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腾腾的。
江河最后把那页纸夹回到红皮书里,又将圣经仔细揣进了裤兜。
季知涟主动挑起话题:“昨天是你生日,你许了什么愿望啊?”
江河看着结冰河面上的几只野鸭子,轻声:“许了一个……以后我长大了,有钱了,我就把妈妈带走,给她钱,让她不要和爸爸一起生活。”
季知涟没吭声,只是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扔向湖面,惊起一只小雀。
江河扣着口袋,声音闷闷:“我讨厌爸爸。”
季知涟看向他,他正压着裤兜,压出书本轮廓,紧紧抿着唇:“自从他回来,在家不走,妈妈就好痛苦,好不快乐……”
成年人的世界,对他们而言还是道无解的难题。
季知涟心里涌上一个怪异的念头。
她伸出手,在自己喉咙上比了比:“小河,你说,死是什么感觉?”
江河吓了一跳:“我没想过……”
季知涟把手圈成半圆:“你要不要试试,掐我脖子?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江河警惕地屁股后挪:“我才不要,那是演戏!”
季知涟哄他:“就试一下?”
江河想了想,凑近了她一点,小狗歪头:“那你掐我?”
“行,那你准备一下。”季知涟是真掐,只不过没用太大力,反而像挠痒,男孩笑的喘气,左右躲避她的袭击。
她悻悻然放下手。
这么一闹,刚才的凝重气氛荡然无存。
周围环境的嘈杂声也进入了两人自成天地的小小空间,他们被远处的欢声笑语吸引——
结冰的河面广阔无垠,冰面厚实,已经有几个人骑着自行车,顺着坑坑洼洼的土路下到河堤,自行车压过斜坡,在冰面上划出漂亮笔直线条,他们在兴奋的用车头推搡,大叫。
还有几个小孩,拿着簸箕放在屁股下面,突突突的在冰面上旋转。
季知涟开始找四周能用的东西,跃跃欲试:“我们也下去玩!”
江河点头,机灵搜索,手一指:“那边草丛里有个很大的硬纸板!”
他们高举着不知道是谁留下的硬纸板,像携着胜利号角一般,大摇大摆踏入冰面,先是江河坐在上面,她拉他,他发出孩子气的、半是惊恐半是兴奋的尖叫——
然后是她坐在上面,他拉她,她咯咯笑着,笑声像冬日房檐下的冰凌,清凌凌地,脆脆地,不客气的催促,让他跑快点,再快点——
最后,两人在寒天雪地之间,愣是穿着棉衣出了一身热汗,气喘吁吁的坐在冰面上的一块凸出的石头上休息。
有老人在岸上背着手散步,看到他们,扯着破铜锣一样的嗓子好心提醒着:“俩娃娃小心点哇!可不能再往湖中心走了,那里看着厚,冰很薄的,掉下去可不得了!”
江河站起身,很有礼貌的双手张成喇叭,回应道:“知道了,谢谢爷爷!”
知…道…了…谢…谢…爷…爷……
他的声音在四周小小的回荡着。
江河又坐回她的身边,两人靠在彼此身上,力的作用互为抵消、也互为支撑。
“小河,你说,明天会不会有太阳?”
“我不知道……但是书上不是说,只要相信然后祈祷,就会有吗?”
“那我们……就相信明天有太阳。”
明天会有太阳吗?其实他们都不知道。
就像薛定谔的猫,不打开箱子的那一刻,永远不知道猫是死还是活。
但此刻,雾凇浩荡,湖面上结出漂亮冰花,天地间雪白透亮,干净无暇。
他们坐在湖边,一切忧伤烦恼被短暂搁置,冬天过后,万物复苏,之后春天来到。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痛苦短一点,欢乐长一点。
只要他们还有明天。
第33章 知知
电影拍摄了足足50天,比预想的多两天,中间大风波没有,小坎坷不断,但大体也还算顺利。杀青那一日,所有人如释重负,又心有不舍。
回到北城家里已是三月中旬。
季知涟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书,一边看少年有条不紊忙碌,他能同时做好几件事情,衬衣袖子被草草撸起,露出漂亮结实的小臂。
他干什么活儿都利索,一看从小就没少干活,也不让她插手,家里上上下下打扫完,又拆洗四件套洗涮,在阳台晾晒被单时,衬衣随伸臂上移,露出腰腹结实的人鱼线。
宜室宜家,赏心悦目。
季知涟回过头,若无其事把目光收回书页上,却看不进去。
他马上要在后天一早赶去横店,陈舒岚在一个大型古装剧里给他争取到一个不大不小的角色,是女主的白月光权臣,出场不多,但戏份出彩,预计要拍一月有余。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50多天的相伴,乍一下分开,需要适应。
分别在即,自然是身体力行,一场酣战。
那晚,季知涟心中强烈的占有欲和掌控欲隐隐作祟,一举一动不再克制,花样百出却冷眼旁观,把他弄的格外难受。
