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年郎挡开了他的手,将那一张粉蛇小面具重新盖了下来,那种稚甜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必剿它们全族,直至灭种,腹子我也不放过!”
张悬素被她的狠戾震住了,他难掩失望,“郑阴萝,你这般杀生行径,又与妖魔何异?”
“我与妖魔何异?”
阴萝欺上他那一张菩萨唇,指头狠狠抵了进去,“您说的对,我与他们的确没什么差别,而且,我还会披着神灵的皮,做着畜生不如的事情。”
“师尊,今夜我哥若是出事,我会在这天穹至高处筑一座神台,您将会不着寸缕,囚困其中。”
她笑得阴寒。
“弟子会是您唯一的客人。”
第97章 第三个火葬场
“那么, 弟子有事在身,再行告退。”
阴萝双手交叠。
“我在象台,恭候师尊以及你等乖徒的好消息。”
她转身就没入人潮里, 晃荡的彩水旋转又消失。
张悬素张了张唇, 又合了上来。
“哗棱——”
阴萝拿出了一只红铜摇铃, 扯动铜舌。
“仪鸾司在司者,速来象台见我!十一营,黄钟、大吕守外城十二阙门, 全部盘查, 夹钟、姑洗列阵十二卫之前,先拖大将军一刻巡守, 仲吕、蕤宾进内城搜捕妖犯, 抗捕者当场击杀,没那么多时间跟他们谈妖命平等可贵,其余五律, 速到坛城待命!”
只要找到告密者, 所有事情就有迹可循!
当然她也可以找一个替罪羊,但她那老子跟哥哥们可不是吃素的, 要是被抓住破绽,不能一举脱身,就能把她也给扯下水!
她不是李燕嫣, 这个普通又自信的女主, 总以为自己女扮男装, 混入一个男人圈子蹦蹦跳跳娇俏活泼就是绝世珍宝了, 全天下的雄兽都应该因为她的罕见, 爱她,宠她, 包容她,否则就是没眼光。
阴萝没那么天真。
她过不了这个劫,她会被这群男人从头到尾撕碎!
自然,她要是失败了,也只是一次观潮的失败,不会夺走她的全部,但阴萝向来就是一条护食的蛇蛇,不管是谁,从她嘴里夺走猎物,都是不可饶恕的!
撕开这孱弱众生另一层面目,这六界神人佛妖魔鬼,都在互相啃噬,争着最好的资源,兄弟捅刀,爱侣反目,偏偏她那烂好心的师尊,总想着只要神人退后一步,妖魔就能和平共处。
她退了,结果呢?
人家反手就逮住你的肉,要踩着你上那通天梯呢!
阴萝内心骂得极脏,果然妖魔都是一群没屁/眼儿的小贱人!
心腹没想到司主玩这么大,她张大了嘴。
“殿下,咱们,咱们没有入城搜捕令啊!”
“现在有了。”
阴萝夹出一张黄纸,当场模仿仙皇笔迹,连那一枚长生小印都仿刻得分毫不差。为了在小天坛学院能逃课,她刻意苦练郑夙的笔迹,久而久之对仿造这一门功夫练得炉火纯青。
心腹:“……”
您这么一套,造反都够了吧。
见她欲言又止,阴萝瞬息伪造了数百份,“你潜行最好,将这些搜捕令去给我每家都塞一份。”
既然她摆脱不了怀疑,那就大家都一起下水。
心腹:“……”
真阴。
她敢发誓,这告密者有种逃到神洲至高天,否则迟早会被她们这位公主皮下塞纸草!
“快去。”蛇蛇冷笑,“趁现在兵力在手,还能猖狂一把,等罪名定实,你们头顶就要换新主子。 ”
她已经隐约猜到出棋者的意图了。
心腹当即肃容,领命而去。
象台铸在内都城的求仙塔旁,象群还在游街,此地空荡一片,不过瞬息,座下多了一片乌云黑影。
来的大部分都是阴萝新招入司的女鸾,她毫不避讳揭开肉疤。
“你们也清楚,你们根基薄弱,这一局我若是倒了,你们知晓众多阴私,又是女首,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好一点的能继续做把刀,不得善终,更坏的,转卖,配种,折磨,无休无止的羞辱。”
“我在,你们才在!我荣,你们才盛!”
女鸾们不敢掉以轻心,拔刀向前。
“请司主吩咐!!!”
阴萝飞起一卷漆黑掌经,她拨开了第二十七页,无数金点明灭,真以为她只是剥皮来玩玩么?那群小畜生的体内早就被她种了飞火!
但很快,飞火也在消失,看来已有聪明的发现了她这一手,主动又将皮给剥了。
这么心虚,还说不是罪魁祸首?以阴萝看来,这十有八九就是这群学宫妖魔联合各方势力,要断她这个镇国公主的命数呢!也只有她那师尊,还以为他的徒儿们都是乖乖顺顺,不沾任何血腥。
阴萝依据飞火踪迹,从就近的开始搜查。
率先迎她的是黄詹事,他站在府邸前,笑眯眯道,“国中小岁,热闹天伦,七殿下却想要查府,有些不妥呢。若是七殿下搜不出来,臣是清白的,您又当如何呢?”
