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姰却在这刻有些迟疑。
在家他们都是分房间睡的,单纯就是合租室友,现在在外过夜,奶奶和妹妹都在,他们需不需要睡一间房应付一下?
反正婚礼都举行了,证也领了,一个房间睡跟这些比起来算是小事,又不是睡一张床就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阳台窗帘被风吹动,窗外海天一色,一片静谧的蓝。
林姰直奔主题:“裴清让,我们晚上怎么睡?”
这哥不用上班,衣服穿得随意,一身黑,干净也英俊,有种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气质,眼睛垂着淡漠的弧线,林姰都觉得他这种清心寡欲的劲儿,是不是那种时候都得女生自己动。
他撩起眼皮,用“你想做什么”的眼神瞧着她,等她自己说。那游刃有余的样子非常有当渣男的潜质,还是惹一身桃花不负责任的那种。
林姰承认她对裴清让见色起意,他是正中她审美的眼睛好看的男人,冰冷沉默但让人很想对他做点什么,不然也不会再婚礼结束的时
候梦到跟他接吻。
但现在,她是真的担忧假结婚被看穿,抿了抿唇:“万一被奶奶发现我们分房睡的事。”
裴清让低头看她,不带情绪地问:“怎么,你想跟我睡一间?”
林姰心无杂念:“新婚夫妇不应该睡一间吗?”
她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直接问:“哪个房间的床比较大?”
说着就要推开另外一间卧室的门看看床的大小,却被裴清让拦住。
林姰蹙眉:“你就凑合一下,我知道你娇贵,但别娇贵在这种时候,而且就算睡一张床,也不一定就会发生什么对吧?”
这哥看起来就是个性冷淡啊。
裴清让被她气笑,曲起手指敲她脑袋让她清醒:“林姰同学,你很敢想啊。”
林姰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们不可以睡一间吗?”
裴清让淡淡抬眼,浓密眼睫之下,情绪意味不明,身高和宽肩的压迫感却很强:“可以。”
林姰顶着那道压迫感极强的视线,和他对视着,而后听见他说:“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又是什么时候?但被拒绝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林姰懒得去猜,反正二楼有的是房间,两人一人一间,房间相邻。
万家灯火亮起,烟花炸裂夜空,和春晚一起成为背景音,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有妹妹活跃气氛,整顿饭都没有冷场,是林姰记忆里从未有过的热闹除夕。
吃过年夜饭,她陪着盛秋云聊天。
老人家掌心温暖,握着她的手问道:“结婚以后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林姰摇头。
她以为自己会不习惯的,毕竟之前独居惯了。
抱着跟人合租的心态结的婚,反正留学的时候也没少跟人合租过,一开始觉得遇到裴清让这样温柔懂分寸的室友,是捡了大便宜。
可是后来,每天早上醒来客厅都有他刚买的花,加班到很晚公司楼下停着他的车,甚至在外面因为工作烦心、回家他三两句话就能把她哄好……
恐怕,以后离婚才会不习惯。
盛秋云又问:“他有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这家伙没谈过女朋友,不懂讨女孩子欢心。”
林姰如实回答:“他很好,很照顾我。”
盛秋云放心了:“那就好。”
裴樱眼睛眨了眨,好奇问道:“姐姐,你们高中有没有偷偷早恋?”
林姰的回答非常正能量:“那个时候我们在好好学习考大学。”
心里想的却是,你哥或许想偷偷早恋,毕竟他还有个心上人。
她抬头看了裴清让一眼,那一眼目光不善,甚至还有几分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埋怨,就好像在说:你看,我还要帮你和你的白月光打掩护。
裴清让莫名被瞪,不明所以,而裴樱对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毫无察觉。
她刚上大学,正是抱有最美好幻想的年纪:“那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呀?以哥哥的脾气是不可能跟人一见钟情见色起意的,所以那就是哥哥很早很早就喜欢你啦?”
裴清让一走过来,妹妹更加不放过:“说吧,你是不是早就喜欢姐姐了?所以这么短的时间就结婚!”
裴清让淡声对林姰说:“出去走走。”
妹妹不依不饶:“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裴清让拎起沙发上的外套,语气敷衍:“是,我先动心,可以把我老婆还给我了吗?”