少年饱满唇瓣被啃咬的肿胀,发丝湿了又干,以此数次。她在他耳边暧暧低语,含糊的词一个比一个下流,动作却如骤雨狂风,每每在他要抵达时又无情骤停,转而不疾不徐。
江入年被弄得很疼,却眉目紧闭,一声不吭,只是喉间偶尔溢出沉而压抑的喘息声。
她解开他的束缚,那细白纤秀的双腕已被勒红,他睁开眼睛,漆黑瞳眸流转未褪的欲色和痛楚,却依然温柔,那温柔如一波波浪潮般将她席卷。
季知涟忍住身体叫嚣的渴望,两人都在岌岌可危的边缘,她却支起身子,四目相对间,江入年的视线缓缓定在她潮湿莹润的薄唇上,喉结滚动,又慢慢上拉,迎向她的眼睛。
她面无表情点了点他,看他剧颤:“要不要给你上个锁?我占有欲很强的,如果我发现……”
她抿唇,眸色微沉,点到即止。
他恍然,瞬间明白了她今晚的情绪。
江入年凝望着她,眸子通透镇定。
“我不会背叛你的。”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微重的鼻音,却字字清晰、平静:“如果我背叛你,就让我这辈子都与幸福无缘,也永远成为不了一个好演员。”
他冷静地、在用自己的梦想和快乐发誓。
季知涟的心一颤。
彼此身体间较劲胶着的那股力量,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她身子一软,伏在他身上,又被他紧紧抱住。
两个人,性格南辕北辙,但骨子里都是偏执疯狂的。
如果说,她的疯是在特定环境下如炸药桶般的一点就着,那江入年则一直是在冷静的、按部就班的发疯。
他理智沉稳的推进他的生活,做事清晰,目标坚定,但根骨分明之下,他的内心同样蕴藏着某种深沉又强大、足以将一切焚烧殆尽的炽热力量。
季知涟不明白他对自己的执著和爱意从何而来,但他似乎已将她视为和演戏一样重要的信仰。
她有时疑惑,有时欣喜。
-
整整两个多月,季知涟因为刘泠的呼唤,去了多趟长鸢影视的机房。
长鸢影视总部大楼位于二环,位置优越,离老校区也不远。
刘泠和剪辑师每天在机房对着海量素材进行粗剪,一待就是昏天暗地的十几个小时,她越看脑子越昏,渐渐看不出差别,因此叫她来一起看。
楼下门禁森严,刘泠每次都会小跑着下来接她,观光电梯一上一下间交错,另一部电梯缓缓步入几人,为首的女人被几个干练的高层簇拥着,陈舒岚笑如春风,收敛了往日游刃有余的谈笑,多了份恭敬谨慎,正在低声汇报着什么。
那女人一头极短的发,大约四十许,着装舒适,衣服质料裁剪皆有独特气质,她面容淡淡,温而不柔,但只是一个眼神,就令人肃然。
那是李东南,长鸢的副总,出身背景极深,在长鸢大权在握,但明面上能查到关于她的资料却很少。
季知涟感到一束没有温度的目光向自己瞥来,那目光……就好像自己没穿衣服,光溜溜站在电梯间。
她感到被冒犯,下意识抬眼,隔着玻璃直直对视回去。
李东南的周身流露出的气质底蕴、意识形态,完全属于她们所不了解的更高阶层。她没有笑,但眼尾有数条细细纹路,方方的下巴颏儿显得脾气很好,很有亲和力。
但刘泠知道根本不是。
在这样的人眼中,就连自己的母亲徐冷,也不过是一件普普通通、随时可以替换掉的商品罢了。
电梯门开,她拉了拉季知涟的帽子,两人低头走了出去。
-
横店很大,但剧组间来来去去,该遇见的人总会遇见。
江入年在片场遇到了周淙也。
他在隔壁剧组,饰演男二,角色是少年将军,长发高高束起,发间环佩玎珰,鲜红穗子辫入发间,柔美容颜在妆造加持下显露丰富层次,变得英气勃勃,流光溢彩。光客正在力捧他。
他们在洗手间遇见,周淙也已在洗手台前洗了很久,久的快要把双手洗掉一层皮。
他撑在台子上,柔韧身子弯曲,似是正在忍耐不适。
江入年拧开水龙头,听见他略显疲惫的声音在身侧传来:“我是不是在五年前就见过你?”
周淙也转过头,目光一眨不眨,精致到女气的扇形眼眸显露困惑:“阿季不理我后,我开始频频做梦,梦到了我们高中的时候……我记得你的眼睛,在梦里出现过。”
江入年不露声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转身要走,被周淙也一把拽住,他的声音带了不确定,带了点急:“你早就认识她,对吗?”
江入年没有回答,在他最弱小最无力的那些年,他曾深深地嫉妒过周淙也。
但现在,他只是用一种委婉的力道,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淙也不够聪明,但也不是傻子,心中已有答案,却还是费解:“如果你早就认识她,又为什么要用这么久的时间去接近她?”
江入年脚步一顿,声音低沉:“——我爱她。”
周淙也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