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梦境,迷失雨雾。”
“已逝昨日,已死天神。”
“我的命运,她在何处望我?”
那道银光凛然的长枪指着他的喉腔,羽纱雪裙凌乱飞舞,那对他而陌生至极的异界来客第一次出现,夺走他的一见钟情。
“斑斓霓虹,心中狂乱。”
“祈祷今日,复活天神。”
“我的命运,她在此处吻我。”
今时今日,我已在她的世界,她就在此处吻我。
双唇碰触的那一瞬,滚烫的炽火流向了四肢百骸,令裴跃的后背椎骨又惊又麻,好似突然劈进了一束极艳的玫瑰闪电。
“……你?!”
“你放开我!不许咬我——”
舌头!
异间天道裴跃又惊又怒,内心的酸涩跟仇恨同时涌来,伸手要拔起她的头颅,可她却依偎得更紧,亲得更密不可分,唇间水汽沛浪,氤氲起一层淡红色水雾。
她松弛着半睁着眼,像个讨乖讨娇的狸奴女郎,唇珠摩挲他的脸肉跟喉咙,痴痴缠缠得很,“是我不好啦,让你等了那么久,以后咱们就再不分开了好不好?我把他们都踹了,我就跟你好,只跟你万岁好。”
“别生气啦,裴跃,小跃。”
他们坠到了不死梧桐圣树上,翠绿婚服交叠着桐花红衫,长长的丝带也从他们腰间滑落。
“好不好嘛?裴跃,我的小天神。”
裴跃眼眸的煞气死死钉着阴萝的头骨。像是要扎穿她似的。
谁是你的小天神?
“哗啦!”
是衣料滑擦的声响,异间天道陡然翻身,双腿亦如两杆长枪,狠狠压跪在她的腰间,他掌背,额头,脖颈的青筋急促地涨疼,周遭的声音越来越吵,有狰狞的尖啸,嘶哑的哭声,整夜整夜疼到睡不着的煎熬。
“别吵!别吵!烦死了烦死了!!!”
他单手抓着自己仿佛被碾碎的脑颅,又低下脸,泄恨般咬住阴萝的唇,都怪她,都怪她那么难找,还来得那么迟,让他一直一直痛苦着!
这些痛她该受的!
是她欠的!
纵然是凌厉无双的异间天道,在心上人面前也是个情欲暴涨的少年男子,他的耳侧细密披挂着一层晶晶亮亮的汗珠,那枚松石都湿漉漉的,他也伏在她的肩头,爬动,呼吸难忍地抵了抵脚掌。
见阴萝竟是在笑,他火气更甚,抓着她膝就是莽撞了好几下。
竟是在这一刹那间生出了一根情贞小辫。
这意味着什么,阴萝跟裴跃都很清楚,后者极其不甘心,对那一根小小辫子骂道,“不争气的玩意儿!”
但到底是软了那颗泡在毒海里的心。
裴跃的尖牙叼着阴萝的玲珑胸心,吃着这碗樱桃肉,款待自己的同时,也不忘阴厉抬眼,白睫似锋刃,“郑阴萝,这次你最好不要骗我!”
“不骗你,我跟你走呀。”她快活拍掌,“走,趁他们还在战,就私奔,就现在!”
裴跃怔怔望着这递过来的手。
她第一次伸手,是吻了他,第二次伸手,是带他走,而这第三次,她要他跟他私奔。
俩天道还要玩私奔……?
不知为何异间天道感觉有些好笑,但见她那细细浓浓的黑眉梢筛落细碎的光影,眸心亮彩彩的,似乎要将所有的色彩都涂抹在他的身上,他竟鬼使神差握住她的指尖,“好,那就走,就现在,不要迟了!”
他们迟了太久,迟到他疲惫生痛,更迟到他厌倦生恨!
他不愿再迟!
从见面到决定,还不到一刻,裴跃就决定跟她私奔,快得一如当年的一见钟情。
“那就走!小爷带你走!”
他做了决定,立即就行动起来,双掌绕过她的后背,给她稳稳系好了那件金丝坠玉的抹胸。
双天道要离开此界之际,裴跃感到一阵浓烈的不安,他抱住阴萝往侧边一滚,原先的地方溅落几滴海水,瞬间腐蚀了树干。
“……走?……走去,哪儿?”
在不死圣树之下,漫过来一片猩红深海,从中拔起一具修长的、凌峻的又极其壮丽的尸骸,赤无伤披着完整无损的红服,身体大半部分被未来海侵蚀,双眸空洞寂静又骇人,摇摇晃晃从光阴浪潮里爬出来。
从那破损的嘴唇里吐出一口血絮。
“郑阴萝……小爷的……她……走不了……”
“唉呀。”
阴萝惊讶掩唇,“怎么办呀?二十万年前的你也回来了啊?那我跟谁走好呢?我只有一个呀,怎么能分的呢?唉呀,真是好苦恼呀。”
她的指尖被捏得更痛,裴跃阴狠刮她,“你故意的?”