我老婆。
还给我。
明知道是他骗小孩子,可那话音里肆无忌惮的占有欲让人心脏轻颤。
过年期间,洱海边将会一直有烟花燃放。
算起来,这是他们结婚后的第一个新年。
林姰坐在院子里的冬樱树下,裴清让把刚才拎在手里的外套递给她:“晚上冷,穿着吧。”
她接过,便被他的气息环绕,清寒却又让人喜欢。
眼前每一帧画面都美好到让人想要永远留念,她得以从现实世界脱身,脑袋放空。
林姰自己看不见,从落地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嘴角自始至终都是翘起来的。
裴清让垂眸:“喜欢?”
林姰毫不犹豫地点头:“喜欢。”
眼睛比看到榴莲的时候还要亮。
便看到他清澈眼底有了笑意,是干净明亮的纵容。
林姰忍不住幻想:“等我以后辞职了,我也要在洱海旁边买一栋小别墅。”
裴清让:“这个不够你住的?”
头顶冬樱绚烂一片,林姰举高手机拍照,边调整角度边说:“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吧?”
裴清让没应,倒是手机铃声响起,弟弟打来视频。
闹闹嚷嚷的背景音里,他一个人跑到阳台:“姐姐,过年你也不回家吗?”
林姰温声道:“姐姐不在家,姐姐跟姐夫在外面。”
弟弟眼睛里的光暗下去:“姐姐,你结婚以后就不是我的姐姐了吗?”
林姰觉得好笑:“谁告诉你的?”
弟弟瘪着嘴角:“奶奶说你结婚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这几年除夕,爸爸都会把爷爷奶奶接来,在弟弟身后,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人。
她听见妈妈在喊弟弟:“小远,要发红包啦。”
林姰的眼睛轻轻弯起,温声说:“姐姐永远是你的姐姐,新年快乐,好好长大。”
视频挂断的前一秒,却听见妈妈在那边问:“问问姐姐吃饭了没有?”
屏幕暗下去,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自己爱的人只有一点点爱自己。
林姰喊住裴清让:“再喝一点酒吧。”
其实晚饭的时候喝了一点,微醺的程度。
他便起身,拎来两瓶果酒,云南特有的梅子酒,口味酸甜,度数不高,令人上瘾。
林姰餍足地眯起眼睛:“裴清让,你除了有读心术,还有没有其他特异功能?比如算命。”
她嘴角的笑意很淡,风一吹就散了。
裴清让:“想知道什么?”
林姰扬眉,半开玩笑的语气:“什么时候才会有人爱我啊,全心全意只爱我一个、谁也分不走那种。”
裴清让看着她,没笑,语气里也没有玩世不恭,轻轻说了两个字:“现在。”
林姰不信:“就会逗人开心。”
“心情不好。”裴清让开口,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林姰点头,她其实已经有一点醉的苗头,以为果酒度数不高,放松警惕,以至于忽略它本身是酒的事实,那双染着醉意的眼睛,似乎也有一汪湖水,波光粼粼,问他:“你哄吗?”
裴清让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现在也像是拿她没有任何办法一样:“哄。”
林姰饶有兴致:“怎么哄?”
裴清让看着她的眼睛说:“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他的声音本就好听,清越冷冽,在洱海的星星和明月见证下,说什么都像承诺。
林姰脑袋有点沉,忍不住趴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手臂:“你的爸爸妈妈呢?我可以问吗?”
裴清让讲话的语气很淡,淡到如同复述别人的事情,没有半分起伏。
“我爸妈在我上初中的时候闹离婚,都想要我,不想要裴樱,我爸是重男轻女,我妈是嫌弃丢人——先天性唇腭裂,需要手术很多次。”
“裴樱跟谁我都不放心,所以就跟我好了,我以为他们会一直争我的抚养权,然后妥协,出裴樱的手术费。”
“后来呢?”
“后来我爸交了很多女朋友,我妈有了新的家庭,他们连我也不要了。”
裴清让垂着长长的睫毛,嘴角有弯起的弧度:“我以为我很重要,其实我威胁不了任何人。”
原来也是个小可怜啊。
林姰醉醺醺的脑袋冒出这样的念头。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跟她说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他说完,仍没忘记自己刚才已经承诺要哄她的事情:“说吧,不开心的林姰要怎么哄。”
她趴在桌子上,比他矮好多,刚好能看到那冷白脖颈上、喉结的阴影里,有一颗颜色很淡的小痣。
慢慢被酒精占据的大脑,忍不住想,他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痣,又是长在哪里。
可是他的衣服穿得太严实了,她的视线只好上移,落在他线条清晰、却很薄很软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