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柱轻咳嗽一声,孟聚这才清醒过来,视线转到了叶迦南肩上的两颗银星上,于是他确认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整个北魏帝国里最年轻也是最漂亮的正五品官,叶迦南镇守督察。
叶迦南扫了孟聚一眼,也不出声,自顾坐在了客厅的主位上。倩丽的少女手抚着琉璃壁碗,注视着堂中前朝名家亲绘的山水屏风。秋风吹过窗格,呜呜的低鸣声中夹带着草原芬芳的气息。
孟聚双手恭谨地扶在膝盖上,两眼平视前方,仿佛老僧入静一般沉默着。
审视着眼前的年青军官,叶迦南嘴角流露出欣赏的微笑:这位年青军官的气质和定力都比她料想中要好。文质彬彬,冷漠,够定力,不必说话,站在那里就知道是人才了,这人天生就是该当陵卫的料。
“孟候督察,久等了。”
孟聚低头示意:“不敢当,大人,卑职恭候吩咐。”
“可知道传你过来是为什么事?”
“大人高深莫测,实非卑职浅薄所能揣测。”
叶迦南嫣然一笑,将茶杯在嘴边抿了一下,轻笑道:“请用茶。”
“谢镇督大人。”孟聚微微稽首,稳稳地将琉璃茶碗举到嘴边,腾起的水香将他的面目淹没,他将茶盏在嘴边轻轻一抿,赞叹道:“没想到在北疆也能喝到今年的雨前新茶。镇督大人果然是雅人。”
看多了那些咕噜咕噜连茶叶带茶水一起咀嚼的粗鲁武官们,文质彬彬的孟聚给了叶迦南很好的印象。她饶有兴趣地望着他:“孟候督察是洛京人?”
“是。”
“世家子弟吧?”
“不敢说世家,孟家只是小门小户而已。”
“候督察太谦了。孟家世代以耕读传家,书香门第,屡出饱学之士。我记得前朝时孟家曾五进士二翰林一帝师,名声赫赫,连我在边镇也久闻其名。不过我奇怪,孟候督察家学渊博,为何不从科举博取功名反而从军呢?我听说,阁下是有秀才功名的?可惜了你家的传承啊。”
“不敢当大人盛誉。那都是先祖的功业,吾等无能,没能继承先祖家学,导致家业衰落,实在不孝。”
叶迦南摇头笑说:“孟候督察倒是谦虚得很。听说你十二岁考过童生试,十五岁考取秀才,童子秀才之名响彻洛京,孟候督察这样的人才还算无能的话,那我们不都是废材了?”
叶迦南对自己的经历了如指掌,孟聚隐隐感觉不安。他谦虚道:“惭愧。当年一点虚名,不堪大人盛誉。”
“不过,我大魏朝首重武功,孟候督察你舍文从武也未尝不是条好出路。我东陵卫是皇家亲军,阁下文武双全,才能出众,只要肯努力,将来开疆划镇也不是难事,前程未必就比考个状元郎差。”
叶迦南年纪轻轻,说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口吻也很老到。对方既然摆出了长官的架势,孟聚不得不起身单膝跪倒,抱拳朗声道:“卑职定会忠心为皇室和朝廷效劳,愿为大人效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望大人不吝栽培。”
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一脸正色说:“好说,好说。我是最欣赏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当年,我年青的时候,也干了不少荒唐事——唉,不说了。孟候督察,快起来坐好了。”
世上最好笑的事无非是小毛头扮老和老家伙扮嫩。孟聚忍住笑,坐回原位,肚子里腹诽不已:“你年青时候的荒唐事?是说你尿床的事吧?”
“不知大人召见,有何吩咐呢?”
“说起来,倒还有些事情。孟候督察,你是在洛京加入我们东陵卫的,想来对黑山叛军有点了解吧?”
