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我也给你。”
换做以前,季知涟会强硬地告诉他:我不要,你是你,我是我。
更过分一点,她会大言不惭划出界限:我可以给你,但你不要给我。
但现在不一样了。
季知涟愿意去爱他,愿意去学习怎么爱他,也愿意接受他的爱,她坦坦荡荡无忧无惧。她打开自己的边界,让他与她融合的难分难舍,让他心安,让他与她紧密相连。
她一一拿起,细细端详,吹了声口哨,愉快感叹:“那我赚大发了。”
江入年提着的一口气放下,他如释重负。
他笑了。
季知涟拉开最后一层抽屉。
里面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银制首饰盒,她在他不自在的目光中好奇打开。
她看到他们小时候的套娃,和旁边他清隽舒朗的字迹:你若相信,就必得着。
季知涟心中五味杂陈,多年记忆历历在目走马观花而过,她的眼眶红了,他亦如此。
江入年抱紧她,埋首在她颈侧,声音低哑:
“姐姐,我做过最疯狂的梦,是和你一起生活。”
他在她泪落下来的前一刻,轻吻她脸颊。
“——现在我得到了。”
第59章 知知年年
哪怕是相爱的伴侣,在同一个屋檐下日夜相对也是种挑战。更遑论季知涟的性格强硬鲜明,她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但不会是一个很合格的恋人。
她强势冷淡的个性需要别人的包容和迁就。
如果她在相处中无时无刻都感到舒适妥帖,那只能说明,另一个人习惯性将她的需求和感受放在第一位。
视她而高于自己。
江入年从没有对她提出过任何要求。
他也从不向她表露自己的需求。
他是一池清冽澄澈的水,她在后知后觉中已被拥簇包围,她来去自由游的欢畅,但这池水有什么苦恼,有什么困境,她却并不知道。
因为他从不在她面前表露一丝一毫。
-
季知涟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这样不对的呢,是一次朋友来家里相聚的时候。
她回国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书房度过,三年见闻积累了大量照片和手稿,黑白胶卷要送出冲洗。写作并非一蹴而就,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江入年尊重她的工作,他布置了一个漂亮的书房,密密麻麻的书籍在架子上排列有序,一眼望去赏心悦目,就是希望她能用得上。
她回来后,他不再当工作劳模,而是推掉了一部分工作,确保有更多时间和她在一起。而好朋友间一些必要的聚会,也会将地点选在家中庭院而非外面。
那天,为了庆祝她回来北城,家里来了很多他们的共同朋友。
肖一妍带着她的新男友,对方比她大个三岁,对她无微不至,是个看上去很踏实的人。
徐畅是和蔚天蓝一起来的,他是她新片的投资方,两人目前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蔚天蓝还是那么漂亮,她一进院子,看到抱着柯尔鸭的二人,眼睛就笑成月牙,她是真心替江入年高兴。
苗淇带了一个京电学表演的毕业生,她的公司最近在做短剧,这男孩外形条件不错但演技堪忧,苗淇从指导他演技,到指导到了其它地方。那年轻男孩一进庭院,看到这么多影视圈的前辈,一下子紧张的说不出话,在看到江入年后,这种紧张瞬间登顶,激动的满脸通红,嗫嚅着小声叫着“江老师”。
江老师?季知涟觉得这个称呼很别致。
刘泠又去登山了,她寄给季知涟一块石头,说是她赌石买的,让她切开碰碰运气。那块石头被小黄猫据为己有,它喜欢趴在上面晒太阳。
晚饭是BBQ,手动烧烤。
江入年第一次看到陈湖吃瘪,平时也是挺有个性的人,却不知聊到什么开始语无伦次。他越激动越结巴,越结巴越不知所云,越不知所云季知涟听的越迷茫。很明显她听到后面,注意力已经跑到了和苗淇、肖一妍的聊天上,陈湖试图加入聊天,但失败了。
陈湖退到一旁,丧眉耷言地捻着胡须:“我觉得、她、她她不喜欢我。”
江入年慢条斯理烤肉:“嗯,她只喜欢我。”
陈湖:“……”
吃饭的时候,季知涟给江入年端了她烤的肉,他吃了一块,微微皱眉,她心虚:“是不是辣椒放太多了?”
