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电影人,看精品佳作是必备的事,硬拉着贺徵朝去看这个,温知禾承认自己有私心,可男女之间的约会不就得看电影。
温知禾理所当然极了,全程都很少与贺徵朝说话。
贺徵朝不以为意,遵从礼貌观影。
《泰坦尼克号》的确是部家喻户晓的经典名作,纵使贺徵朝平时娱乐更偏向于看文字内容,这也是他第二遍再回顾这部电影。
老去的rose进入梦境,灵魂飘回记忆里的泰坦尼克号,与遇难人重逢,与最心爱的男人相会、拥吻,画面不断升格泛白,最终结束。
无可否认,即便重映再看,也确实动人,但贺徵朝并非完全投入,毕竟对剧情有过印象,他侧目看向身边的温知禾,小姑娘看得分外认真,双眼还有荧幕的倒映。
“这部电影的结尾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是rose将海洋之心悄悄扔进海里,另一个版本则是在所有人面前扔进去……”
电影落幕,温知禾的分享欲很强烈。
这大概是贺徵朝头回听她说这么多话,从电影的感人之处聊到从导演剧组的不易,从背后故事再延伸到真实事件的幸存者……温知禾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
这令他不由笑叹:“你很了解这部电影。”
“当然,我还做过拉片,是我号里为数不多点击播放超过五十万的……”温知禾兴致勃勃,说到后半段,她意识到自己多嘴,话音慢慢跌落。
贺徵朝捕捉到关键词:“拉片?”
“这也是你的——”他思忖片刻,慢条斯理地推测,“赚钱方式之一?”
温知禾双手插进口袋里,很含糊地“嗯”了声:“赚了一点点。”
“还做过什么?”
贺徵朝并没有落下这话题,并且列举出自己已知的职业:“酒店礼宾,摄影助理……”
“也没什么了。”温知禾小声咕哝。
赚钱不寒碜,做过很多兼职也不丢脸,但温知禾就是不想和贺徵朝说太多。他什么都有,而她又依仗他,在他眼里,她一定是一个又贫穷又寒酸,为赚钱而不达目的的人。
温知禾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种拧巴自尊心,分明以前还不会有,她不觉得自己的生存之道有什么问题,也不认为贺徵朝高贵到哪里去。
视线落到他袖口的百达翡丽腕表,骨节分明又空荡荡的无名指,温知禾呼吸慢慢放缓。
她摒弃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瞥见影院门口摆放的巨幅海报。冰冷洋流中,两位抵额依偎的主人公身前是一条海洋之心项链,构图很漂亮,让她不由想起贺宝恣的请求。
再拖下去无用,温知禾鼓足勇气,牵上男人的手微微踮起脚尖:“上周拍卖会的那条项链,我可不可以借戴几天……”
不是头回撒谎,望他深邃的眉眼,温知禾本能地心虚,她不确定贺宝恣要用多久,只能模糊时间。
离开昏暗的环境,在灯光敞亮的商场里,温知禾眼角刚浸润的嫣红湿热,格外清晰明显。
不化浓妆,她这张明媚的未脱稚气的脸蛋,装起委屈极具有说服力。
贺徵朝停步,观她竖起两只手指做担保,煞有介事:“就几天,我马上会归还给你的。”
他不知温知禾是怎么从电影抽离,想起借珠宝一事,亦或说,策划这场看起来并不算精细的约会,就是为借珠宝。
许多时候,她虽总是小心翼翼讨好他,但贺徵朝不难看出,她是极具拥有卧薪尝胆的信念感。偶尔发现她伪劣装腔下,那不服气、劲劲儿的模样,他不觉反感,反而欣赏这份鲜活。
相处时间久了,他分辨得出她内心的真实写照,她说谎时……动作幅度总是格外的大。
贺徵朝以目光描摹她的面庞,不着痕迹下套:“真是你要借?”
温知禾怔忪。
仅一瞬,贺徵朝了然:“如果你是替别人求我,没这必要。”
“那要是我……”温知禾小声吐息。
“拍给你的项链就是你的,想怎么用都随你,不必来问我。”贺徵朝淡道,很轻微地叹口气,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别人求你办的事,如果你为难,其实可以不答应。”
听他说的话,温知禾的内心总是跟过山车一样,她慢慢蜷曲手指,抿唇温吞:“……也没有很为难。”
贺徵朝望她片刻,最终妥协:“前段时间,她已经向我胡搅蛮缠过一阵子,你想借就借,我会让人送过去。”
温知禾松口气,说“好”。
贺徵朝又问:“你自己没有别的想法?”
温知禾不解:“什么什么想法?”
她面露的困惑不假,贺徵朝靠近,耐心引导:“钱、资源、珠宝、高定……你自己就没有其他想要的?”
