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庚礼单手抱起女儿,另一只手朝李佩央伸过去。后者没动,他试探地碰了下她的指尖。
“就牵一下,行吗?”这场景他都幻想了多少年了,“央央。”
反正她也要走了...李佩央沉默地把手搭上他的。
他这次倒是很识趣,没有用力,也没强迫地十指紧扣。
就是在走向学校中心广场时,周庚礼随意地提了一句,“下半年你们校庆,我们来这里带遥遥拍照好不好?你毕业时候,我们也在这拍过照片的。”
“再说吧。”李佩央不想给他太多期待,她等不了下半年。最多也就一个月,她已经和挪威那边说过了。
男人貌似不在意地笑笑,又问怀里的女儿,“遥遥说好不好?”
“好啊!”小姑娘什么都不懂,欣然同意了,“我和妈妈也在学校里拍过照片,在挪威的学校。”
“不过,照片上没有爸爸。”
李佩央脚步顿住,浅浅吸了口气,松开他的手,“我们回去吧。前面的路,风有些大。她现在不能着凉。”
周庚礼微笑看她,“好。听你的。”
回去的路上,就变成他背着女儿了。同样的一条路,几年前,他背的是大人,现在背的是小的。
周庚礼笑了,这怎么不算传承呢?
这条路要是没尽头就好了。他还真想带着她们俩一直走下去。
绕了一圈又回到停车的位置,给她开车门时,男人不禁低声道:“习惯了在这等你,总是喜欢把车停在这个位置。”
李佩央微微一笑,抱着孩子坐进车里,没有说话。
在这里等过她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他母亲,还有...差点就跟他订婚的、他的“未婚妻”。
是在她研二最忙的那年。她在实验室熬了两天两夜,没回寝室,头发没梳,就洗了脸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蓬头垢面,女鬼一样飘出去,想买点咖啡回来,在楼下就遇见了那个女孩。
那女孩精致时尚,倚着旁边的鲜艳的红色法拉利,对她打招呼,“你好,我叫瞿静。是周庚礼的未婚妻。我能找你聊聊吗?”
李佩央看着她愣了两秒,点头,“可以。校内咖啡馆,行吗。我有点忙。”
她们坐定后,瞿静捧着脸开始打量她,“我知道你。你们在一起很多年了。我身边很多人都知道你,所以我打听的你的事一点都不费力。”
“我知道你,但你知道,他们家要给他订婚了吗?”
李佩央搅着浓缩的黑咖,希望它凉快一点,她好一口喝完,“不知道。”太忙了,他最近的电话,她都不能及时接。
“那你现在知道了。”瞿静喝了一口咖啡,觉得不好喝就推到了一边,“他年纪到了嘛。不过我也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我们也没定下来。所以你先当作不知道吧,你不在,我可没时间陪他玩爱情游戏。”
她把正在摆弄的手机给李佩央看,一句“darling在哪”,她同时发给了六七个人。
李佩央看着她,蓦地微笑,“他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
瞿静左右盯了她半天,最终气馁地放下手机,“我演技真这么差吗?”
李佩央答:“还好。”她刚出现的时候,她确实难过了一瞬。
“行吧。”瞿静跟她描述,“我们就是两家吃了个饭。让他顺便送我一段。”
结果那厮,那狗男人,在车上就跟她挑明了,【瞿小姐,我们见过。在一次珠宝展览会,我去给我女朋友挑礼物,你带着你的....小男明星?不是你现在的这个。】
【瞿小姐,我们俩肯定没戏。我有洁癖。】
【噢,你别误会。我心理洁癖。我要娶的老婆,她心里只能有我一个。就像我女朋友一样,她满心满眼都是我。如果离了我,她都活不了。我也是。我也不想碰别人。而且强扭的瓜不甜,我这人不爱勉强。】
瞿静受不了他,当即叫了停车,留下一句“神经病”,重重地把车门摔他脸上。
“他太嚣张了!你能不能跟他闹闹脾气,打压一下他的气焰!”
李佩央把咖啡喝干净,困得打了个哈欠,跟她摇头,起身要走,“抱歉。我真没时间。”
这件事她也不打算告诉他,不然他一定飞回来,缠她好几天。最近的数据关乎她的毕业论文,最好谁都别来打扰她。
不过...除了他,在这个城市,一般也没人打扰她。
七年前和七年后,都是如此。
李佩央想,如果这个男人那天没有出现在机场,那她和女儿就会安安静静地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然后差不多,就要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需要她道别的人,都不会超过一只手。
可他的出现,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她还要想想,要怎么跟他说“离开”。
还没等李佩央想好,那天就有人给她打了电话,说她的工签有些问题,需要重新提供一下居留证明。还有遥遥的签证,也不能正常使用了。
“我女儿的签证是什么问题?”
“她是未成年人,现在有两个法定监护人。需要父母双方签署同意书。当然还要户口本、身份证,一些必要身份证明文件,监护人陪同来重新办理一下吧。”
女儿的户口、身份证...李佩央忽然想到,这些东西都不在她这里。他拿去办理什么遗产继承了。
同意书也要两个人签字...
