饰品店里还有腕表、领带、丝巾等制品,胸针华而不实,即便正式场合,贺徵朝也鲜少佩戴,但腕表领带这类饰品,他拥有的多,可供选择的也多,她买了也只是占据收纳盒里的一格,倒不如送件稀罕物。
温知禾清楚自己这是什么心理,她讨厌被选择,哪怕是自己送的礼物,独一无二总是弥足珍贵,象征着不会被替代。
回程的路途果真下起瓢泼大雨,温知禾被司机护送着上车,并没有淋到半点雨水。
戴上耳机,打开记事本,温知禾默默划掉晚饭与送礼的环节,翻开前几页,同样也有划得黢黑,没被挑勾的行程行列。
这记事本先前是她拿来记录工作的,漏撕的这几页,温知禾能从字里行间清晰地看到过去的自己,不被重视、常常忽略、可有可无的自己。
这场雨来得急遽又突然,就像泠州的二月二十八号那天,扣上记事本,望向被雨幕冲刷的玻璃窗,温知禾看不见快速掠过的风景,只能瞥见倒影里的模样。
耳廓里佩戴的耳机已经伴随她很久,用了将近三年,温知禾并不会随意更换用惯了的物品,等到弄丢、毁坏,她才会换个同样款式的同一物品。
追求稳定,所以许多时候都很难改变自己,固定的发型,一贯的穿衣风格,精打细算绝不能缩减的存款……但短短四月,她已经被改变了太多。
歌单里随机到一首歌曲,是她从前很喜欢的一部爱情电影的ost,因为太少被随机,听到前奏的一段钢琴音,她还有些惊艳。
不同于站在拥挤公交车地铁里,需要升格音量掩盖的嘈杂,此刻坐在四平八稳的车厢里,开着四格音量,温知禾就能沉浸于音乐的单一体验。
她享受这安宁,自身也适应得了前者,但同她走过那条商业街却鲜少愿意尝试的人,真的能适应得了吗?一通商务电话,一场雨,一首歌,仿佛将她牵引回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被雨淋湿,丢了工作,狼狈至极的夜晚,在她看来极其幸运的二十岁,其实早在暗中标好价码。
今日看似稀松平常的约会,真的只是约会吗?会不会只是他在提出过分要求之前,一场冗长又心血来潮的序曲。
温知禾惴惴不安地想,她或许本不该如此当真。
到家之后,她泡了个热水澡,正打算敷面膜,手机传来嗡动的来电音。
拾起手机滑动接听键,陈笛意外:“你已经到家了?我看你中午签收了快递,这么早。”
温知禾拆开面膜包装:“家里阿姨给收的,我刚到家。”
陈笛“哦”了声,透着一股不怀好意:“那你洗完澡直接穿我买的战袍吧。”
温知禾微顿,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战袍”是个什么东西,她扯了下唇:“那我真是谢谢你哦。”
陈笛笑眯眯:“不用客气,都是姐妹应该的。”
温知禾对着镜子敷面膜,以过往习惯推测道:“他去忙工作了,今晚估计不会回来。”
陈笛:“啊?不回家,这像话吗?”
温知禾不以为意:“又不是只有一个家,有什么稀罕的。”
手机那端停顿片刻,陈笛才开口问:“他……在外面还有?”
纵使温知禾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听不出陈笛话外之音,她无奈解释:“房子啦房子,我住的别墅离他公司远,有时候他忙到夜里,肯定住公司附近。”
陈笛是值得信任的朋友,温知禾没必要在她面前演恩爱。
陈笛却大为震撼:“你居然信他这种话!”
温知禾沉默三秒:“为什么不信?大老板不是都很忙。”
“我问你哦。”陈笛谨慎开口,“他和你说忙什么了吗?”
“没有。”
“那你去过他另一个家,知道他在外面有几栋住宅吗?”
