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事了。”
“好”
纪施薇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上前扶着他说:
“先去沙发上休息一下,里面明天让家政一起收拾。”
因为单只脚的原因,他的重心有些不稳,只能是一手扶着家中能触碰到的倚靠处,一手被纪施薇扶着,一步一趋挪到沙发。
快到沙发的位置,连倚靠的物件都没有了。
他的手臂都有些微微地颤抖,像是在克制着自己的身体,不往纪施薇身上压。
纪施薇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她停顿了下,转过身子,抱住了顾怀予。
他的身上是沐浴过后的苦艾的木质气息,因为纪施薇动作的忽然变化,顾怀予一个不察,倒是将身子都靠在了她的身上。
纪施薇的身后就是沙发,她向后退了一步,和顾怀予一起相拥着,侧身倒入了柔软的沙发之中。
她的身下传来一声闷哼。
他在下,她在上。
四目相对间。
她一手抵在沙发上,一手拉起顾怀予的衣领,狡黠道:
“这是对你的惩罚。”
第22章 第22章
“这又是要惩罚我什么?”
顾怀予眉眼含笑,挑着眉看向纪施薇。
他的身子是陷在软塌的沙发之中,白色的沙发垫子微微下凹,将他的身体托住。
灰色的睡袍散落在了沙发上,倒是遮掩住了他的下身。
“惩罚你,摔倒了都不知道喊我。”纪施薇歪着头想了想,手中的力度又加大了些。
他的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水珠,随着纪施薇的动作,顺着他的硬朗的下颌滚落下来,一点点的划过他身上分明的肌肉,最后洇与灰色的丝绸睡袍之上。
“我错了。”
顾怀予抬眼望向了纪施薇,她脸上还泛着一丝红润,却不知是生气的还是刚刚浴室之内的蒸汽:“但是薇薇,请原谅我还是想要自己去面对。”
他脸上的表情却未曾变化,他早就已经知晓纪施薇的生气之处,但是却难以做到能不让她生气。
最起码现在,他还有些无法做到。
他知道身体的脆弱,但理智却并不想和自己的身躯示弱。
摔倒了自己爬起来,遇到困难了自己去面对,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甘于向命运示弱的人。
“好吧。”纪施薇叹了口气:
“那你觉得我要选择原谅你吗?”
她确实是知晓顾怀予的想法,但在这种时候,她还是更希望顾怀予能够去想起她,而不是总是想着一个人去面对。
“去原谅你总想要一个人去面对。”纪施薇停顿了下,说道:“去面对这些吗?”
顾怀予垂下了眼眸,他没有说话。
纪施薇轻哼了一声。
“看吧,连你自己都知道自己做错了。”
顾怀予微微苦笑,但却并未反驳。
他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的逃避,甚至于他都能清晰的知道自己究竟多么纠结,这都已经是两人老生常谈的话题了。
也是他在无事之时,时不时会去思考的问题。
他曾经有无数次想要直接掀开裤腿,但是又在无数次被他此时内心的懦弱所击败。
“算了,等你想清楚再来找我。”见顾怀予只是微笑,纪施薇有些难得的挫败感。
从开始住院之后就是这样,一直以来,顾怀予的逃避就像是只对着她一个。
他可以面对医生自如的去谈论他的残肢,但是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依旧是这一幅遮遮掩掩的模样。
她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纪施薇松开了顾怀予的衣领,甚至都没有去看顾怀予,她只是直起了身,想要转身离去。
“薇薇。”
顾怀予想要去拉她,但是身下的软垫和重心的变化一时让他有些失去了平衡,他只能用手肘撑着自己,一手去拉纪施薇。
纪施薇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她只是闭了闭眼,压住了眼里的担忧,她没有理会他的挽留,甚至还背过身去,连眼神似乎都不愿意分给他一个。
“等你什么时候能想通吧。”纪施薇没有回头。
她的背依旧挺拔,只是向来柔和的声音之中都染上了一丝哽咽:“顾怀予,你的选择没有错。”
她知道顾怀予的想法,甚至于她也能理解顾怀予,但是——
