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方反悔的时候,女方要么妥协当高龄产妇,要么离婚看男方去找别人生,现实总是令人唏嘘。
崔美珍不无担心,却听裴清让说:“我不需要林姰当谁的妈妈、谁的妻子,她只需要做自己。”
林姰缴费回来,眼圈和鼻尖都是红的。
她害怕妈妈手术之后取出的肿瘤是恶性,害怕妈妈和外婆一样,害怕自己以后每每想起妈妈不再是埋怨而是想念和后悔。
她想起妈妈没生二胎时每次生理期都要被奶奶恶言相向,想起妈妈上班累了一天还要回家做饭给她检查作业、在她睡着后把她的校服洗得干干净净,其实她和爸爸、奶奶一样,都是压榨妈妈的帮凶。
也想起外婆握着自己的手、拜托自
己对她的女儿好一点,可是她根本没有做到,结婚后在每次妈妈打电话让她回家吃饭的时候说自己要加班,想起妈妈给她做的青梅露因为没来得及吃发霉只能扔掉。
她知道妈妈没有那么喜欢她,但是她已经没有外婆了,不能再没有妈妈。
她从来没有说过爱她。
林姰深呼吸压下所有酸涩和恐惧,确定自己没有异样,手搭在病房的门把手上。
就在这时,裴清让冷而凝定的嗓音从门里传来——
“阿姨,我也有话想跟您说。”
“高中的时候台风天,所有同学都有人来接,只有林姰一个人站在那里等雨停。”
林姰愣在那里,拼命忍住的眼泪在这个瞬间夺眶而出,只是因为,经年累月里从来没有人看到的委屈,被看到了。
崔美珍怔愣着抬头:“她一直很独立,性格很冷漠也很坚硬,我觉得她从来都不需要我啊……”
“因为她知道,即使自己需要也得不到,所以才会说不需要,因为情绪从来不被在意,所以都是自己消化。”
“她不冷漠,她会帮路边不认识的唇腭裂小朋友,也会帮家境困难的同学要回贫困生补助。”
“她批改作业的时候喜欢给自己画笑脸、给自己写‘你超厉害’,考试考得好的时候、会给自己买小蛋糕,吃到好吃的就笑弯眼睛,根本不需要哄,就能自己开心起来。”
“她总是用自己的对立面保护自己,明明心思细腻柔软却偏要表现得尖锐冷漠,因为在原生家庭里没有被认真爱过。”
崔美珍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眼里淡漠不爱说话的女儿,在他的眼里,如此温柔、可爱、鲜活、善良,以至于她喉头酸涩,一时之间无法言语。
“林姰很爱您。”
“所以以后您能不能,”裴清让轻声说,“也对她也好一点。”
裴清让起身,猝不及防和门外那双蓄满泪水的、满是委屈的眼睛四目相对。
他拉开门、带上,走到她的面前,眉眼间全无平日的冷静淡定:“怎么了?”
林姰生怕自己开口就要带上哭腔,只是朝着他张开手臂,嘴型说了一个字:“抱。”
裴清让把她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我知道我的生日愿望是什么了。”
林姰眼泪滑落,鼻音很重地问:“什么?”
裴清让手臂收紧,冰冷嗓音柔软、带着哄人的温柔:“希望这个世界上,不要再有让林姰哭鼻子的事情。”
第60章 是个混蛋
裴清让去年的生日愿望已经借给她,今天的生日愿望又跟她有关。
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竟然会为了她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跟妈妈说:能不能也对她好一点。
难怪有人说:被爱好似有靠山。
崔美珍术前的最后时刻,只有林姰在。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而病床上的妈妈眼睛放空,同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静默无言的时刻,林姰手指攥了攥,握住妈妈的手。
就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勇气。
好像幼儿园之后,她就没有和妈妈有过这样亲昵的姿态。
崔美珍躺在病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声音没有力气:“我的妈妈离开的时候,我也这样握着她的手。”
“当初我和你爸结婚,她就非常反对,她说你爸爸是大学生、长得又好看,愿意跟我结婚,多半是因为你外公是区里的领导,我不信,家里越是阻挠,我就越是要跟他在一起。”
“后来你奶奶重男轻女,你爸也是,你外婆让我离婚,我还是不肯……为此,我和你外婆的关系一直很僵。”
“她离开的那个月,我让你在学校住宿,我哭了整整一个月,晚上哭完,白天继续去上班,我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了,还要照顾你弟弟……我应该告诉你的。”
她顿了顿,嗓音颤抖着说:“妈妈错了。”
一句话,就让林姰鼻子酸了。
“我虚荣、要强、不甘心比别人差,所以你从小到大我总是逼你考第一,每次想要夸你又怕你骄傲,所以你才会批改作业的时候自己给自己画笑脸、夸自己做得超棒吧?小裴不说,我都不知道……”
崔美珍偏过头看她:“你小时候问我,爱不爱你,我说我其实挺后悔生下你的……生下你之后,我一直看婆家的冷脸,工作也受挫,跟你爸爸又不合,但这些都不是我伤害你的理由……”
“不会哭的小孩也应该有糖吃的,”崔美珍回握她的手,掌心有种妈妈身上独有的温暖,“对不起啊。”
林姰垂着眼,睫毛沾了水汽变成一簇簇的,鼻尖和眼皮都通红,崔美珍才发现,她印象里坚强的、冷漠的女儿,在自己面前哭的时候,也会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朋友。
