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了动脖子,往窗户那边凑了凑,看见暗蓝夜幕中的那一轮明亮温柔的圆月。
饱满又光洁,泛着清幽的惹人怜爱的光晕。
真像她那张精致的脸庞。
他眼前一阵模糊,恍然间又看见那一晚在游轮上,她穿着珠光白的裙子走进电梯的模样。
他眼中淌着泪,却不禁咧开嘴痴痴地笑,甚至不由自主地朝虚空伸出了手。
曾经的那些鄙夷嘲厌,其实都不过是自欺欺人。
从一开始,她在他眼里就是最美的一汪月色。
可惜,那月色再也无法被他揽进怀中,肆意拥有。
他激灵一下缩回了手,突然不敢再直视天幕中的月亮。
耳边响起之前苏昕蓉说的那句话:“……你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可不是吗?他现在不就跟一团烂糟的污泥没什么两样?他又怎么敢再肖想?
他再也配不上她,他只能被她果断地甩掉,然后眼睁睁看着她洁白无瑕地,高高在上地跃到枝头。
自在发光,普照众生。
唯独照不见被丢弃在阴暗角落的他。
她会有繁花似锦,光明坦荡的未来。
而他的名字,注定不能再和她并在一处,同时出现。否则就会引出他们那一段混乱不堪,有悖伦理的关系。
会把她推到风口浪尖,让她经受千夫所指,遭受世间最为恶劣下作的非议和眼光。
她会不会很难过?会不会觉得羞耻?会不会哭?
他陡然一阵心痛。
只是这样一想,他就生出无尽的悔意。
他又给她带来了好多困扰。
这样看来,苏昕蓉这么对他也是合理的。现在这般棘手的状况,让他消失在人前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而他……或许也可以再为她做点什么。
比如,让这场消失更彻底一些。
他眼睛突然睁开,心也一下豁然开朗。
对啊!不如就这样吧。
反正。反正今后的人生里也不会再有她了,他这样活着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与其索然无味地,百无聊赖地继续苟活下去,倒不如就彻彻底底地,无声无息地了结在这座死牢里。
被遗忘,被腐蚀,被掩埋。
直到世间所有人都再想不起他的名字。
这是他对她的忏悔,也是唯一能送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做下决定后,他一下又有了些精神气,强撑着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往书房走去。
在他办公桌左下角的柜子里,放着好几瓶安眠药。
那是他曾经一直依赖的药物,不过后来因为有了杨惜媚,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吃过,也就攒了下来。
他拿出那些药瓶,把里面的药全部倒了出来,一颗颗白色小药丸在手上积成了尖尖一堆。
他垂眸看着,心里竟开始有了些许雀跃和期盼。
他还从来没一次性吃过这么多的安眠药,看来这回应该也能久违地,难得地睡一个好觉了。
能长长久久地,陷入一场深眠。
或许。但愿。如果运气好的话。
他还能梦见她。
——————————————
虽然短,但很爽吖(意思是我写得很爽)
还没虐完哈,这一段我必须要细细地写~~完结也没那么快,虐男主这才哪到哪啊
第七十四章 一家团圆
很讽刺的是,郁持决定自我了结的这天,正好是中秋节。
而这一天,另一边的郁宅则是一片和睦喜庆的氛围。一家四口时隔二十多年再次团圆,其乐融融地过着杨惜媚回家后的第一个节日。
算起来回到郁家已有近一个月了。
这段时间和郁家人的相处已完全超出了杨惜媚的预期。
她原以为能养出郁持这种变态的家庭,环境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来了后她才发现,郁家的家庭环境其实很不错,家庭成员也都是三观很正的人。
父亲郁绍焱就不用说了,可以说是典型的“医者仁心”。
而母亲苏昕蓉,尽管因长年浸淫商界而确实有冷酷无情的一面,权术手段也无一不精,但也有着自己的底线原则。
更何况她对杨惜媚始终都展现着温柔慈爱的一面。
在这样的父母教养之下,大哥郁擢自然也毫不逊色。
也因此,她意外地发现自己和这家人的脾性竟是如此契合,就刚回来那几天稍稍有些别扭疏离,之后很快就熟悉融入了进去。
到现在,她已经能很自然亲昵地和家人相处,也打心底认同了自己是这个家的一员。
家人对她当然也是极尽疼爱,尤其是在调查过她曾经这些年的生活经历,了解到她一路吃了这么多苦却仍养成了这样善良纯澈的性子,更是发自内心地喜爱她。
