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元慈恩,就如同是羊圈外的小买主,扬着手指头,娇滴滴地说,“舅舅,你看,你弄得这么大的阵仗,都把我父王吓傻了。”
而在众人耳中,那不亚于——
“舅舅,你看,你把这头老羊吓得傻傻呆呆的,倒尽胃口,我怎么吃得香嘛。”
这登真国,这王室,被元家如猪狗羊马一样圈养起来,平常刮肉刀子不落到自己身上,那当然是人人太平歌舞升平,可是元家一旦进入这羊圈——
离宰杀的日子也不远了!
人们陡然浮现出一个异常强烈的念头。
——这把龙椅姓马。
可。
这个国家姓元。
“大胆,大胆,嗬,嗬——”
老马王一个趔趄,摔倒在案桌前,嘴里流出一串涎水,痴痴傻傻咧开了嘴,“嗬,嗬,不好玩,不好玩。”
场中的气氛彻底凝固。
阴萝哎呀一声,指根抵着润泽的小粉唇,很是惊讶的样子。
“啊,原来父王知道我今日生辰,特地排了这一出彩衣娱亲的戏呀?”
“都怪我,都怪我,怎么就误会父王的苦心了呢,还喊出了那样大逆不道的话,不过父王向来知道我率性而为,不会介意的是不是?慈恩跟父王开个玩笑嘛。”
她自问自答,众人已冷汗直流三千尺。
“嗯嗯,我就说嘛,父王这么疼我,怎么会让外头一个野种骑到我头上撒野呢,八王姬就是八王姬,甚么九王姬的,旧王姬的,听着很是不知好歹呢。”
元家取用万民,开疆拓土,又把这京师铸得是固若金汤的,可以说是奉养之主,这群夫人小姐受元家的恩惠,得以锦衣玉食,风花雪月,转头来砸了她的饭碗。
当她是慈慈悲悲小菩提么。
真是不知死活。
美人也得识趣才好玩,不识趣她连当战利品的兴致都没有。
阴萝笑盈盈地看向那群夫人小姐,“刘氏,你说是吧?”
刘氏早就瘫软在地,溺了一身,哪里还有前一刻簪花夫人的媚态,又听见这元家小魔头轻飘飘地说,“啊,你头上这朵花,拒霜花是吧,真美啊,我也喜欢,难怪我那小女使夸你呢。”
刘氏疯了一般抓下拒霜花,甚至薅下了一把头发,连疼痛都忘记了,高高举到阴萝面前,讨好般笑。
“您喜欢,您要了去!妾哪敢争您的心爱之物?”
阴萝玩味没接。
刘氏要崩溃了,她又连滚带爬跑到江双穗的裙边,抓着她的手疯狂道,“你没有夸过我!也没有夸过这朵花!是不是!你说啊!你快说!!!”
她生怕迟一步自己就要万劫不复!
刘氏的指甲保养多年,长且尖利,抓破了江双穗的肌肤,她吓了一跳,往后一退,险些摔跤,被六王爵扶了一把。
小魔星那水淋淋的双眸幽幽望过来。
六王爵暗叫要遭。
果然,这小魔星拍着掌笑道,“怎么回事呢怎么回事呢,我的生辰大家都要热热闹闹的,来啊,传膳,先上一盘梨撞虾,让大家都消消气,降降火!”
哪有什么生辰!
小八的生辰早就过了,她就是借题发挥!
六王爵想哭。
他前不久才死里逃生,并不想再渡劫,然而那元舅舅竟也笑着说,“前廷当与后宫同乐,速去神元宫,请大娘娘,替娘娘们添上这一道美味虾肴!”
六王爵彻底瘫倒在地。
难怪今时来的都是一些官宦夫人,原来母妃她们,早就被软禁在大娘娘的宫中?!
元将军守着边疆,元皇后持着后宫,元副相把着前廷,而元慈恩……还有何等顾忌?
阴萝要是知道他内心想法,肯定得来一句——
净说废话嘛哥哥。
她本来按照凡人的规矩来做事,最多行事嚣张些,杀的人多了些,可也没一上来就圈养大家唯我独尊啊是不是?
蛇蛇自认还挺善良的呢。
结果她好不容易老实了,发现凡人办事都没甚么规矩,像老马王,她家老登,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孝顺他,说纳男妃就纳了,说认女儿就认了,说踩她就踩了,凭着一股欲望做事,半点都没有考虑到她们作为正经妻女的感受。
又像女主江双穗,说偷盟礼就偷了,说当王姬就当了,仿佛换一身衣裳,戴几根簪子,华丽变身后,就能轻飘飘抹去了之前的过节,又是清清白白好儿女,被她一群哥哥争着讨好。
凭什么呀?