“我有些累了,顾怀予。”
她怎么会不累呢?即使一直强装作坚强,一直强壮做镇定,但她也不过只是二十多岁的女孩子。
“你的东西都在侧卧,如果想留下就留下,不想留的话待会给管家打个电话把你接回去。”
纪施薇闭了闭眼睛,用手指抹去了脸上的泪珠,她像是放弃般,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算了,你自己决定吧,我先去休息了。”
她站直了身子,准备离去。
身后似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纪施薇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却被她自己的理智所阻止。
他本来就不愿意她见着他狼狈的模样,她何苦还要去自讨无趣。
顾怀予用手压着沙发,直直地撑起身子,让自己坐回到沙发上。
面前的人没有再继续离去,却也没有回头。
他只得苦笑。
人是他作弄生气的,但也确实是他的问题。
顾怀予蓄了把力,用左手单手撑着沙发,右脚落地,想要将自己托起来。
一次,两次,三次。
这一个原本人起身时候最常见的动作,但是到此时却只留下了身体砸在沙发上的声音。
纪施薇依旧没有回头。
最后,他像是泄了力般,坐回到了沙发上。
“薇薇。”顾怀予抬眼看向眼前的背影,她的肩膀隐隐有些抖动,但是却仿佛咬着牙般没有任何的声音。
他的语气像是笑着的,但连声音的音色之中都有了些无奈和痛苦:“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喊你的原因。”
“叫了你来,又有什么用呢?”
纪施薇猛然回头,看向他。
夜晚中,他眼眸中的悲伤仿佛要溢出来,他看着她回头,嘴角扯出一抹笑。
“你看,叫了你来,又会有什么用呢?”他垂眸望向自己的腿:“只不过是在多一个人痛苦罢了。”
如果没有辅助的工具,他现在就连站起来的能力都已经没有了。
纪施薇终究还是心软了,她没有说话,但是还是走回了沙发旁,抱着手低头看着顾怀予,道:“所以呢,难道痛苦了,我们就不面对了吗?”
“顾怀予,我生气的从来不是你的身体,我生气的是你的态度。”
“曾经的你,不会仅仅是因为害怕痛苦就放弃面对,”
纪施薇的声音之中带了些强硬,她的眼眶周围还有些微红,脸颊上还有泪水流过的痕迹,她牙根紧咬,坐到回到沙发上,一字一句得说:
“顾怀予,我见过我母亲在病床上最后的模样,我见过的战争之后的难民,见过加沙地带之中的孩童,见过爆炸之后的断壁残垣。”
她见过世间的繁华,也见过母亲跳楼后的模样,那段时间当中,她见过icu外冰冷的瓷砖外曾经传来过多少的痛哭和祈祷。
也就是在母亲去世之后的第二年,她去了那一片充斥着历史、战争与鲜血的新月沃地。
那是和在国内,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纪施薇看向顾怀予,她的眼中充满了认真:
“顾怀予,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你知道我并非是温室之中的玫瑰,你也知道我并不是软弱之人,但是为何偏偏在面对我的时候,你要以保护为理由,将我隔开呢?
“我能理解你的抵触,我也能尊重你的决定,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你这样对我不是保护,反而是对我的不信任。”
她的内心并不脆弱,她也不需要这样的“保护”。
纪施薇看向顾怀予,等待着他的答复。
而他像是逃避一样,逃离开了她的注视。
“我想,你之前说的对。”见顾怀予没有给她答复,纪施薇有些失望:“我们可能都需要再想清楚一些。”
放在沙发上的手被她紧紧捏紧,纪施薇沉默了一瞬,还是说道:“算了——”
纪施薇的话还没说完,她的手上突然被另外一层温暖所覆盖。
她的手挣扎了一下,想要甩开,但是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的手心温热,甚至还有隐隐的汗意,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什么。
“是我的错。”
相持之下,顾怀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