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月崖上气氛很是微妙,不少神族交换过眼神,分明都有所想法,犹豫着如何向白榆开口。
正在思忖之际,雪峰又传来玄度现身,与溯宁辩法。
“九天之上,已多年不见有上神论道了!”有神族不免感叹。
得了这个消息,前来赴宴的神族便再也坐不住了,两位上神辩法,对他们体悟道则必定大有裨益,胜过在此相辩。
以上神修为,或掌诸天殿权柄,或避世而居,轻易不会在外行走,要得见其闻道辩法就更难了。
甚至很多时候,也只有出自同族的小辈才能得此机缘。
如今这样难得的机缘摆在眼前,又怎么能错过?
“我等要辩法论道,何时都不迟,不如先去雪峰,观上神所言法理。”女子站起身,率先提议。
这话一出口,便引来不少神族赞同,深以为然。
只有白榆面色紧绷,尚还坐在原地,袖中双手已是紧握,指尖发白。
神族女子对她性情也有所了解,但败在上神手中,也不算什么难以启齿之事,何况连琢玉上神都不是那位明光君对手,她又何必耿耿于怀。
就方才对月崖上的事来看,明光君似也并未计较她冒犯之处,想来也不会容不下她前去闻道。
面对神族女子同去的提议,白榆却只是道:“你们自去便是,我于论道中有所得,需闭关清修。”
谁都听得出这只是句借口,不过顾及她颜面,没有当面拆穿。
白榆不愿去,其他神族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先后起身向她作别,场面看上去不见有异。
前来赴宴论道的神族渐次离开,这天下终究是以实力为尊,当溯宁展露出寻常神族远不能及的实力后,便足以慑服这些神族。
最后留下的是三五与白榆想法相似,始终介怀于溯宁出身的神族,自诩血脉尊贵,绝不需要听一个半神论道辩法。
瑶谷足以遥望雪峰,相距并不算远,上神论道的消息也就很快传入谷内,令瑶谷中侍奉的灵族也心思浮动。
因白榆态度,他们不敢大肆议论此事,唯恐令她不喜,更不言前去。但暗中,还是有瑶谷灵族不愿错过机缘,冒着为她厌弃的风险前往。
雪峰上,神族的到来并未令身在此处的仙妖太过意外,毕竟在此论道的,是神族两位上神,甚至主动退避,为神族让开安坐之处。
日落月升,溯宁与玄度相对而坐,一问一答,所言皆直指道法本质。即便没有动用灵力,随着法理出诸于口,雪地上有新芽破土,花开花谢,像是半刹那间已经三万春时。
身周,灵气汇聚,忽有玉山巍巍,又闻浪潮涌流不息,一去不回。
斗转星移,更多仙神自九天各处赶来,只为一观上神辩法。甚至就连魔族,也有不少得信前来。
这场论道持续了十七日,直到第十八日,斗转参横,乍破的天光映入溯宁眸中,她终于停了与玄度对彼此修行的质询叩问。
玄度神情若有所思,无论是他还是溯宁,在这场辩法中都所得不少,从前对法理的不明之处,在与对方所思的碰撞中得到明悟。
他站起身,与溯宁相互施以一礼,心中通明。
见此,在场神魔仙妖也知这场论道到了尾声,先后起身,不约而同地向溯宁和玄度拜下,郑重开口:“谢明光君,谢玄度上神——”
第九十七章 看来不必找了
在雪峰论道后,溯宁便与玄度一道先回转他在方仪氏的洞府。
尽管这场令神魔仙妖齐聚于此的上神论道已经结束,但余响不绝,在接下来数日间向九天,乃至六界传开。
相比之下,瑶谷对月崖上的论道宴不免黯然失色,在无人关注下结束得无声无息。
经明光氏生辰宴献礼,逼退勾陈氏上神,又有这场论道,溯宁算是正式回到了六界各族眼前。
就在神魔仙妖都在揣度她下一步有何打算时,溯宁却留在了玄度洞府,闭门不出,让窥探她动向的仙神很是心焦。
琼华天,方仪氏中。
方仪辙自错落的宫阙中穿行而过,见他前来,侍奉在周围的灵族都屈膝向他行礼。
三五方仪氏神族在石桌前或坐或站,正议论什么,注意到方仪辙,青年开口道:“阿辙,前日族中行猎,怎么不见你在?”
换了往日,族中出游行猎,以方仪辙性情,是决计不会缺席的。也没听说他要闭关修行,难道又是闯了什么祸,被罚禁足了?
方仪辙闻言,有气无力地叹了声,他倒是也想去,只是没那个余暇。
倒是坐在石桌旁,手中执棋的女子道:“辙弟这两月应该都在叔祖洞府吧。”
她口中叔祖,指的自然就是玄度。
“当真?”一旁观棋的少女闻言,忍不住向方仪辙问道:“族兄,那位明光君如今也在叔祖洞府么?”
