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李佩央回想过去,她一直都努力地适应得很好,她只是不太喜欢。
“还好吧。”她淡淡地回答。
池喻看着走在他们前面,在仰头看画的小姑娘,“那天我在师兄办公室看见了你们的照片。背景是医院,是遥遥生病了吗?所以你带她回来?”
画家的观察力都这么敏锐吗?
李佩央只好点头承认,“嗯。遥遥得了白血病,我带她回来,本来是准备做移植的。”
这么严重,池喻皱了下眉,“现在呢?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现在用药物控制住了。”李佩央跟他说着话,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女儿。
“师兄他...和遥遥配型成功了?”
“对。”李佩央没想瞒他,心还在孩子身上,“遥遥,不要跑,慢一点走。”
怪不得。
池喻看见她仍然空荡的手指,低头笑了笑。不过他也知道,他大概是真没机会了。
遥遥是他的孩子,血缘的牵绊他永远也打不过他师兄。只要遥遥的病没好,他们就不会真正地分开。有了孩子,他师兄更不可能放手了。
所以,他开口问她:“那你还打算回挪威吗?”
“要回的。”李佩央直言不讳地告诉了他,“我最近就打算回去了。”
池喻又问:“那师兄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我还没告诉他。”
如果周庚礼知道,肯定早就找她了。他应该还不知道。李佩央推测的。
逛累了,遥遥回到她身边跟她要水喝,李佩央从包里找出水杯,俯身给她喂水。
池喻看着她们俩,皱紧眉头,欲言又止。
他们一家的事,他好像不该参与太多,但是.....
送她们离开前,池喻还是忍不住拉住她手腕,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提醒道:“这里不是挪威。”
这是他师兄出生、长大的地方.....“没有他不知道的。”
就像现在,明明她是一个人带着孩子来的,可那个男人此刻就站在门外,隔着玻璃在看他握着她的手。
不想给她惹麻烦,池喻握了一下,就松开了她。
门打开,人进来,池喻都没抬头,也感觉到后背冷飕飕的。不过他倒不担心,孩子还在,他总不能当孩子面揍他。
听了他的话,李佩央还没回过神来,身侧被她牵着的遥遥松开了她的手,朝男人跑过去,“爸爸!”
“宝贝!”周庚礼一把将她抱起来,亲她的小脸,刚刚眼底的阴沉全然不见,“今天和妈妈去打针了?痛不痛啊?”
“有一点。”
几个月来,父女感情突飞猛进,遥遥搂着他脖子,“不过妈妈奖励了我糖吃。很甜。”
“我们遥遥很坚强呢。”他用额头蹭蹭女儿的,遥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这是独属于父女之间的亲昵。池喻知趣地垂眸,笑笑不说话。
“你怎么来了?”李佩央开始认真地打量他了。
“在附近办事,忘了东西,司机回去取了。”
周庚礼看向她,唇角上扬,语气坦荡,“想着顺便来看看有没有你会喜欢的画?没想到,央央你也在,有喜欢的吗?”
“都好看。”李佩央轻轻摇头,“但送我都可惜了。我要带着遥遥回去了,你呢?”
“我车不在,央央你载我一段路吧。”
“行。”刚好她也有话要跟他说。
李佩央转身跟池喻道别,刚刚他的话,她记着了。她也知道,当着某人的面,这话她就该当作他没说过,便简言道:“池喻,我们先走了。耽误你时间了。”
“没有的事。”池喻笑着摇头,“欢迎你们下次再来。还有遥遥,欢迎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池叔叔再见。”遥遥在周庚礼怀里跟他挥手。
“再见。”
池喻正挥手目送她们呢。
那个男人忽然也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毫无温情可言了。
真冷。池喻摸了摸后颈,低头无奈地想,三天之后,他恐怕也得走了。不然他疯起来乱咬人怎么办。
反正他的确不忙,要不然就去北欧逛逛吧,要是她真一个人带着女儿回来呢?
