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五月叽叽喳喳的声音,车里便安静下来。
沉默在我们之间如外面的夜晚,寂静。
我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没有说话,如果没有那天的吵架,我也会本着礼貌跟他说几句话。但现在不需要了。
而霍明钦也在那一天倒豆子似的把所有话都讲完了,现在又回到了那个淡漠矜贵的人了。
我知道他是不太敢跟我说话。那天说了那么多,没有得来我一句好话,反而把事情弄僵了。
他大约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个女人这么麻烦,这么不可理喻。
走了一段路,在越来越靠近家的时候,他终于忐忑的开口了:“那天我是说错了什么吗?”
我看着窗外,微微的笑了下。
他又继续说:“我改。我就是不知道从哪儿改。你能跟我说一说吗?”
我跟他笑着说,你没错,错的都是我。
他从后视镜里看我,知道我是在说反话。
我知道霍明钦一生高高在上,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他,他不知道自己道了那么久的歉,为什么我还不开心。
他以为给我解释了那些事我就应该把那些揭过不算了。我是揭过不算了,但我也不会再回去了啊。
这也许是男女思维的差异。我不再想去探讨了,我也不准备为难霍明钦了,我也觉得自己这些天跟他赌气特别矫情。
我就是想着马克的自由女神手势,想要为我自己再争取下。
如果霍明钦放弃我,那我还是有可能自由的。
毕竟霍明钦说一句话要比我在秦家的影响力大多了。
已经要到家了,下车的时候霍明钦又站在我家门口看着我:“我帮你把五月送进去吧?”
他尽可能的客气着,怕自己再犯错。
现在车停了,不用开车了,我跟他轻声说:“我刚才路上说的是玩笑话,过去的事就都算过去了,我们都往前看。我现在想的最多的就是想怎么把我跟五月生活过好。”
霍明钦看着我想说点儿什么,但他知道我没有说完,就默默看着,我也继续跟他道:“前些日子你都跟我解释清楚了,你没有出轨过,照顾余念也仅仅是朋友之间的帮忙,你说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我信。”
我看了下车里睡的很香的五月,笑了下:“
这四年,你对五月很好很好,你也帮了我很多忙,我也知道你想跟我复合。
前些日子你解释之后,没有了那些婚姻出轨啊、旧情人啊等绊脚石,我想着要不为了五月再试试,但每每都退缩了。
所以这四年我就跟钓鱼人一样,钓着你,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差劲。”
霍明钦开口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做的不够好。”
我看着他笑了下:“我不是怪你哪儿不好,离婚也不全是因为你,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自己的原生家庭。
我今天想了下原因,你会让我觉得有压力,你在我身边,我就会想起我过去的生活,我不想再去过那样的日子。
是我现在自私了,过惯了在这里的日子,我不想回去了。
你对我不放手,就会让我生出我还要回去承担我要承担的那些责任。这个责任让我每每想起都觉得沉重。我害怕的应该是这个。
虽然你答应了我以后让我过我想过的日子,可我还是不放心,我想为我自己活一次行吗?”
霍明钦表情就沉住了,他就这么看着我。
我跟他轻声说了句再见后,把五月抱出来了。
霍明钦没有走,他神情一如往昔,让人看不透,我心里渐渐的失望了,我想,看果然是这样。
后面的日子便一天天这么平淡的过,在我以为我要这样过一辈子的时候,却突然的出事了。
周五的下午是画家交流的时候,这次他们带回来一个消息。
“这次去北欧写生的画家出事了,雪崩,救援队赶到的时候,雪崩已经结束了,太惨了,我们学校不少的同行在那边。现在只救出了两个人,其余人还在里面。”
“是啊,这次他们是去画极光的,近两年阿拉斯加雪山情况越发恶劣,雪崩状况时有发生,只是没有想到他们赶上了,太惨了,CHEN也在。他这些年一直在阿拉斯加,就是想画出最绚烂的极光。前些日子他登阿拉斯雪山加拍的照片还登上了最佳摄影的杂志呢。”
陈淮安在那里。
我端起的杯子掉在地上的时候,才发现我失态了。
滚热的咖啡溅在了我的身上,所有人都惊呼了下:“伊林,你没事吧?”
霍明钦几乎立刻就过来了,他把我外套直接脱下来了,拉我站起来。
我看向卡勒:“你说的是真的吗?雪崩?他们还没有出来?”
卡勒这会儿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张了下口:“是不是你有朋友在那边?你先别着急,救援队正在施救。”
那就是真的了。
我手脚发冷,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来到了这里,把陈淮安逼走了。把他逼到了遥远的地方,不再画温柔绚烂的鸢尾花,而是去画绚烂的北极光,那么冷的地方。
“秦伊,你先别着急,我们这就过去。”霍明钦一边把外套脱给我,一边把五月抱了起来,
周五幼儿园下课早,霍明钦也带着五月来了。
回去的路上,霍明钦在打电话,查阿拉斯加那边的情况,安排这边救援的人,电话一个接一个,我听不到那边说了什么。
但我已经缓过来了,我给家里打电话,让王妈给我准备出行的衣服。
我要去阿拉斯加。
那一年我没有去送陈淮安,这一次我一定要去。
陈淮安,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好人一生平安的对吧?