她走出房间,向楼下客厅看。
周庚礼正陪着遥遥在玩拼接积木,地毯上摆了一堆,他在耐心地帮她挑拣。
办个签证而已,他会同意吧?反正他有飞机,随时都能去挪威看孩子,她不会拦着他们父女见面的。
不知道为什么,李佩央这样想着,心里却惴惴不安,感觉不太好。
要不先等等吧。她先把自己的事处理完,再跟他好好商讨女儿的事。
哦,可能还得,离个婚。
这个他之前答应过“随时都行”,李佩央倒没那么担心了。
她重新回书房,去找自己的居留许可文件了。
第21章 掌控
“妈妈, 我以后还要来打针吗?”
从医院出来,李佩央在后排给她系安全带,遥遥突然问她。
李佩央愣住了, 揉揉她的胳膊, “宝贝,是不是今天打针有些痛了?”
“有一点,但是我不怕痛。”遥遥扬起小脸, 用软糯的声音认真地问她,“妈妈, 我怕死。如果不打针, 我会死吗?”
李佩央沉默了。
她将她从安全座椅上抱下来, 重新抱到怀里, 脸贴着她额头,柔声说:“遥遥,其实,世界上的每个生命, 都会有开始和结束的一天。”
“可能有些生命,比如你,还有妈妈...我们活得要比其他人艰难一点。可我们活着,也不是为了等那天到来的。”
她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丝,“遥遥, 还记不记得,回来前妈妈跟你说的话?”
“记得。”遥遥点点头,“你说, 我们是回来找‘药’的。吃了药, 我就会好起来,就能回挪威看明年的樱花开。”
“所以妈妈, 我们找到药了吗?”
“找到了呀。”李佩央亲亲她的小脸,把她重新放回座位上,“已经四月了,挪威的雪要化了。等妈妈处理好这边的工作,就带你回去看春天。”
“好。不过妈妈,我不想只看春天。”遥遥捧着她的脸,小嘴也到她脸颊上“啵”了一下,“我还是想每天都看见你。还有爸爸。”
李佩央给她系好安全带,点点头,浅浅地应了一声,“嗯。会的。”心里没底气。回去之后,他那么忙,还有时差,应该很难每天都联系。
关上车门,她快速地擦干眼角,坐进驾驶位。李佩央忽然想起来,包里好像还有颗奶糖,遥遥在换牙期间,她不怎么给她吃糖的。今天可以吃点甜的。
她翻包找了找,糖找到了,还有一张她随手放进包里的邀请函。
李佩央看着这张设计精美的请柬,想起,这些天,她都没怎么带孩子出门。遥遥天天在家,估计也闷了。
她转回身,把糖递给她,“遥遥,妈妈带你去看画展好不好?”
“好啊!”小遥遥也爱吃甜,含着糖果,笑得也甜了,“妈妈我们好久没看画展了。”
李佩央发动车,熟练地打方向出停车场,“嗯,那我们今天去吧。”
虽然她看不懂画,不过本着“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方向,遥遥小时候,听得懂话之后,她就带着她逛一些博物馆展览馆。她会雇人给她讲解,虽然她自己总是听听就走神,但是遥遥每次都很兴奋。
可能是艺术方面遗传了某人吧...
***
池喻没有想到,在画展还有三天就结束的时候,她还真得来了。
还好,他等待的时间够长。他也习惯了等待。
“佩央,好久不见了。”
李佩央很惊讶他在这里,“池喻?你不忙吗?”
“快结束了。不忙。”
池喻笑着跟她打完招呼,蹲下身,朝小的这位伸出手,“初次见面,你好,我叫池喻,池塘的池,不言而喻的喻。这位可爱的小姐,怎么称呼?”
遥遥大方地用小手握住他的手指,“池叔叔好。我叫遥遥,大名叫李君遥,君子的君,遥远的遥。”
接着她抬头看向李佩央,“妈妈,不言而喻的喻怎么写?”
“这样写的。”池喻拿出一张名片,双手放进她的小手里,“遥遥你好,这是我的名片。”
遥遥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他:“名片上有电话号码,池叔叔,我以后可以给你打电话,跟你请教画画吗?”
“遥遥。”李佩央摸摸她的头,“池叔叔很忙的。”
“不忙,我很有时间。”池喻笑着对遥遥说,“遥遥如果有需要就给叔叔打电话,叔叔可以飞过去亲自教你。”
“谢谢叔叔。”遥遥很有礼貌地说,“不过我不会经常打扰你的。我爸爸也很会画画,简单的他可以教我。”
“你的电话,不是打扰。经常一点也没关系。”池喻摸摸她的小脸,站起来,陪她们继续逛展厅。
边说边聊,池喻看着李佩央的侧脸,问她:“你这几年,在挪威生活,在那里过得还舒服吗?”
李佩央闻言看他,很惊奇,还没有人这样问过她。
她轻笑着点头,“嗯,那边生活还挺舒服的。你为什么这样问?”
“没什么。”池喻也笑着说,“从前看见你,虽然你也是笑着的,但总觉得你好像不太适应国内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