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女朋友。在家打什么官腔。他刚想纠正,饭桌上有人放下了筷子。
“庚礼,有件东西,我差点忘了给你。”
他母亲招招手,有人把一张银行支票放到了他面前。
周庚礼看向她,什么意思。
“是你女朋友跟我要的。我最近有些忙,辛苦你转交给她了。”他母亲一边擦着手,一边当众跟他讲,“我见过她了。你眼光不错,她是个好姑娘。可惜你们不般配。”
“三百万,我也觉得有点少。但她只跟我要了这些。或许有什么缘由。当然,你们两个的事,你们自己商量着来。”她起身,其他人也站起来,除了他,“我行里还有事,今晚有别的应酬。你们坐下慢慢吃。”
那天,他母亲是第一个离开的。然后是他大嫂,她当时怀着二胎,说了句“身体不舒服”就下桌了。再然后是他二嫂,她走之前还皱着眉想跟他说什么,被他二哥拉走了。
最后是他大哥,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正常吃完饭。走之前拍了拍他肩膀,“别执迷不悟。”
房间只剩下他,和那张三百万的支票......
具体怎么走出去的,周庚礼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天他在外面游荡到很晚,又在那栋别墅前徘徊了很久。
屋里散发出暖黄色的光,给他一种“这里是家”的错觉,他站在门前,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后来,他还是开了门。仿佛今晚不进去,他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他进去时,她人就在沙发上看书。暖黄色的落地灯在她旁边,他站在那里看得失神。
眼前再度聚焦,她已经转过头来,在看他。
那一刻,周庚礼就知道,他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她什么都没说,他就已经决定,不管她说什么,他都准备好全部相信了。
可她没有解释,面对那张支票,李佩央把那枚戒指推到了桌子中央,告诉他:【我们分开吧。因为,我发现,我不爱你了。】
******
那夜走后,他一直没和她联系。
第三天,有人送来了一束新鲜的玫瑰花,李佩央主动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做什么。
“花瓶里的玫瑰花枯萎了,我不想遥遥看见。”
她沉默许久,才说:“我今天下午要出去,你可以来看她。”
“好。”
他们现在不适合碰面。李佩央也没想好在孩子面前,她该怎么跟他相处。
太复杂的演技她没有,演不来。最好的一次,她都贡献在七年前了。
那个下午,周庚礼陪着遥遥,跟她一起将那束玫瑰花一支一支剪好,放进花瓶。
可能是妈妈不在,她连话都比平时少了。
剪到最后一枝花的时候,遥遥忽然问他,“爸爸,你爱妈妈吗?”
他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爱。”他感到喉咙发涩,“爸爸爱你们两个。”
遥遥的小脸微微鼓起,像在思考。她思考的神情都和她妈妈相似。
“你爱她,你怎么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她不喜欢玫瑰花,Eirik叔叔都知道。”
周庚礼动作顿住,认真地问她:“那她,喜欢什么?”
“我啊!”遥遥眼睛一弯,指了指自己,“妈妈最爱的就是我。”
他低头笑,点了点头,“嗯。爸爸也爱你。”
“所以你是因为我,才和妈妈结婚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爱我,我知道。你总是亲我。”小遥遥一字一句地跟他说,“可你从来不亲妈妈。”
“爸爸,如果你是因为我,才和妈妈结婚,她知道了会不会不开心?我这两天都看不见她笑了。”
“...”
望着女儿,周庚礼怔了片刻。
他沉默地想好措辞,才再看向她:“遥遥,如果以后,我们不能经常见面,你会不会...责怪爸爸?”
遥遥歪着头,小眉毛皱起,不能理解,“我们为什么不能经常见面?”
“因为,你要上学,爸爸要上班。我们会隔很远。”
“那我放假的时候,我们能见面吗?”
“当然。爸爸有空就会去见你。”
遥遥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他:“不见面的时候,你会想我吗?”
“会的。”他笑着握住女儿的手,跟她保证,“爸爸每一天、每一秒,都会想你和妈妈。”
“我们也会想你的!”遥遥学他的样子,用两只小手握住他的大手,对他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说,让我多跟你说谢谢,因为你救过我的命。”
“不用说谢谢。”眼底温热,周庚礼把她抱过来,在怀里,他轻柔地亲吻她额头:“你才是爸爸的命。”
“你和妈妈。都是。”
***
这次出门,是学院的院长找她,她导师也在。
他们想在她走之前,邀请她作为杰出校友在学院内作个报告。
李佩央坦白跟他们讲,鼓舞人心的激励型演讲她不擅长,如果作报告,她只能根据现有的研究,作偏学术型的报告。
他们也同意了。
知道她要离开了,为了配合她的时间,地点就订了十天后的小礼堂。
走之前,她陪老师、师母吃了个便饭。
胡教授从关师哥那里知道她和周庚礼结婚的事,还问她,她走了,那小周怎么办?是不是跟她一起走?