“裴清让跟我说,与亲近之人,不可说反话,不可说气话,不可不说话。”
林姰在这一刻,看向病床上的妈妈,嘴角缓缓牵出一个笑:“我想你没事。”
护士过来通知,可以去手术室了。
“林姰。”
“嗯……”
病床上的妈妈起身:“抱抱妈妈吧。”
林姰弯腰环住妈妈的肩膀,听见崔女士轻声说:“手术之后,妈妈会离婚,以后你来找妈妈,不用担心爸爸在家。”
林姰无声流泪,眼泪落进病号服的衣领。
崔美珍的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不会有事的,妈妈走啦。”
“手术中”的指示灯亮起。
想到妈妈马上要经历什么,林姰的脸埋进掌心,一片湿润。
在她肩膀颤抖的时候,有人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就算外面狂风暴雨,这片避风港永远都在。
手术是微创,崔女士不想住院,当晚就执意回了家。
肿瘤取出来需要病理,三个工作日后结果出来,是良性。
出检查结果的第二天,崔美珍和林秀东办理离婚手续,彻底结束三十年婚姻。
林姰等在民政局门口,看着妈妈重获新生。
这一天阳光晴好,不知道外婆能否看见,如果看见,她一定会高兴的。
林姰问妈妈:“怎么就突然下定决心?”
崔美珍的眉眼之间,有若有所失的彷徨,也有劫后余生的畅快,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因为知道一个人爱另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了,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可怜地过下去。”
林姰不明所以,听妈妈说:“手术那天,我试探过小裴关于生孩子的看法,我怕他跟你爸爸一样,你会吃苦。”
林姰的心脏发紧,她从来没有跟裴清让探讨过这方面的问题。
一开始是结婚搭子没有必要,后来是生理性喜欢及时行乐不需要考虑以后,再是她发现她喜欢他,这个问题突然变得很难问出口。
男人不用怀胎十月,不用承受肚子里原本有序的一切被胎儿挤压,更不用经历产床上近乎原始动物的恐怖画面,甚至是孩子出生之后,还可以以“我要赚钱养家”这个借口逃避家务,对于孩子,只要心情好的时候逗一逗,就能对外营造出好爸爸的形象。
裴清让跟那些男人不同,他温柔、情绪稳定、溺爱起来没有度,会是一个非常尽职尽责的父亲,肯定能养出非常优秀的宝宝,但是她不喜欢小孩、非常排斥生育这件事,如果裴清让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她小声问:“他怎么说?”
妈妈笑着,一字一顿复述那句让她这个旁观者、都心脏震颤的话:“小裴说,你不需要当谁的妈妈、谁的妻子,只需要做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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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林姰陪着妈妈看房、搬家、收拾东西,晚上才回自己家。
到家时,裴清让正在阳台和狗狗玩,男人侧脸俊秀、嘴角勾着柔软的弧度,白色T恤罩着宽肩,干干净净的模样就已经足够让人心动。
林姰洁癖,忍住抱他的冲动先去洗澡,洗完澡之后迫不及待跑到裴清让面前伸手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怀里,那清冽治愈的气息无声融化这些天来的紧张不安。
妈妈的手术虽然是微创,但到底从肚子里取了东西出来,更何况还有弟弟需要人照顾,她不放心,这几天都在妈妈那里,却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
她愧疚道:“生日和结婚纪念日都没过。”
裴清让摸摸她的头:“不重要。”
林姰仰起脸,下巴抵在他胸口位置,很严肃地说:“重要,跟你有关的日子都很重要。”
裴清让眼睛微微弯:“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纪念日。”
他也未免太会宽慰人心,想起什么,林姰又说:“妈妈说你告诉她我们不要孩子。”
“对,我们不要。”
裴清让的语气漫不经心又不容质疑,如同阐述一个不需要再去证明的数学定理。
林姰也有些发愁:“那你的钱、车子、房子还有那些贵得吓死人的手表,怎么办?”
裴清让淡淡回应:“给裴樱留一部分,剩下的都捐掉。”
林姰惊讶写在脸上,莫名有些呆。
裴清让捏她的脸:“你不是说因果轮回吗?如果真的有,那就当行善积德。”
林姰问:“为什么?”
裴清让散漫笑了下,语气轻缓,咬字清晰:“换下辈子再遇见你。”
一个搞高科技的,竟然会信自己说的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或许他也不是相信,是真的还想要和她在一起,林姰心脏酸软。
“如果真有下辈子,我来暗恋你,我还没暗恋过人呢,”她认真想了下,“但我的性格应该不会暗恋。”
对着那张冰冷沉默但让人心动的脸,林姰大放厥词:“我会毫不犹豫把你拿下。”
裴清让无声勾了下嘴角:“那我就等着了。”
林姰眉眼弯弯:“好!”
但她觉得不太稳妥,又问:“要不先透露一下我应该怎么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