那他师兄估计就真疯了。
池喻想想那场景,就不禁想笑。
从前说不想画了,就随意任性把自己一屋画全烧了的、不可一世的混蛋,竟然也有“装良善”的一天。
真解气啊。池喻可忘不了,那一屋画里还有他的呢,他看都没看...那个混蛋。
***
“你最近有时间吗?”车上,李佩央开着车,问他,“我想,请你吃饭。”
“行啊。”明知道是“鸿门宴”,周庚礼还是欣然应允了,“哪个餐厅,我让人订。”
“不用了。”吃饭只是顺便,她有些事想弄明白。在外面不方便,“在家吃。”
“好。你提前一天告诉我。”
等红灯时,李佩央从后视镜看他和女儿在聊天。
其实,他们之间有了遥遥,如果不是到某一地步,她不想和他闹太僵。
对她,对女儿都没有好处。
......
当晚,独自在办公室,周庚礼闭目养神,揉着眉心,拨出一个电话:
“我给你三天时间,离开这里。从她眼前消失,以后不要再出现。”
“池喻,我不是在警告你,我是在最后通知你。”
他要是不走,他就要送他离开了。
电话那头,池喻早有预料地笑笑,“师兄,我也建议你不要逼她太过。她不会为了孩子,跟你无限制地妥协下去。”
“我们的事和你无关。尽早离开。”
挂了电话,周庚礼深深呼出一口气,压抑的情绪却没有半分纾解。
他点了支烟,想压下心里躁动的不安感。
到底是谁在逼谁,谁束缚了谁呢?如果七年前,她没有那么绝情,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
他每天担惊受怕得像一只被抛弃过,又被捡回来,害怕再次被抛弃的丧家之犬。
谁可怜可怜他呢?
她用一根无形的绳子,拴着他,折磨了他许多年。他留下她,大不了,就是互相折磨。
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服她留下......哪怕到现在,周庚礼都没有想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决定离开他的?
他们在一起的第六年,她学业很忙,但也没有忙到不见面的地步。
他也忙,但迁就地主动过去陪她。
在他们的实验楼下,周庚礼曾经坐在车里,看见说“今晚没时间吃饭”的李佩央和一个男生并肩走回来,一起进了楼门。
他当时比现在冷静得多,心里不快,也没有下车打扰她。只因为她说不想让老师同学知道...这么无聊的要求,他都忍了好几年。
他坐在车里抽完第二支烟,那个男生从楼里走出来。
周庚礼才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饿不饿,他去找她,要给她带什么夜宵。
“食堂的粥吧。”她说,“今天实验室有人。东西放一楼,等会儿我下去拿。你等我——算了,还是不要等了。太晚了,你先回去吧。”
“等。”他郁闷地叹了口气。
“嗯。那我先挂了。”
她发号完“施令”,他去“执行”。那杯加了糖也难喝得要命的粥,他陪她喝过好多次。
就在他坐车里“难以下咽”呢,下楼取粥的李佩央看都没往他这看一眼,拿起来转头就走了。还跑着走的。
他也不是没脾气的人。相反,他脾气大得很,刚在一起时在她面前跟别人发过一次,把小姑娘吓得半夜做噩梦了。他就收敛了。
他到底在这饿着肚子“自讨苦吃”什么呢?周庚礼后靠椅背,咬着吸管想。
粥是热的,吸管上的廉价塑料味沾了他一舌头。
他有病。
粥扔掉,他重新启动车子。这几年真把她惯坏了,从前大三最忙的时候,她都到车里亲他一口再去上课的。现在越来越恃宠而骄了。眼里都快没他这个人了。
而且那男生又是哪冒出来的?
车刚开了一段路,还没出校门,周庚礼刹住车又想,不行,他今晚得好好问问她,她到底什么意思?
真觉得他非她不可了?还是时间长,腻了?
五六年了,她就不担心他腻不腻吗?他都快半年没“吃饱”过了。
他找了个远一点的停车场,想等会儿她打电话找他,再让她自己走过来,体会一下没人等的感觉。
结果,他在车上一觉睡醒,李佩央都没给他打电话。
凌晨都过了。周庚礼看着时间凝眉,坐不住地先下了车。
实在太晚了,走过来,有一段小路没路灯。他还是走去楼下等她了。
到那没几分钟,李佩央就下楼了,看见他,“你车呢?”
“停那边了。”他还在生气,语调平平,“那边安静,睡了一会儿。”
“哦,那走吧。”
她也不牵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