李佩央只说,他在这面还有工作。她没告诉他们二老离婚的事,不然他们又要为她操心。
她还记得,当初在学院楼下,胡教授第一次撞见他俩约会,眼镜差点震惊掉,脱口而出“小周”。
那一次,李佩央才知道,他和他导师早就认识。他母亲,和李师母是本家。
后来,胡教授还把她单独叫到办公室,跟她说,要是感情方面有问题,不方便跟他说的,可以去找师母聊。他们老两口研究到半夜,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孤苦伶仃的,太容易吃亏了。他俩给她当个“靠山”,以后受委屈,他们还能给她做主。
虽然知道自己不会真麻烦他们,但李佩央当时还是很感激他们二人。
她最开始了解挪威,也是从师母那里,她当时研一,去参加师母给本科生上的英语课。在课上,她师母讲,语言是工具,就像人的拐杖,健康能走的时候,觉得不重要,等真用到,就知道瘸腿走路不好受了。
万幸,她把这话听进去了。
下课之后,李佩央跟她说,想再学一门语言。
【可以啊,想学什么?】
【想学冷门一点的。】他会的很多,她想学个他不会的。
她师母笑了,说冷一点,北欧就很冷。挪威语吧,她最近在读易卜生的作品,她们可以一起研究。
【好。】她知道那个地方。1969年的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奥德·哈塞尔,是挪威奥斯陆大学的。
真说起来,能通过申请,李佩央觉得语言的确帮了她的忙。她当时的研究成果不算显著,也许是在国际竞赛中的成绩比较亮眼,外加语言技能,才让她收到了那封回信邮件。
那是她人生中,少有的幸运。
所以,最多再半个月。李佩央给徐助打电话,让他转告那个人,她最多只能给他十几天时间。她给学院作完报告,就得准备启程了。
徐助在电话里干笑,问她能不能见一面。主要是他老婆,特意给遥遥买了点书,非让他带给她。
她的行李已经很多了。盛情难却,李佩央同意了。
***
徐助找她,李佩央以为他只是简单地把东西交给她。
但他又说:“佩央小姐,我能不能请你喝杯咖啡,以我个人名义。”
李佩央眨了眨眼,“行。咖啡就不必了,已经下午了,我就喝水吧。”
也行。徐助领她去了附近一家肯德基。他去旁边超市给她买了瓶水,他自己点了杯可乐,外加一份鸡米花。
实在是下午茶时间到了,他有点饿了。
在快餐店的角落位置,徐助跟她坦言,“佩央小姐,老板几个月前,让我调...了解,了解你的现状时,我看了你这几年的简历,还真把我吓一跳。”
他说:“我都跟我女儿讲,让她把你当榜样的。”
李佩央低头笑了,否认,“那些没什么的。”她自己都不敢说能做女儿的榜样。她不是“无暇”的。
“您谦虚了。”徐助想说,换个身份和场合,在国外,他恐怕得称呼她一声“Scientist”了。而且不是随便哪个scientist都能被挂到学校宣传页的。
他感慨:“佩央小姐,你这几年过得真挺好的。我现在有点理解你当年出国的决定了。”
李佩央垂眸握着手里的水瓶,抿起唇角,直言:“徐助,我们也算是熟人了。你有想说的话,可以直接说的。”
“唉。其实,其实我找您,老板他不知道。这个您别误会。”
徐助也是有点担心,万一老板以后知道,会不会怪他多事,但人他都约出来了,“佩央小姐,你放心吧。老板他根本对你狠不下心的,他已经让我申请航线了。你们肯定能回去的。”
“嗯。我知道了。”李佩央没太意外,问他,“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一件小事。是您不在的这七年,我经历并目睹的,有关老板的一件小事。”他卖了一圈关子,“您要是不想听,也没关系。我这就送您回去。”
李佩央看着他,没动。
还行,有戏。
徐助就开口了,说之前他喝了一大口可乐润喉。
“也就是两年前吧。我陪老板出差,那地方,离您家乡不远。您应该不知道吧,这几年,每次清明和祭日,老板都会去你家乡海边,祭奠您母亲。还有您出生的那个村子,蒙村?是吧?他都建了学校,铺了路。现在那里开发得还不错,环境可好了,当然,您最近几年忙,肯定没去看。”
“不过,这是后话了。就说两年前,我们在那边谈生意。老板亲自出马,生意肯定是谈成了。晚上应酬喝酒,是我开的车。”
徐助记得很清楚,他那晚开的是一辆保时捷跑车,敞篷的,温柔的小风一吹,他人都飘了。
他老板坐在副驾驶抽烟,哪怕刚签了那么大的合同,也不露辞色,一脸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