到第二周的时候,她鼓起勇气第一次叫了一声“爸”“妈”,把夫妻俩当场感动得热泪盈眶,“乖乖”“宝贝”地一边唤着一边搂着她又哭又笑。
总之和家人相处的这一个月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来自亲人的呵护体恤。这也让她彻底相信了,自己原来并不是被家人丢弃的孩子,她也曾得到过很多很多的爱。
节日当天,杨惜媚还收到了来自家人的礼物——一只毛茸茸软乎乎的金毛幼犬。
小时候在山里被野狗咬过后,她其实有一阵很怕狗。后来阿婆觉得家里多了一个小女孩,进出确实不安全,就从山下人家里抱了两只小黄狗回来养着,慢慢地养大后她也就没那么怕了。
那两只黄狗陪了她们祖孙俩很久,一直到她后面上大学。
之后阿婆也没再养狗了。
因此对于这只父母送的小狗她自是十分喜欢,吃过晚饭后就和家人们一起聚到后面花园里,一边赏月一边逗弄小狗玩。
一家人正说笑间,郁绍焱接了个电话,随即脸色就变了。
他凑到苏昕蓉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跟两个孩子打了声招呼说医院出了点事,就起身匆匆忙忙地走了。
而苏昕蓉的表情也凝重下来,后面虽说又恢复了和蔼神色,但很明显能感觉出她的情绪不太对。
尤其是在和杨惜媚说话的时候,她语气里似乎都添了几分小心翼翼。
这让杨惜媚隐约觉得事情可能和自己有关。
但她看苏昕蓉并不想多说,也就没有追问。
***
郁绍焱这一走,竟是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到了家后也顾不上其他,急匆匆把苏昕蓉拉进书房,关紧门不知在说什么。
而这时杨惜媚正在外面院子里抱着小狗晒太阳,又在郁擢的指导下帮小狗清理耳朵。
小狗起了名叫团团,取自一家人团圆的寓意。
她把团团的耳朵和毛发都打理好后,见小家伙眯着眼已困得东倒西歪,就起身打算抱它回楼上的狗狗房里午睡。
狗狗房是用郁持以前住的房间改的,她也是后来无意间听两个佣人小声八卦才知道这事。
当时心里倒也没多大的情绪起伏,只是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以后他真的不会回这个家了。
她其实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想起他。平日里父母和大哥根本不会在她面前提到那个名字。
再有,或许是因为苏昕蓉这些天晚上都会来陪她睡,让她觉得安心,于是夜里也都不怎么再做关于他的噩梦了。
她的生活里,已经再找不到一丝关于他的痕迹。
可就在她抱着团团去楼上的狗狗房时,刚好经过房门紧闭的书房就听见里面一声尖利的怒斥:“这小孽障不是故意的是什么?!死还偏偏挑这么个时间死!他是想要害死妹妹陪他一起吗?!简直混账!”
杨惜媚停下了脚步。苏昕蓉话里的“孽障”她知道指的是谁,而“妹妹”应该就是指她。
之前回家没多久,父母就和她商量过改名的事。
郁家原来给她起的大名叫“郁抒”,但她并不想改回去。主要还是因为“惜媚”这个名字是阿婆给取的。
其实一开始是叫“细妹”。也是很巧,琅南那边和广府地区一样,人们都喜欢把家里的小女孩儿叫作“细妹”。
“惜媚”则是后来阿婆求着村长给她上户籍的时候给改的谐音字。
这个名字伴随了她这么久,陡然改了她很不习惯。
更何况这也意味着她和阿婆之间的羁绊,她不想轻易舍去。
父母倒没有勉强,于是最后也没改回去,仍叫惜媚。恰好平时家里人就总爱叫她妹妹,和以前亲近的人叫她“媚媚”差不多,听着也不觉违和。
只不过姓氏还是要改一下,随母亲姓苏。这是当年苏昕蓉回到娘家夺权后和郁绍焱达成的共识。
这样今后对外公开她的身份时,用的名字就将会是“苏惜媚”了。
杨惜媚也没有异议。
此时听到房内父母间的谈话涉及到了自己,她下意识停下脚步,凝神继续往下听。
只是郁绍焱的声音要低沉很多,听不太清晰,只隐约听见“病情”“亏欠”这么几个词。
然后就听苏昕蓉的声音更高亢了几分:“亏欠?我们家到底亏欠他什么了?!”
“好,我承认当年那事.......是我偏激我不对!可除此之外呢?其他方面我们有亏待过他吗?衣食无忧地养到大还不够?你再看看我们亲囡囡这些年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他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计较亏欠不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