提起溯宁,便不免让在场神族都想起了前日发生在瑶谷外的那场上神论道。
“可惜我收到消息时太迟,错过了。”与女子对坐弈棋的青年摇头叹息,颇感遗憾。
方仪氏中如他这样得了消息太迟,或是接到传讯却不愿相信,因而未曾前去的神族不在少数。
机缘已经错过,到了如今后悔也晚了,只能扼腕叹息。
见方仪辙肯定溯宁暂居玄度洞府,几名方仪氏神族不由对他生出了艳羡。
族中小辈中也只有他能轻易进出叔祖洞府,便是错过了论道,如今也能得两位上神指点修行。
对于他们目光中掩不住的羡慕,方仪辙心中泪流,能得上神指点修行的确很是荣幸,如果他没有不知死活地与这位上神动过手,那就更好了。
方仪辙在溯宁面前实在心虚,偏偏这两月间,溯宁有意将曾在瀛州闻道崖上传道的大能所言著录成卷,玄度对此事也颇为赞同,方仪辙便顺势成了打下手的壮丁。
今日受族老传召,他才回族中走一趟,不多时还需赶回去。
拜见过族老,方仪辙领着以凤族巫祭身份来访的灵霜前往玄度洞府。鸣微这两月间跟随在溯宁身侧,此时也在玄度洞府中。
“明光君。”
琼花树下,灵霜抬手向溯宁施礼,神色中未免显出几分说不出的复杂。
与上次不同,她此行亲自来寻鸣微,确有紧要之事。
凤族族女天婴于重华宫修行,前日得重华宫中神君赐下阳蕨竹实,炼化后修为大成,将要蜕羽涅槃。
说来,天婴还与被溯宁斩去法相的昌黎妙音交好,不过此事就没有必要在溯宁面前提了。
如今凤族中,当以身为凤君的鸣微修为最高,由他引真火助天婴涅槃,无疑对她最有好处,故灵霜亲至,请他回栖梧州为天婴引涅槃火。
对此,鸣微当然没有推拒之理,天婴当属栖梧州年轻一辈中最为出众的凤女,他理应助她修行更进一步。
不过……
鸣微看向溯宁:“阿宁,当年我们在栖梧州上种下的凤凰花将要开了,你可要去看看?”
要著录法卷在何处都可以,在鸣微难掩希冀的目光下,溯宁刚要回答,耳边却传来了轻微破碎声。
这是南明行渊加诸于她,用以隔绝深渊窥探的禁制。如今禁制破碎,证明南明行渊大约是出了什么问题。
溯宁一向不喜欢欠人情,何况她还答应了为南明行渊收尸,于是向鸣微道:“我需先往魔族血海。”
她为何突然要去血海?
不止鸣微,灵霜和方仪辙也颇为不解。
溯宁却没有对他们多作解释的意思,此行归期不定,只答应鸣微,倘若自血海回返后时间还算合适,便往栖梧州观凤凰花。
说罢,起身向前,身形已经消失在琼花树下。
溯宁到酆都道时,魔君宫城内与她上次来时并无什么分别。
当她突然现身在白泽面前时,惊得他倒退数丈,险些要前爪离地。看清是溯宁,白泽拱起欲扑的脊背才放松下来,暂时卸下了防备。
南明行渊留下的命灯熄灭,魔族弱肉强食,如今失了南明行渊这个魔君庇护,酆都道形势如何危急自不必多言。
好在到了上神天魔这等境界,往往闭关便是数载,南明行渊在数月前便对外宣称闭关,并未引起血海魔族怀疑。若是令血海其他势力知道他已陨落在归墟,酆都道只怕立时便会被瓜分殆尽。
在如此情形下,白泽不得不多小心几分。南明行渊陨落的消息迟一日传出去,他便能在此多混上一日。
不过见是溯宁,他便没有多作隐瞒的意思,毕竟南明行渊离开前交代过,若命灯熄灭,便遣使前往九天,请溯宁前来。
说到这里,白泽抬爪抓了抓头,有些奇怪:“等等,我派去送信的魔族还没出发,你怎么就到了?”
溯宁没有回答,转开了话题:“他留下的命灯熄灭了?”
白泽引着她走入宫阙深处,穿过重重禁制,站在了那盏已经黯淡的命灯前。
“自天地初开以来,能活着走出归墟的魔族寥寥无几,无一不是身怀深渊魔族血脉的天魔。”白泽懒洋洋地开口,对此似并不觉得意外。
南明行渊出身太低,能晋位天魔在血海十地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事,冒险进入归墟,本就注定十死无生。
大约是因为失了张长期饭票的关系,他语气中还是透出淡淡惆怅。
对于这番话,溯宁未置可否,她背光而立,神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再开口道:“他要我来,是为何故?”
白泽闻言,走到角落处,扒拉出了蒙尘的印玺,向溯宁面前推了推:“我也不知,不过他说,你看了就会知道。”
这是酆都道魔君的印玺。
溯宁抬手,印玺便落在了她掌心。
随着溯宁力量没入,其中游离的气息开始汇聚成神念,也只有她的力量能做到这一点,便是白泽,也难以窥探。
感知到南明行渊遗留的神念,溯宁挑了挑眉,没有露出太过意外的神情,反而生出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大约是因为她和南明行渊身上着实有许多相似之处,所以溯宁并不认为命灯熄灭便意味着他已经彻底陨落。
既知归墟凶险,他又怎么可能不考量事败的结果,为自己留条后路。如此,才像是从低阶魔族,一步步坐上血海一方魔君之位的存在。
若是南明行渊当真这样轻易地陨落在归墟,身死魂灭,溯宁倒是真要为此惊讶一二了。
琅嬛宝会上,南明行渊以金乌羽为溯宁换得扶桑灵种,让溯宁欠了他一个人情,却并未告知他想请溯宁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到了如今,溯宁便也知道了究竟。
“他都说什么了?”白泽仰头看向她。
话音还没落下,溯宁已经收起魔君印玺,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若有所指的话:“来日你可自去问他。”
什么?
白泽蹲坐在原地,神情莫名,难道他还没有死?
他回头看了眼南明行渊黯淡的命灯,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命灯不是都熄了?
有什么事是他不配知道的吗?
传闻能知天下事的白泽,难得感到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