温知禾想了下:“没去过,我知道他至少有四个房。”
她住的这间不就是从中挑选的。
话音甫落,手机里传来陈笛惊天动地的尖叫:“我靠!这么多!这男的不会在外面养小三小四吧?”
温知禾一愣,听她挑明的话,下意识辩解:“不会的,他和我担保过。”
“担保?”陈笛的声音骤然拔高,又倏地降低,“你居然会信一个男人的口头担保?还是说他用别的手段,比如婚前协议什么的跟你担保?”
提及婚前协议,作为合同当事人,温知禾本能闭上嘴。
闭口无言的间隙,温知禾主动破冰:“我是图钱,又不是图他这个人,就算有,难道还要和这些所谓的第三者抢?”
又不是真领证的夫妻,哪来这资格。
后半段温知禾没说,垂眼摩挲指间的精华液,嗓音平静:“再说了,就算有第……外面有其他人,我也不认为他会隐瞒我,就别杞人忧天了吧。”
陈笛意会,悠悠叹息,郑重其事地道歉:“对不起啊知禾,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你太沉溺其中……”
“不会。”
声音像蒙了一层水雾,毫无波澜、没什么情绪,就像并非出说出自己的口中。
温知禾坐在台阶边,在热气缭绕的氤氲中,望着水中的自己。水中月,镜中花,虚有其表的金玉,内里本就是一塌糊涂的败絮,她早就知道,也早该知道。
泡浴的时候,手机一直没挂,陈笛没和她接着聊刚才的话题,叭叭了一堆炸裂又新奇的八卦,温知禾明白,她这是变着法变着花样哄她开心,以免陷入无止境的猜测,低迷的情绪里。
其实温知禾想说,她真的不会。
在挑选货品的时候,sales介绍那些饰品的寓意,大多与爱情相关,她不认为她与贺徵朝的关系是等同于那些,所以挑了个银杏叶形状的胸针,即便是要别在胸腔上方,与心脏贴近,也仅象征着健康。
等她要送出去,被问起含意,才不至于说不出口,拿不出手。
陈笛和她分享了很多事情,其中一件,还是关乎杜野的。据传他有个相恋已久、分分合合的女友,女友为他砸资源、牵人脉、为他怀孕堕胎,为他哐哐撞大墙……女友是哪任不知,因为他有过太多太多的前任,女友是什么背景也暂且不知,圈内缄口不提,仿佛都有着诡异的默契。
对这种痴男怨女的大瓜,对鸽过自己的当事人会翻车一事,放在从前,温知禾也许会拿起瓜子,津津有味地与陈笛大谈特谈三天三夜。
但她今天有些累了,洗完澡吹干头,就匆匆挂断电话躺倒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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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港城山间的一处顶级私人医院,这里风景优美,管理严格,非贵宾身份的人鲜少知晓此地,也很少有人能踏足。
明明是艳阳天,燥热的气候,跟随护士身后的人却穿得极其严实。一贯复古的毡帽,宽松的大衣,戴墨镜戴口罩,全身上下唯有捏着检验单的手是素净的。
为这天的秘密检查,钟嘉意花费了大量的金钱疏通关系,就连最贴近的经纪人也不知她的去向。
除了医院的指定护士、医院,不会有人知晓她在做什么。
百密无一疏。
钟嘉意不断心理暗示,让自己的心稍微静下来一会儿,否则要是看见腹腔里那个具象化的小生命,她恐怕需要原地猛按呼叫机,请求医生提供吸氧服务了。
她一直不是个心脏很好的小女孩,哪怕入了这个圈子,也因为家里的保驾护航鲜少挨骂。
等待化验结果的间隙,钟嘉意坐在窗边,吃着医院特供的下午茶。
南瓜饼一个接一个送嘴里,这些从前不敢入口的小点心,在此刻有了补给的理由,所以吃得格外理所应当。
但她并未发觉,窗外下方停了辆黑色轿车。
直至护士唤她进行下一环节的检验,她这才舍得挪动,亦步亦趋地跟着。
护士在前方推开门,她在后方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一脚直接迈进会客室里。