五月看我手抖,双手给我握着:“妈妈,你别怕,我也陪着你去,爸爸我们要去哪儿啊?”
霍明钦在前面开车,跟她很轻的说:“五月乖,爸爸妈妈这次去阿拉斯加,有一些远,五月在家里等着爸爸妈妈好不好?”
五月嗯了声,又问他:“那爸爸妈妈你们是去拯救世界吗?”
霍明钦沉默了下才轻声说:“是的,拯救妈妈的世界。”
我什么都没有说,五月使劲握着我的手说:“妈妈,你别担心,爸爸一定能拯救的。五月在家里听话,你也不用担心我。”
我附身把她抱怀里:“好的。”
回到家后,霍明钦跟我说:“你先去换衣服,我们很快就走。”
我看着私人飞机上的那些前去求援的人跟霍明钦轻声道谢。
我不矫情,现在能多一个人去帮我救陈淮安,我都谢谢他。
霍明钦跟我轻声说:“不用跟我道谢,是我应该做的,我对不起陈淮安。”
我猛地抬头看他,霍明钦嘴角微微牵了下:“那年我收了他的画,跟他说我妻子的画像不想让外人看,亦不想让外人收藏,陈淮安是被我逼走的,他临走前还嘱咐我好好照顾你,他从那以后便远走他乡,再也没有回这里一次。”
霍明钦用最平静的话说着当年的事,我闭了下眼,我知道都是因为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要来这里,陈淮安就不会有事。
泰戈尔说,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陈淮安不是我埋的,但我脱不了干系。我想要是我埋在雪山下就好了。
我活着其实没有多少用,让陈淮安活着吧,让这个世上有用的人活着。
第27章
此后我没有再说一句话,霍明钦也没有说,他也没有再坐我对面,给我端了一杯水后便起身去救援队那边了。
没一会儿,救援队的队长,一个高壮、脸色偏红的白人便坐到了我的对面,他自我介绍了下,他叫杰森,他所带领的队伍是专业的滑雪事故救援队。
他跟我讲了雪崩的情况,雪崩下存在的几种存活的几率,雪崩下如何施救的知识。
我打起精神跟他学,在最后的时候问他:“雪崩下存活的几率高吗?”
杰森看了我一眼,跟我说:“现在滑雪设备升级了,在雪崩的范围里,远远的能看见他们被飘上来的鲜艳的衣服。这是雪崩来临前他们拉了紧急制动,有安全气囊,没有被雪掩埋。
如果实在不幸被雪深埋,那么他们还有安全气囊,会让人在雪下有2~3个小时的呼吸时间,这段时间会让救援人员有足够的时间,所以,我们要有信心。也许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被施救出来了。”
他说的条理清晰,我点了下头,好,我不相信我自己,但我要相信吉人自有天相,陈淮安一定不会有事的。
到达阿拉斯加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中午了,飞机中途补给过一次,便再没有停过,一直到了驻扎地。
阿拉斯加的雪山天气极端,在北方微暖的秋天依旧冷的让人心寒,目光所及全是冰天雪地,连树木都是通体雪白,厚厚的雪层压在树冠上。仿佛下一刻就会崩掉。
这边的救援队已经出去两批人了,因为这边条件艰苦,所以施救人员有限,雪崩已经过去两天了,第二波儿余震都已经过去了,救援队救出来的人陆陆续续有三个,他们都不是陈淮安。
我不知道陈淮安还活着没有。
我在来的路上学的那点儿紧急的救援知识里,都没有说雪崩之后人能活两天的。
我只是一直一直走,阿拉斯加山雪层厚实,雪崩后更厚,一脚下去半个身子都下去了。霍明钦把我拉上来,想要拉着我走,我把手轻轻挣开了,跟他说:“不用了,谢谢。”
戴着防雪镜让我看不清太细的东西,我也不想去看他眼里的神色,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我只想看到跟陈淮安有关的东西。
被救援回来的幸存者说了他们是二次雪崩后才出事的,陈淮安没有被埋,他是去二次救援的时候不见的。
他当时的衣着是冰蓝色的滑雪服,背着冰蓝色的包,紧急制动安全设备是一样的,鲜红色。
我只想要看见这两种颜色。
可眼前除了白色就是白色,不知道走了多久,我都觉得我看花了眼,我为什么会在这个遥远的国度看见红色的中国平安节呢?
可那抹红色太耀眼了,我忍不住向前跑去,可腿不怎么听我使唤了,我向前扑去,没有扑进冰冷的雪里,霍明钦帮我垫在了底下。
他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这好像是违背身体常理的吧?
之前好像我摔倒他也这么垫过来过,他垫过来干什么呢?我活着干什么呢?
我看了他一眼,跟他说谢谢。
他看着我嘴角颤动了几下,最终只是说:“这个东西你认识吗?”
我捧着那个大红色的平安节,平安节坠着一个翠色的平安扣,再下面是红色的穗子,我认识。
我跟他点头:“是我编的。”
平安扣是那年陈淮安要去国外求学,同学都互相送礼物的时候,我送给他的。
平安扣,平安节,含着陈淮安的名字,那时候的心愿就是希望他平平安安。
霍明钦跟救援人员说:“在这里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