边境荒山时被扔掉的!
苏昕蓉脸上已多了几分急切,往前倾了倾:“那你父母呢?你父母叫什么?你是从小就生活在琅南吗?”
杨惜媚皱了皱眉,不理解这怎么还查起户口来了。
她不都说了吗,根本没想嫁进他们家,有必要还问这些私人信息吗?
但再一想,自己的身世真要说出来,估计即使普通的家庭都难以接受,更何况这种高门大户呢?
那么苏昕蓉作为母亲,应该更不会容忍她在自己儿子身边吧?
于是她就照实道:“我没有父母,我从小就被扔掉了,后来被阿婆捡回去养大的。”
苏昕蓉怔怔听着,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杨惜媚感觉她的反应有些不大对劲,正想要关心一下,就见女人突然起身凑近过来,扳着她的肩膀直直看了很久。
然后又颤着声问她:“你身上……是不是有个胎记?”
“啊??”杨惜媚被她这个举动吓到了,有些无措:“我……胎记?”
“对,就是在你的右脚踝上!一小块褐色的!有没有?”
苏昕蓉已然失态,根本都等不及了,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俯下身要去看她的脚踝。
“不是,苏总您——”
杨惜媚已经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就任她抓住了脚腕抬起。
苏昕蓉什么都顾不上了,握着她的脚踝细细查看,随即神情一滞。
那脚踝的后跟处只有一块泛白且狰狞的旧疤,而且明显像是被咬缺了一块。
而更让杨惜媚难堪的是,在那块陈年旧伤上还有一个新鲜的牙印。
是昨晚郁持弄上去的。
苏昕蓉却只盯着那块旧疤红了眼眶:“这,这是怎么回事?”
杨惜媚不确定她问的是旧伤还是郁持的牙印,一时没有答话。
直到她抬头看向杨惜媚,眼中流露出复杂又令人心惊的浓烈情绪:“你这里,怎么伤到的?”
杨惜媚被她看得很不自在,但又从中感受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她按捺住心头的疑惑和慌乱,简洁答道:“小时候被野狗咬伤的。”
“那这里被咬伤之前,是不是曾有块胎记?”苏昕蓉追问。
关于幼年的记忆,杨惜媚其实都很模糊了,她回忆了一下,点点头:“好像是有的。”
“是什么样的?还记得吗?”
杨惜媚想了想:“什么样的……我记不太清了,不过我记得后来阿婆有说过,那胎记像个蝴蝶的形状。”
苏昕蓉身形一僵,手上也无意识松开。
杨惜媚的脚落到地上,她心头跟着稍稍一松,再去看苏昕蓉时,却错愕地愣住。
“您……您怎么哭了?”
第六十五章 彻底离开
关于小郁抒的那枚胎记,其实说起来还算一桩轶事。
不仅仅是形状刚好像蝴蝶,最出奇的是作为母亲的苏昕蓉身上同样也有,一模一样的形状,长的地方也都在脚踝上。
或许真就是冥冥注定的一种母女缘分。
苏昕蓉那时还打趣过,说要是以后哪天不小心把囡囡弄丢了,母女俩还能凭这胎记相认。
哪知道一语成谶,此后没多久母女俩就此骨肉分离。
更没想到的是,如今连作为相认证明的胎记都成了一抹残痕,面目全非。
又怎么不叫她悲痛万分?
不过心绪激动之余,苏昕蓉也仍留有一丝理智。
这些年他们夫妻俩从未放弃寻找孩子,一直以来条件相符的女孩也不知错认过多少个。
事到如今她也有了经验,知道就算各个方面都对得上,也不能轻易下定论。
还是要再谨慎些,拿到更切实的证据才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手帕擦了擦泪,坐回去对杨惜媚道:“抱歉,是我失态了。我只是……为我儿子所做的事感到惭愧。”
她拿郁持做借口来掩饰,心底却不禁又起波澜。
如果她真的是囡囡,那她跟郁持……
这究竟算什么孽缘?!
若真是……那到时候他们一家要怎么面对这混乱不堪的关系?
而她还能承受得起吗?
苏昕蓉又看了一眼她腕间包着的纱布,心头一阵窒闷酸楚,甚至有些不敢再继续深想。
杨惜媚听了她的理由倒没怎么怀疑,只是有些惊讶。
在此之前她虽说从未见过苏昕蓉,却也知道她是个性格强势,手段狠厉的女人。
却不想私底下竟也有这样感性柔软的一面。
于是苏昕蓉在她这里又多了一层为儿子操碎心的慈母形象。
当然这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既然怀有歉意,又很在意儿子,那么她可以拿捏住这一点去谈条件。
她摇摇头道:“您没必要这样,做下这些事情的也不是您。不过,如果您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郁持或是您家的声誉……那您大可放心。”
她深吸一口气,隐忍道:“我可以发誓,只要让我摆脱掉他,之后我一辈子都会把这段经历烂在肚子里,绝不会以此要挟你们什么,更不会再跟任何人提起。”
“我……就当没发生过。”
不是不痛恨,也不是不想报复。
可她也有自知之明,像郁持那样的地位和背景,以她的蝼蚁之力又如何对抗呢?
如今能脱离他的掌控她就谢天谢地了。至于曾经遭受的那些,就当她倒霉吧。不然还能怎么办?
苏昕蓉一听这话更是心疼,同时心里也有了决断。
她不能放任这孩子再留在郁持身边。
不论她是不是自己的囡囡,郁持对她所做的事已经可以算是丧心病狂。
就算不是自己的骨肉,这样的遭遇也足以令人同情。
她今天说什么都得把人带走。
她定定看着面前的杨惜媚,一时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她。
最后却都克制住了,面色淡定道:“既然你能这么想,也是好事。”
“想离开他对吗?可以,我帮你。”
杨惜媚眼眸一亮,始终蒙着一层阴郁的脸庞也生动起来,由衷地对她笑了:“真的吗?谢谢您!太谢谢您了!”
那笑中都含着泪光。
苏昕蓉看着她的笑脸,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她移开目光:“那你收拾收拾,现在就跟我走吧。”
杨惜媚都不敢相信事情竟会这么顺利,立即起身激动道:“没什么要收拾的,我这就可以走!”
确实没什么收拾的,因为这里的一丝一毫都与她无关。不是她的东西,她绝不会要。
她如今孑然一身,只有自己。
苏昕蓉眼眶酸了酸,维持着面上的冷静起身往外走,杨惜媚连忙跟上。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出了别墅。
外面的保镖看见却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上了车扬长而去。
而屋内的刘姨刚才一直被苏昕蓉带来的保镖盯着,不敢轻举妄动,这时见人都离开后,才立即拿出手机拨了电话。
***
直到坐上了苏昕蓉的车,眼看着车窗外那栋别墅离自己越来越远,杨惜媚才终于有了实感。
她这回,是真的能彻底地离开了。
一时间她百感交集,狂喜过后又是一阵苍凉慨叹。
终究还是要求助于权力更高的人,才能救她出困境。
这就是现实。悲哀且残酷。
此刻再和苏昕蓉同处一个狭小空间里,她莫名又有了些许局促。
尤其是她能感觉到苏昕蓉似乎一直在看自己,而且那眼神还有种形容不出来的专注和温柔,让她隐隐有点发毛。
一路上苏昕蓉又问了她很多问题,基本都是关于她小时候的事,态度也很和善。
于是她也渐渐放松下来,只当是和长辈闲聊,一一作答。
只不过有点奇怪的是,苏昕蓉始终没有问过她和郁持之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