在问出口的那刻,贺徵朝不由想起当初,温知禾还雄赳赳气昂昂地对他吃拿卡要,无所不用其极,也理所应当极了。
他不反感她的饕餮作风,也不觉花费这些钱财去饲养有什么问题,但最近也不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温知禾不仅一反常态没有向他索取,哪怕他把好处奉到跟前,她也只是受着,不做得寸进尺的事。
分明前不久,她还隔着电话依仗做那档事,向他提出上调零花钱的请求。
说到往后延期三个月的婚约,她笑称“没有人不会想”,应允是应允了,可这无人不趋之若鹜的话外,又有几分是属于她的心甘情愿。
计较这些毫无用处,贺徵朝深知,但就连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探究这种事。
四目相视良久,温知禾也被贺徵朝问得一头雾水,大脑宕机数秒,才缓慢道:“……希望电影可以顺利拍完、上映吧。”
话音甫落,她看到贺徵朝面容松动,眼底淌过了然又无奈的神情:“会的。”
“但除此之外,你想要什么也可以尽管向我开口……”他顿了顿,话里透着深意,“而不是向我请愿满足旁人的事。”
走出影院已是下午,透过大片落地窗看向外方,明明该是清明的日间,天空却呈雾蒙蒙的阴冷色调,俨然一副要下雨的架势。
温知禾原定计划是在这里用晚餐,但她去完洗手间才发现,自己居然看错预订的时间。
那家料理她并不是非常想吃,周末的商场人流逐渐密集,留在这找下家还得排队,回家吃饭也未尝不可。
这场本该敷衍的约会,她竟然慢慢有些上心,总觉得一天下来太枯燥无味。
路过一家高奢饰品店,甚至莫名滋生出想要买份礼物给他。
他缺吗?他不缺吧。给男人花钱是倒霉的开始。
这两点,温知禾深知且牢记于心、吸烟刻肺、载入座右铭……
但,但买一个小礼物以小博大,还他份人情也不错吧。
温知禾心中鼓动,敦促自己要踏进那家店,刚走一步,又想起什么,转身寻找男人的身影。
贺徵朝还在原地,拿着手机不知与谁谈话。
温知禾静静悄悄地挪步走去,并没有出声打扰。
贺徵朝偏头见她,却是把手机拿远了几分,示意她先说明。
温知禾指了指那方的店面,避免话被录进去,用气音说:“我想逛那家首饰店,买些东西……不过我自己去就好。”
贺徵朝颔首:“去。”
得到准许,温知禾转身就走。
贺徵朝眼望她离开的背影,关闭手机里的静音模式,淡声提醒:“继续。”
电话里,夏博易刚汇报完工作,紧要的事绕不过,只能谨小慎微地开口:“是宝嘉小姐的事,她现在刚落地港城,据经纪人透露明早会去医院……”
听完后半段,贺徵朝阖眼片刻,忽觉胸闷气短,他扯了扯领带结,嗓音偏冷:“我现在就过去。”
第39章 贺宝嘉
温知禾刚走进饰品店, 就因为挎着一只显眼的名牌包,被sales围着嘘寒问暖。
这sales只顾着一股脑推销夸耀, 明显是刚从事没多久,话密实得连她都插不进去。
刚进入正题,温知禾一偏头,却见门口多了道熟悉的身影。
“男款的在这……”
sales话音刚出,温知禾礼貌打断:“稍等。”
她径直走过去,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来了,贺徵朝便观她空落落的手, 率先问:“没挑到喜欢的?”
温知禾点头:“嗯对,我还在挑。”
“公司那里打来电话, 说有急事要处理。”贺徵朝看眼腕表, 不紧不慢地提出妥善的措置:“约会到现在还没结束, 我们可以下次再继续,我已经让司机过来, 一会儿先送你回家。”
“我还想在这里挑一挑。”温知禾顿了顿,直视他漆黑的双眼,拧着包包链条,乖顺道:“你可以先去处理,晚些我挑好了会自己回去。”
贺徵朝看了会儿她,倒也没强求, 略一颔首:“好,我让司机另外备车在楼下等你。”
温知禾哦了声, 说好。
走前贺徵朝又抚了下她的头,拿起手机向屏幕那端拨去。
温知禾的目光还未偏离, 直至传来旁边sales的奉承:“温小姐,您和您先生的感情真好。”
温知禾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清楚她所说的“真好”在哪里,但最令她思绪顿歇的,还是sales口中的“先生”。
跟在贺徵朝身边应酬周旋,旁人说得最多的便是“贺总和他的夫人”,“贺夫人”这一身份,她还不及适应,每每被人称呼,她总能想起那纸契约;遑论把贺徵朝当做她的“先生”。
温知禾自然明白sales只是恭维,仅凭一面之缘说的措词不必太认真,可大概是今天的约会太稀松平常,总令她萌生一种荒诞的错觉。
这种错觉延续到进了这家奢侈品店,她的梦境竟还未碎,分明几个月之前,她还会对这种地方望而生怯。
人被富养不仅滋长自信,同样也培壅自尊心。处于关系与阶层的下位太久,温知禾并不认为自己极具有自尊心,她本以为在和贺徵朝的这段契约关系里,会被无尽地侮辱、玩弄,可他除了在床榻上喜爱控制她,平日对她还算不错。
钱、房子、资源、珠宝……他给得足够多,也向来信守承诺,从不吝啬;他也曾教会过她许多事,不论她用不用得上;成长期与青春期缺失的那部分,他在她的二十岁,以怪异又悄无声息的方式填满。
这不对劲。
温知禾心知肚明。
她对此敏感又视若无睹地放任。
她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某一处坏掉了,并且重新生长出奇怪的东西。所以会因为他的目光生怯;因为他的触碰发热;因为他随口一问的话产生不自信;又因为别人的阿谀奉承萌生荒唐的想法。
柜台里的饰品因为独一无二的设计而昂贵,但抛去这点,撤离展示灯与价位表,扔进路边随处可见的地摊中,还会像明珠一样璀璨,被人妥善供奉吗?倘若有了新的设计、新的款式;这些陈旧的、可复制的,已被复制的,还有多少价值?
她像又不像这些冷冰冰的饰品。
温知禾没什么挑选的兴致,即便sales在耳旁尽心尽力地推销。
视线转向一处单独设立的展示台,她思绪迁回,不由得被最上方的胸针吸引:“这件吧。”
……
拎着包装好的礼盒走出饰品店,温知禾虽早有预料会很奢侈,但她从未想到小小一个胸针居然会贵到这种程度,最难以置信的是,她竟真的刷卡购入了。
即便这些钱,完全是贺徵朝给予的,可放在几个月前,她绝对会锁在小金库里,不为他花费一毫一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