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些表面功夫,烤好的松塔,贴心的陪床,清甜的荸荠酒——”
她盯着他,还是那一副娇滴滴的口吻,但词锋直白得残忍。
“我的纯情天神,它真的——”
“烂、透、了,”
“你当你在哄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野鸡吗?只是几块甜糕,几束繁花,再衬上一些动听的海誓山盟,我就会像那些被妖魔哄骗的神女,得意自己的魅身,欣喜你的垂青,乖乖给你分开双腿,把眼泪沾糖,往肚子吞,再乖乖给你做贤妻良母。”
“在诸天神灵欣慰的目光中,我同你携手白首,从此成为一段令人称颂的传世佳话吗?你是这样想的是不是?”
你要知道你打动的是什么贪婪家伙吗?
我见过那至高的天穹,我掌过无上的权柄,那操弄生死的滋味时至今日还在我的骨缝里呻/吟渴求!
“所以,别装了,也不要再做那些恶心无用的功夫了!”
“郑阴萝,你说什么啊,我真的没装!
阴萝转头就走。
但下一刻,她的双肩被人从背后抱住,他耳边荡着镇风吉牌,绿汪汪得可爱,正如他们双方的外相,都是人畜无害的乖稚俊俏。
“郑阴萝,你的耐心没小时候那么好了。”
纯情小天神抱怨了一句,仍是少年的清朗嗓音,但他却兴奋狂热舔了舔唇,“所以呢,小爷要怎么做,你才肯跟小爷睡觉?你知道的,我要的那种搅弄风浪的,不玩过家家!”
“不惜一切代价,帮我赢下这场赌局!”
她掷地有声。
“你也知道的,我郑阴萝要的不是天神,而是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杀神!”
他唇肉碰了碰她耳垂的小蜜蜡珠,“郑阴萝,你突然这么正经说话,真让小爷不习惯。”
蛇蛇翻了个白眼。
“你懂个蛇屁屁!”
她要是从小就表现得老辣沉稳,城府深沉,稳坐未来天尊继承者之位,你看看那天尊天后急不急?
反而是这种小孩般的性情,变幻莫测,娇蛮任性,处处暴露她的缺点与软肋,天尊天后便会以为她好拿捏,轻易激一激,就会入了圈套,他们才会更加轻视她,捧杀她。
“哗啦——”
旁边掀开了帘,正是李四哥哥跟兰那,他们说说笑笑,氛围极其温馨。
阴萝则是晃了一眼李四哥哥的腰间,那把随身的腰刀,不见了。
至于兰那芸?她都不用看,就能想象她满脸娇羞。
双方相遇,还有一丝尴尬。
李四率先开声,“好巧,你们在这避雨呢。”
蛇蛇挑眉:“嘻嘻,是啊,避的是人世雨,湿的是灵中身。”
鸟鸟也不甘示弱:“四哥,你的腰刀怎么不见了?不是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吗?”
李四:“……”
他这是捅了耗子窝吗?!
最让阴萝高兴的是,过了鹅人国,就抵达了妖国兰那!
她终于可以不用围观这一对儿癫公癫婆的爱情故事了!
太养胃了蛇蛇都要哭了!
接待他们的是兰那王后,梳得一丝不苟的白发,挺直又凌厉的背脊,也是当初联姻的臣女青若水,她是地坤之体,又稳重大方,在兰那经营二十年后,成为兰那王最敬重的发妻,兰那臣民最爱戴的王后。
阴萝等人将原先联姻的幌子递上去后,被尊为座上宾。
这其中自然免不了婢女掉马惊艳亮相的庸俗桥段。
“青若水,鉴冰心,吾乡何处归……”
兰那芸隆重登场,换了一身轻盈华丽的仙朝服饰,眼里都藏着小钩子,直直望向李潜声。
她得意摆弄着腰肢。
兰那王是白鼬妖身,戴着雪白大冠,灵身也是儒雅中年的模样,他听到一半,兴致大发,朝着兰那王后招了招手,后者有一丝错愕,但很快她收拾了眼底的屈辱,跪坐在兰那王的腰侧,在小辈面前,低头伺候起来。
“……烦死了,果真是鼬妖,没有半点廉耻!”
赤无伤骂骂咧咧,捂住阴萝的双眼。
据说鼬妖一生只干两件事,要么吃,要么生,因而它们的发情是随时随地的。
阴萝却挡开了他的手,她掐着腮,看向场中的兰那芸,“你不阻止吗?你的母亲正在被你的父亲奸杀尊严。”
兰那芸瞪她,多日以来积累的不满让她彻底爆发,“你懂什么啊?这是我们鼬族的恩爱方式!不被疼爱的雌性是不完整的!你到底是来联姻的,还是来挑拨我们的感情的?若是后者,请你回去吧!”