门一反锁,钟嘉意抬头看见沙发上的医生和旁边西装革履的男人,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倒流的血液像淬了冰一样生生刮着骨节,望着男人疏冷的面庞,她几乎快要软下双膝。
“贺宝嘉,过来。”
上座的男人一如既往地命令。
钟嘉意的第一念想是逃跑,可这不比燕北那四进四出的院子,哪儿是那么好跑的。
钟嘉意觉得自己可以狡辩,直到她瞥见茶几上那摊开的各类检验报告、住院安排表……
这下真的不能狡辩了。
她心如死灰。
望着男人深邃如鹰隼的双眼,钟嘉意仿佛又回到儿时,但那时她身边还站着贺宝恣兄妹,哪像现在要独自面临暴风雨……
第40章 我教你
即便是乘坐私飞, 航线也需提前申请,但这次是例外, 从燕北来到港城,算上候机、换乘,辗转下来不过五个多小时。
在这五个多小时里,经过对医院的线上联系与沟通,得知事情来龙去脉,贺徵朝从未如此疲倦过。
翌日等到贺宝嘉亲临现场的那刻之前,他已经在待客室等候许久。
他深知, 他的几个侄子侄女、弟弟妹妹,大多是不服管教、不屑教诲的纨绔。有的哪怕被强塞进名校, 一路绿灯保驾护航, 在真正接触学术领域也总会露馅;有的即便顺从听话, 按部就班地娶妻成家,掌舵高层权力, 也总需要旁人费心竭力地扶持。
再遥远的旁支派系他管不着,单论姓贺的几支后辈,两个有着同样从字的小姑娘,完全可以用草包一号、草包二号代称。
草包一号尚且还算听话,即便远在美国念书,也碍于活跃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不敢造次, 不过是休学一年回国游玩;草包二号从还未成年起,就嚷嚷着要出道做偶像, 仗着没人管兀自跑到韩国训练……后来还是他拎回来按着头强硬读完高中才放手。
他本可以不必管太多,但这么多年下来, 作为长子身上的担子就从未卸下来过。
比之这些纨绔公子、草包小姐,他的小太太可谓是聪慧又机敏, 且过分好满足的孩子。
同样的年龄,不同的生活环境,养成的人差距竟如此大,分明前者还依仗金字塔顶端的资源,不愁吃穿,后者不论物质层面亦或是精神层面都从未被满足过。
散去外人,会客室只留下他与贺宝嘉。
贺徵朝凝睇着眼前老实巴交的女孩,深深地压下口气,言简意赅:“解释。”
贺宝嘉站在茶几另一端,只是两只手交叠着,始终没开口。
不过会儿,他便听到她细微的抽泣。
贺徵朝双膝交叠坐在沙发上,冷眉冷眼,始终不为所动。
他看眼腕表,嗓音更漠然:“三分钟之内。”
“如果你不给我一个解释,明天我会让人宣布你息影退圈。”
贺宝嘉抖了一下,哭泣声戛然而止:“……”
大学四年,贺宝嘉一直是托人代课,除了必要出席的时候,她基本从未正儿八经地踏入过学校,遑论一路水过来的高中三年。
九年义务教育她是有认真接受,纵使不是九漏鱼,这填充着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大脑沟壑,也有着从未被知识浸染的单蠢。
所以贺宝嘉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从何解释,她手脚冰凉得不行,大脑也紊乱得不行,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一句从小说到大的话:“我错了……”
“还知道错。”贺徵朝没什么情绪地哼笑一息,眼底淬着冷,如刀片直直剜向她,直言不讳,“知道错了还会随便和男人上床,怀个杂种在这儿孕检。”
贺宝嘉脸色苍白,嘴唇嗡动:“大哥,我不是……”
刚才的哭泣不假,她是被吓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