阴萝没缠腰鞭,只配了一把腰刀,哪怕身处困局,语气仍是倨傲的,“我替妹妹办差,老黄,开个价,怎么样才肯配合。”
“……”
黄詹事微抽眼角,虽然大家对您的身份心知肚明,但您这样表露猖獗是不是太嚣张了?
“这样,七殿下要是搜不出来,那就自罚一刀,当是给老黄,呸,是给臣赔罪了,如何?”
心腹连忙制止,“殿下,不可自残圣体!”
阴萝眯眼,“好,本殿搜不出来,我赔你一刀!”
“殿下阔气,请。”
阴萝进去后,掌经的金山飞火摇摇欲坠,刹那消亡。
踪迹,断了!
仪鸾司的脸色也同样难看,她们连地皮都翻了,竟然没有找到一丝异常。
“殿下,没有。”她们低声禀报,“收拾得很干净。”
“走!下一家!”
黄詹事见那红衣皇子都要跨过门槛了,忽然回过头,抽出那一柄腰刀,刺啦一声,割破臂衣,血珠飞溅。
“这一刀,给詹事赔罪!”
黄詹事有些错愕,这女扮男装的镇国公主一向奸猾赖皮,没想到竟然履行承诺!
他旋即一想,这李瑶笙敢出入禁地搜查,若是什么都没留下,日后清算起来又是一笔重账,但她赔了这一刀,又是挂着替妹妹办事的名头,却让人无可指摘。
“是,恭送殿下!”
黄詹事微微躬身,心里却是有些遗憾。
可惜了,假以时日,镇国公主必成一方疆主,可是她太年幼了,又风头尽露,挡了不少人的路。若是她能学一学那死去的女扮男装九皇子,柔软一些,笨傻一些,再讨得父兄喜爱一些,也不会落得这么个举世皆敌的下场!
不过话说回来,那九皇子就算柔软堪怜,不也是做了一个腹母,在当权者的眼里,再宠再爱,也只是个生育工具。
从詹事府到御史台,每当阴萝赶到一处,飞火瞬间灭掉,仪鸾司的搜查一无所获,阴萝的血衣却是淅淅沥沥,她生生受了二十六刀。
心腹劝道,“殿下,这些家伙做了准备,定是诓骗您至此,想让您血流而尽,要不咱们别搜了,再想想别的办法?”
“不,只有最后一处了,本殿倒要看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
而最后的一处,则是皇长子李长治所在的金明台。
“殿下,六,六殿下在此处养伤。”
心腹小声提醒。
七宝塔一事之后,双方就陷入了半决裂的境地。
果然,那六皇子李降戾肩头如两座耸山,只披着一件九蟒衣,而在颈下缠着一圈又一圈厚实的止血白布,胸腹若隐若现,臂间则是套着一枚冷金环,勒着肌纹,他站在檐下,红纱灯笼摆动着殷红长穗,无端显得阴冷。
李降戾冷冷噙笑,“听说七殿下为了替妹妹搜查重犯,一路割肉过来,我长兄不在,我替他讨要!”
他额发后梳,扎起一把卷毛狼尾,掌心把玩着一柄束金匕首,羁傲不逊又透着几分侵犯的野蛮。
“过来啊,七弟弟。”
阴萝吩咐左右,“你们先去查。”
赤无伤跟她有同样的默契,驱散了仆从,等她站到他面前,那把匕首也架上她的颈。
“郑阴萝,别玩了,这一次谁也保不住‘李瑶笙’,你要出局了。”
阴萝盯他,“他们算计我,你不提早告诉我?”
这少年帝子最是心高气傲,被她三番两次踩在脚底,也生了一些逆反,他嗤笑,“我算是你什么人啊郑阴萝,你不是说小爷该断奶了吗?小爷明哲保身,审时度势,不再傻傻救众生,都是你教的,怎么,你又不喜欢了?”
薄薄的寒光顺着她耳骨往下,他恶意扬起浓眉,“好多伤啊,真狼狈,你说这一刀,我该插进你哪里会比较痛呢?”
而下一刻,他的手腕被她握住。
赤无伤就想甩她出去,她却把住匕首,勾进了脖颈,阴萝撕开半边鲜红盘领,用刀尖挑起了那一根石青色的丝绦,正是小兜衣用来系颈的,它脆弱得只需要他轻轻抬手,她就会在他面前赤露着双山,声名一败涂地。
“你在威胁我?!”
赤无伤沸血冲上头颅,更加怒不可遏,“你以为我不敢割碎你的衣裳,让大家都来看,你才是李瑶笙吗?你已经暴露了一次,这次女扮男装再被看到,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
可是匕首却不仅仅停留在丝绦处,它沿着玉璧滑落,很轻巧,没有割破丝帛,却带着他走了一回那之死靡它的圣地。
“……”
卷毛小狼尾倏忽烧红了耳根,“你,你不要脸!”
阴萝趁机问他,“谁告的密?你哥李长治做了什么安排?不,或者说,继后,做了什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