既然大家都不拿我萝萝是个人来看,那就一起玩点不是人的游戏啰?
阴萝踢着马肚,元舅舅仿佛是她肚子里的蛔虫,领着她全场绕行一圈,阴萝逢人就指着江双穗,蜜着嗓儿问,“她是谁呀?”
被问到的人要么是战战兢兢,要么是结结巴巴。
“下,下官也不太清楚,您说呢?”
“您说她是谁,她就是谁。”
而大王爵等人早就脸色乌青,被阴萝问到,犹带着几分不服气的神色。
“元慈恩,你是疯了吗?”
“元相,您怎么也陪着小八胡闹?!”
“父王……小八,你……”
阴萝抽了一记响的,把看似老实的五王爵抽得一个陀螺旋转,跌趴在地,瞬间见了红。
“哥哥们,我耐心不是很多,我就问一句——”
“这贱货。”
她鞭头对准江双穗,笑得无邪,“是你们的妹妹,你们的八妹吗?”
“……”
众王爵一度陷入失语的境地。
现在这种情况,他们还敢认吗?!
最后还是不声不响的三王爵,艰难地挤出一句,“她,她不是。”
“喔?那她又是谁呀?怎么穿着好像是我的衣裳,站在我的平恩殿里,还叫着你们哥哥呢?哎呀,父王怎么又流口水了,想必是饿坏了,快,快上一盘舐犊情深,我可不能不孝不忠不信不义啊,我元慈恩最讲道理啦。”
“……”
满殿又一次焦灼不安。
祖宗,别玩了吧,都快疯掉了。
接下来阴萝就跟没看到江双穗似的,让人上了菜,上了歌舞,还亲手伺候老马王吃她的生辰寿糕。
“吃啊,笑啊,大家都沉重的好像给祖宗上坟似的?”八王姬娇呶呶的,脆生生的,“不若今天给你们也上坟好啦?我最喜欢给人点天灯啦。”
那是天灯吗?
那是人皮天灯!!!
“哈,哈哈……八殿下真会说笑。”
“那,那个,祝贺殿下生辰青春貌美。”
场子重新活跃起来。
从上坟到过年,只需要八王姬的一句话,仿佛前一刻的狂澜涛天只是错觉。
而江双穗就像是被人彻底遗忘在这场华宴里,她的华衣如同梦幻泡影,刹那破碎,更被人羞辱得体无完肤。
弹幕也跟凝固似的。
【阿这,这难评啊】
【一时分不清谁是主角谁是配角】
【都替主播抠出一座黄金宫了】
江双穗正手足无措间,她的袖口被人轻捏了下,隔着一层薄料,少年那清瘦冰冷的手心,有力地攥住她的手指,给与她绝地逢生的勇气。
江双穗侧头望过去,练星含无声地开口,‘别担心,穗穗姐姐,我——”
定会护你周全!
“——嘭!!!”
玉壶春瓶被阴萝嘻嘻笑着提起,很不在乎砸在他们腿边,碎块四溅。
江双穗本就是惊弓之鸟,被吓得魂儿都没了,直直扑棱进魔种的怀里,又被那一股少年的体息羞红了脸,她连忙就要爬起来,然而越想要快,手脚就越不听使唤,连腰间的牌穗都缠到一块儿了,很是亲密无间。
热闹的歌舞瞬间停了。
大家都不敢看下一个祭品的惨烈。
练星含直觉要糟,他还没推开江双穗,就听见那家伙满是恶意地说,“哎呀,父王你看见了没有,你最爱的少年妃子,正跟一个贱货勾勾搭搭拉扯不清呢,他脏了呀,不过不要紧,只是脏了一层外衣——”
她双手交叉,十指相扣,如同垒起了一座雪白高塔,抵在下颌,姿态一贯的轻慢与高傲。
“小练妃,脱罢。”
她的眼神分明就是——
把脏的都脱干净,脱到我顺眼为止。
练星含紧紧攥住指节,手背青筋几乎要爆裂开来。
元幼平元幼平元幼平!!!
杀了她杀了她杀她!!!!!!
“慢着。”
二王姬元慈柔容色娴雅,气度自华,她柔声道,“小八,这小练妃怎么说也是父王的妃子,当庭脱衣,怕是有碍观瞻,也辱了我马氏的脸面,不如你今日放他一马如何?且当是给姐姐一个面子。”
阴萝半点都不买她的账,“老马都乖乖吃糕儿,怎么小马比老马还嚣张?舅舅,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