阴萝从不掩饰自己的娇恶嘴脸,“对呀,故意的,哪,你们打去吧,谁赢我就跟谁,好不好?”她甚至还捧着裴跃的脸,当着赤无伤,濡湿的唇碰碰他的耳根,怂恿他,“去吧,去吧,为我赢下这一场,从此以后我就独属你了。”
而众神众尊远远看着凤凰台这一幕,心境都有些动荡。
天道帝主自从夺天一战后,表现得愈发松弛散漫,这出现了两个过去与现在的异种天道,竟也能用情道牵系着他们,而她丝毫未损。
阴萝高坐在圣树之上,双足荡漾,兴致盎然观赏着双生大战。
起先小凤皇赤无伤刚涉过光阴长河,浑身血肉掉落,还落在下风,两座神国,赤血与寂灭,被裴跃的天道权柄镇压得海沸山裂,近乎干涸。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本体,却拥有不同的记忆,异界天道裴跃停留的时间只止在堕天的这一刹,鸑鷟凤皇却是跟着阴萝轮番炼劫,神狱也走了万重,为她两涉时间长河,更是煅烧出了他的不死圣骨。
涅槃四谛,不死净天!
三毒不死火!
阴萝有些惊讶,佛道结合,这大鸟好绝的悟性!
难怪众神需要借着返天珠的摩诃衍那回到二十万年前,而他一只凤凰却敢独独跟着返天珠单刀直入!
新天又捧起脸,皱着眉,噘着唇想,这群家伙恋爱脑归恋爱脑,该修的东西那是该死的一个没落,各个都想用功行压过她!
坏得很!
反观那些陷入恋爱脑的女修呢,倒是全身心奉献着,宁愿不要家财万贯也要一碗白粥野菜温暖情腹,跟男修的野心形成了畸形的反差。她是真想不通,功行落了,底蕴没了,气数也很快尽了,情爱自然也如掌上飞沙一吹就散,图什么呢?
很快阴萝又松开了眉,世代被情爱累者众多,既无先行者,我就先行一步!
随着不死炎火降落周天,战斗结束了。
“你……休想……得到她……”
裴跃匍匐在地,长枪扎穿了赤无伤的脚踝,将他定住一瞬,但后者毫不在意,撕扯筋肉,血瀑浇淋,朝着阴萝步步走去。
裴跃被三毒不死火腐蚀周身,目光渐渐模糊了。
这是我,又不是我,我却只能看着他走向你。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很努力,走到了你的未来,你的世界,可为什么还不够?
裴跃耳边又开始回荡着呓语,偶尔流进一两句熟悉的旋律小调。
那是《天神与她》个人单曲的最后章。
“日月恒升,凤凰高飞。”
“允诺未来,天神与她。”
“我的命运,她又……离我而去。”
自始至终,都是一场错误,她等的那天神小凤皇,赤诚,炽血,从来都不是他。
阴萝的一只脚踝被骨爪扣住。
赤无伤披着红服,也爬上了不死圣树,他半边身躯长出血肉,半边身躯仍是淡金色的骨根,他喉咙还未彻底痊愈,艰涩吐字,“……郑阴萝……杀了……我杀了他,杀了我……不要,不要生气……”
而阴萝抬脚踹他,将他一次次踹到树底,他又一次次爬上来,那灿金色的瞳孔被痛苦一次次渲染着,转而变得猩红。
那不知名的呓语也在影响着他,尤其是在他杀了裴跃之后,他的本体意志失了一半,神海意识就失了控,也在疯狂动荡。
“郑阴萝……好疼……”
他抓着太阳穴,血筋狰狞鼓起,陡然尖啸,“郑阴萝,小爷撑不住了,快,快跑!!!”
从他胸膛爆开无数血红腕足,垒成一座庞硕的黑巢,朝着阴萝抓摄而去。
初源现身,阴萝眸光同样爆闪冷芒,她双足一踩对方肩膀,冲天直去,接连降下神霄玉清府,司夜司昼帝庭。
雷蛇电光游走,暴雨寒针射落。
而赤无伤的胸膛触须鬼魅般贴着她游走,将她双手双脚都吸缚得很深,他双眸冷漠,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她拖进那不见天日的黑巢里。
阴萝横锋情骨,将他的腕足根根斩落,“你见昨夜应是我!你见今辰应是我!你见来日也应是我!你见轮回更应是我!”
周天轮回道,落我神佛尸!
降死圣境,梦幻浮沤!
场景又是陡然一换,赤无伤睁开了血眸,只觉脖颈一沉,是一碗嫩嫩的小屁股坐了上来。
竟还是开裆裤?
饶是赤无伤无知无觉,仍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杀气冲天,下一刻这开裆裤摇摇摆摆,揪着他那簇卷毛狼尾,“爹!爹!酱煎猪!要!娘娘要!”
他蓦地身体一颤。
赤无伤再一低头,手边也牵俩个小姑娘,个头不高,只到他膝盖,还是花青色的小蛇眸,见他看过来,也仰着脸儿甜甜一笑,手里抱着零碎,栗粽,葱泼兔儿,雪泡豆儿水,还有各种甜嘴。
他被崽子们扯着,又买了四根糖葫芦,身上的余钱就散了干净,爷四个就蹲在茶楼的墙角根儿,听着那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吹着横空出世的绝世剑客,说他一剑斩仙何等威风,可惜半路失足,竟然被个蛇婆娘捉回去了当了人夫,着实堕落!
妹妹问道,“什么是……人夫?”
姐姐捂住妹妹的嘴,“嘘,在外头呢,要给爹爹面子!”
“面子……面子好吃!”
最小的弟弟举起自己的糖面儿。
赤无伤张嘴要说什么,一声叱喝如雷声炸响在耳边,他的耳轮就被拧了一把,“让你买酱煎猪,你给姑奶奶晃了一条街,我看你个臭鸟活腻了!”
他本能搂住那仨崽子,从她腋下蹿了出去,还是被扫帚打了一把屁股,他一个激灵,跑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