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的太多了,话都堵在到嘴边挤着要出来, 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池砚珩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出国留学, 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这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听听, 他都说了些什么?
之前因为什么吵架?
因为她怪他凡事不跟他商量。
他立马就回想起程鸢仰着头问他:
“小糖做手术,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不让Emma进项目部,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
池砚珩觉得,她下一句肯定要说:“那你之前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但程鸢没有。
她在厨房给自己做西红柿鸡蛋三明治早餐。
鸡蛋搅拌后, 蛋清和蛋黄混为一体,变成漂亮的浓黄色。
做饭是件治愈的事, 能最大程度地卸掉火药味,让人平静下来。
她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手空出来盛出鸡蛋。
“留学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跟你报备。”
池砚珩说:“那你就没考虑过我吗?”
“考虑过了,所以我把离婚协议放在书房了。”
池砚珩的确看到了,不然也不会大晚上就飙车跑到老宅,一刻都等不及,就想问问她到底怎么打算的。
“我不同意。”他说:“国外没你想的那么安全,如果你想去留学可以,但你该提前跟我商量,起码雇个保镖行不行?”
“我不需要保镖,”程鸢说:“而且我也不在乎你同不同意。”
池砚珩忍不住:“那爷爷和奶奶你也不在乎了吗?”
他果然是最知道她的软肋。
程鸢当下最不想面对的就是两位老人。
他们对她的好是真心实意的,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愧疚。
总不能一直瞒着,程鸢说:“我会给他们打电话好好解释清楚的。”
电话两端又陷入沉默。
“你别给我打电话了,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要去上课了。”
“我们先见一面好不好?”池砚珩说,“我下周去找你。”
程鸢冷静地打断他,说:“我觉得没有必要。”
“为什么?”
她叹了口气,“我们真的不合适,你别再打给我了。”
池砚珩反驳她:“结婚两年多了你现在才说不合适,之前不是相处的很好吗?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我们可以商量着来——”
……
原本预想的是一个小时,然而只过了十分钟,池逸然就拿回了手机。
池砚珩黑着脸把手机扔给她的时候,她大气都没敢喘。
他头上压着一层乌云。
用膝盖想想也知道她哥脸色不对,正在发火的边缘。
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悄悄地要走,“哥,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
“站住,新手机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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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那通电话已经过了半年多,池砚珩再没联系过她。
算算时间,国内已经快过年了。
程鸢前几天收到了晓晓寄出来的明信片,从川西的高原寄到伦敦,足足漂了三个多月。
明信片厚厚一沓,五十多张,全部是沿途拍摄的自然风光,大江大河,少数民族建筑,还有不少她的自拍。
程鸢刚下课,她来到伦敦后就没有打工,专心忙着学业。
半工半读的状态很辛苦,而且还容易疏忽学业,倒不如全力卷学习,拿个好成绩然后申请奖学金。
辗转看房一周多,终于附近租到一个价格合适的单身小公寓,租金不高而且有很大的落地窗,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把房间内烘得暖暖的。
窗外是半人高的草坪,外墙壁上挂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
小公寓和在国内的大别墅没法比,但漂泊在外,的的确确给了她一个避风的家。
回家简单切了点橙子,放进简易榨汁机,程鸢给晓晓回了个电话。
晓晓说她这半年基本上没上班,离职后租了个房车,一路开车一路生活,从北方一路跑到江南,又跑到川西。
咆哮的风透过手机,呼呼地传进她耳朵里。
“我现在已经在大草原了!”
程鸢端着手机,微微惊讶,“你这背景真的不是虚拟的吗?”
晓晓的背景画面被分成鲜明的两部分,上面是碧空如洗的蓝天,下面是葱葱郁郁的绿地,都是极致明亮的颜色。
晓晓大声回答:“哈哈哈天然无添加背景,羡慕不?”
她不过是散了一会头发,风就把发丝糊了满脸,成了个黑头发妖怪。
大概是信号不太好,两人才说了几句话,她就卡成PPT,于是晓晓转战室内。
带着一阵风,程鸢看着她跑进附近的蒙古包。
外观华丽,里面装饰充满民族气息,花纹布条交织,像个温暖的小城堡。
没几分钟,榨汁机停止运作,黄澄澄的橙汁散发出清新的果香。
早在十月下旬,英国迎来了冬令时。白天日照时间甚至不足五个小时,大家都选择吃点维生素D来补钙,初来乍到时,前辈也是这么劝她。
前辈脸色煞白,语气充满写不出论文的阴郁。
“吃点吧,伦敦的冬天像世界末日,再不吃就成吸血鬼了。”
为了防止变成吸血鬼,除了日常吃维生素,她还得补充水果,就像现在,程鸢窝在家里喝着橙汁,和晓晓打了一通长电话。
一路旅游,也没耽误晓晓一路听八卦。
“蓝译里面有不少我的眼线啊,好多八卦还等着蹲个结尾,怎么能错过!”
程鸢笑了笑,“大忙人,你真是精力充沛。”
晓晓说,那位臭名昭著的绿茶男可惨了。
他涉嫌侵犯商业秘密罪,前几天就被带走关进去了,有内部人士说量刑是四年,还得罚款。
晓晓说,这次是池总铁了心要把他弄进去,多少钱都不和解,而且最可笑的是,他帮了对家不少,关键时候人家根本没想保他。
对家公司自己还忙着打官司,都是泥菩萨过江,谁也没比谁强到哪里去。
晓晓说他姓名年龄之类的履历肯定都是假的,但看着挺年轻,人生才刚开了个头,现在是彻彻底底的完蛋了。
蓝译这回也损失不少,但从上到下整顿一回后,公司里乱七八糟的事确实少了,月底一算,公司盈利居然还高了不少。
“现在池总可算是经济杂志的大红人,媒体追着他要采访,你是不知道有多火热。”
不过这些都已经和程鸢无关了。
她早就离职,不再是蓝译的员工,也不想再参与公司的任何事。
规规矩矩生活了二十多年,这是她做过最出格、最肆无忌惮的决定。
按她的性子,很多事忍忍也就过去了。
最开始,程鸢也的确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她受点委屈没什么,以后两个人还得搭伙过日子。
她从小也是一路受气过来的,不还是好好长大了?
但是,偏偏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孟淼淼第一时间得知她想去留学后,直接找上门来。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程鸢正在看一份外文报纸,她好几个月都没接触外语,一直在和机械性的表格打交道,在项目部的日子里看不到一点进步。
“我一直很想去,只是忽然下定决心了而已。”
孟淼淼不解:“那总得有个契机之类的吧?”
程鸢摇摇头,“没有,我就是想去了。”
做出决定一定要理由吗?
光凭“我想去做”这一条还不够吗?
程鸢觉得没那么复杂,她想去做那就去了。
也许会在佛罗伦萨,不过也不一定,也可能是巴塞罗那,马德里,或者东京,米兰。
总之我是自由的,凭着自己的努力开启一段新生活,每天见到新的风景,每天有新的挑战。
弟弟是因为学习不好,要出国镀金,爸妈早早地为他铺好了一条路。
家里完全有能力送两位孩子出国,却只让弟弟出去。
凭什么呢?
她从小成绩优秀,却从来没人提过要把她送出国“镀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