兰那王后身形颤了颤,却没有抬头。
阴萝见好就收。
接下来的时日,阴萝不动声色踩点,弄清这兰那国度庞大复杂的运转方式,它地处各大仙朝的边界,按理说是夹缝生存,但它偏偏活成了一个繁荣的中转国度,还拥有最多的鼬妖妓馆。
而赤无伤被她打发去盯着那一对儿。
赤无伤:“四哥跟鼬公主去捉萤火了,天亮才归!”
赤无伤:“鼬公主给四哥枕膝盖了,他们夜不归宿!”
赤无伤:“鼬公主跟四哥亲亲了,咳!”
他偷窥了下郑阴萝的脸色,“郑阴萝,你不生气吧?”
毕竟那九头元圣,先前还对郑阴萝剖明心迹呢!
?!!!
回应他的是郑阴萝那一张典型臭脸。
他:好了好了小爷知道了你根本不在意别甩脸子!
阴萝收回臭脸,眨了眨乌溜溜的眸子,“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也来玩玩吧?”
怎么玩的呢?
阴萝把李四哥哥喊进帐中,这九头元圣得了鼬公主的情意滋润,焕发了一种难得的神采,他有些不自然避开了阴萝的眸光,沉声问道,“怎么了,这样急忙叫我过来?如今眼线众多,还是小心为上。”
阴萝笑嘻嘻道,“怕什么呀,咱们四哥可都是要做姑爷的哪,谁会不长眼监视我们?”
“……七弟,你别胡说,我与公主只是浅交。”
“浅交一下唇舌?”
他勃然色变,“你们监视我?!”
阴萝并不跟他废话,她拇指跟食指顶住一只黑瓷瓶,“四哥别忘了,我们来此地的真正目的,这是怨楼高,你不是最会哄公主的吗,明晚是兰那王的寿宴,你让她的侍女用阴阳壶给兰那王倒酒!到时候毒机一发,你我各凭手段!”
李潜声皱眉,“如此冒进,是否有些不妥?”
“是冒进,还是四哥不舍得这温香软玉温柔乡呢?”
“……”
李四最终还是挟走那瓶怨楼高。
赤无伤凑近阴萝,“你说他肯不肯的?”
“你猜?”
“我猜四哥会舍美人,成大业。”
于是,寿宴当晚,他们皇子仨人进入了一座豪奢的红金大帐,里头腥气浓烈,全是附近国度的贺寿使者,阴萝保持警惕,分毫未动果酒糕食,而赤无伤长了一个百毒不侵的胃,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刺啦——”
忽然一道银光掠过,阴萝踹翻了桌椅。
“唉呀!”
头顶上传来娇嗲的女声,“让她给躲了!这个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怪好命的!”
赤无伤则是回骂,“你个臭鼬精给小爷闭嘴,仔细小爷剥了你皮!”
阴萝浑身散软无力,她支起半边身子,看向的却是一侧李潜声,他完好无损,直直坐着,她瞬间明了,悲愤怒喝,“四哥,你竟然为了一个鼬精背叛兄弟,背叛仙朝?!”
兰那芸得意冲她吐了吐舌头,“没想到吧,就准你们包藏祸心,不许我们使美妖计呀?”
兰那王同样捋着美髯,“我儿果真好本事,如此一来,只需交一颗假头颅回去,我儿坐上兰那王位,夫婿则是仙朝君主,我等强强联合,实在是幸事!痛快!痛快!当浮一杯,欢庆此夜!”
李潜声的声音很从容,“抱歉,六弟,美妖我要,大业,我也要。”
“可你之前分明说要我的!”
“……”
石破天惊的一句,场中的混乱都小了。
李潜声揉着额,“那是之前,而现在,我发现,芸儿更适合我。”
神女多是高高在上,镇守神台,她们固守清规戒律,难免会有一丝乏味,但兰那芸却是不同,她热情,好奇,崇拜他如天神,连身子毫不知耻给他瞧,他在一次次相救间,终于发现他动了心。
“……是吗?”
那郑世小神女双眼浸水,如同碎裂的汪汪琥珀,失落地呢喃,“我到底哪里比这些妖女差了?”
李潜声心尖一颤,几乎就要脱口挽留她。
倏忽,她唇角轻翘,“哇,装痴情果然很恶心,呕呕呕,呸呸呸。”
李潜声:……?!
她分明中了毒,为何敢这般口出恶言?
也在此时,凌厉的破空声响起,李潜声暗叫一声不妙,等他转过头,那兰那王栽倒在酒席间,而贯穿颈皮的,竟然是一支精巧的乌头袖箭!
射出袖箭的不是别的,正是离兰那王最近的兰那王后!
“母后?你怎么能?!”
兰那芸尖叫,险些要昏厥过去,此时场中部众早已叛变,使者们也被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