他摇了摇头,看向她的目光一片柔软澄明:“我很喜欢。”
江入年在陈湖欲言又止的目光里,一块接着一块全部吃完了。
结果到了晚上,他因为胃疼被活生生痛醒。
-
他悄悄起床,动作很轻,还温柔地帮她掖了掖被脚。但季知涟还是察觉到了,她尾随他下楼,看他捂着胃部,面色苍白地找药,旋开药瓶就要干吞下白色药丸。
“你什么时候不能吃辣了?”她去给他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江入年吃了药,又握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水,小口啜饮:“去年演一部戏,一个月内要暴瘦30斤……其实我还是能吃的,再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他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季知涟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想到晚上苗淇的调侃,苗淇扬着指甲点点江入年,又冲着肖一妍笃定道:“我敢说,他能说出一百件关于她喜欢的和讨厌的小事,但她连他的十件都说不出来。”
季知涟嗤之以鼻:“扯淡。”
“那你讲!”
“讲讲!”
她们兴致勃勃撺掇她,一瞬间回到大学时期,女孩子之间的嬉笑怒骂、青春勃发。
江入年喜欢什么?
他喜欢一切小动物。
他煎鸡蛋很圆很漂亮。
他喜欢在有她的地方待着。
他喜欢认真听她讲话。
他喜欢给她做饭。
他喜欢解决问题。
他喜欢她开心。
他言出必行。
……
季知涟打住了。
这到底是她喜欢,还是他在迁就她的喜欢?
她在两个好友了然的目光中败下阵了。
她不得不承认和他的感情中,她是享受的那一方。
那天之后,季知涟开始有意无意的观察起这一点。
她想起网上有个段子,说一个老师给学生们讲文学,说到一个男人厌倦了每天川流不息的吃饭。
一个女孩愤而起立,说自己看到的是一个女人在每天川流不息的做饭。
段子是那么个段子,但道理大差不差。
一方享受,一定是另一方在付出。
-
带着这个角度去观察,季知涟发现了不少生活细节。
比如他每次出差进组前,都会尽力让她快乐。
久而久之,仿佛变成他给自己设置的强制性任务。
有一次,她明明感受到他很疲惫,却固执地说不累,他将她的任性要求视作理所当然,而他自己的情绪居后。
他累不累,他是不是很想睡觉,他哪里不舒服?
季知涟有自己的法子,她喜欢反其道而行,逼他说出自己的真实情绪。但无论她多过分,他都会专注她的需求,给予她最热烈的回应。
“你不累吗?”她在黑暗中抚过他挺直的鼻,微凉汗水濡湿了她的指尖。
他昳丽的眼尾微闭:“不累。”
她有心逗他:“是不是我不说停,你可以一直这样?”
他的声音是疲倦性感的沙哑:“你想的话……当然。”
季知涟在这一秒再次确认:他确实从不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需求、暴露自己的脆弱。
他永远是他们之间那个解决问题的人。他不擅长提出问题和要求。
为什么呢?
他习惯性的隐藏自己的需求和感受,来迁就她让她快乐。他完全的接纳她的所有,却不愿意让她承受其他。
季知涟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曾在他面前暴露过太多脆弱,以至于让他留下心理阴影,觉得她脆弱到不堪一击。还是他本能的爱她,因此只想给她最好的包容,让她轻松愉悦。
但无论哪一种,对他而言都是不公平的。
她想跟他谈谈,但不是现在。
是他跟组回来之后。
-
江入年是一个月后回来的。
他是被人推回来的,面色苍白,右腿还打着石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