说到正题,孟聚也集中了精神:“卑职略有所闻,但不知详情,还望大人指点。”
“三年前,徐良、阮振山、刘斌等贼众在徐奉郡的黑山县造反。地方官府无能,处置不当,没能第一时间扑灭贼众,使得黑山贼有了生存之机。贼众不断裹胁良民加入,贼军如滚雪球般发展,声势最大时号称五十万之众,多次击败官军,攻县陷郡,糜烂中原十七郡,甚至兵窥洛京,震惊天下。
好在朝廷及时从北疆调回拓跋雄将军统率边军“碎山”、“破军”两镇勤王,以泰山压顶之势将叛军击溃,镇压,贼酋也被捕获,于洛京斩首示众,平息了这场大叛乱。”
这些都是朝廷驿报上的旧闻了,孟聚不明白这个人小鬼大的叶迦南为何要再说一遍。他附和道:“我大魏帝国深得民心,福泽深厚,根基牢固,自然不是几个跳梁小丑能动摇的。”
叶迦南瞟了孟聚一眼,目光中带着嘲讽:“孟候督察,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如果朝廷真的深得民心,那还要我们陵卫干什么!”
孟聚心脏猛然一跳,不敢接口,连忙低下了头。
“我大魏朝上应天命,以武立国。天武帝斩杀五百万南蛮和北魔,血漂如海,始创我朝。这五百万的头颅和血海,就是我朝的根基,就是我朝的福泽!民心如何,我大魏朝不在乎,只要我们手中还有十个斗铠镇,只要大魏朝还有百万大军,老百姓想些什么心向哪里,我们不在乎,洛京不在乎,陛下更不在乎!”
少女清脆柔和的声音,却如轰隆的震雷一般在孟聚耳边响起,将他震撼得屏住了呼吸,他羡慕地望着叶迦南。唯有到了这个地位的高官,方能如此肆无忌惮的讲话,讲真话。听到有人如此畅快淋漓地说出自己心中蕴藏已久的心声,他突然有了种冲动,想要将面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一把抱起,用力地拥在怀里。
看到孟聚眼睛发亮地望着自己,叶迦南笑笑:“孟候督察,我知道,你们不敢说真话,这个我能理解。但是要记住,愚民是很好,但若连自己都被愚了,那就是笑话了。我们陵卫是皇家鹰犬没错,但不是蠢货!以后,在我面前,你也不用说那些废话。”
孟聚含糊地应道:“是。”他一个字不敢多说,生怕惹祸上身。
叶迦南满意地点头,随即茫然:“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孟聚提醒她:“大人您提到黑山贼众的事……”
“哦,对。当年,黑山贼军能闹出这么大的声势,跟几个贼酋也离不开关系。徐良擅长蛊惑民众,施展小恩小惠收买民心,尤得军心民心,是贼众之首,被称为‘应天王’;阮振山凶悍无比,每仗必率先冲锋陷阵,官军闻其名而丧胆。他所过之处,攻城屠寨,官吏富户绝无幸免,凶名远扬,人称‘灭绝王’;而刘斌则诡计多端,为大军出谋划策,贼军一切军略皆出其手,贼军称其为“军师”——几个赤贫的农民就将中原搅得风云舞动,这几位都是非常危险的人物。”
“大人,这几人都被当时的六镇大将军拓跋雄大人擒获,押解至洛京斩首了。”
叶迦南一挥手:“其他人死没死我不知道,但是灭绝王阮振山肯定没死!天河郡陵卫报告,他们那边又重新出现黑山贼残部死灰复燃,为首的就是灭绝王阮振山!”
孟聚皱眉,他壮着胆子说:“这个,天河陵卫那边会不会搞错了?不是说三年前阮振山就被处决了吗?当时还发了捷报庆贺呢。”
“天河陵镇督张辛是老陵卫了,从卫卒积功爬上去的,为人精明又最谨慎,没有把握的事,他不敢乱说。”叶迦南嘴边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可能是有人弄错了吧,但不是我们陵卫。”
说到这里,叶迦南也不出声,只是优哉游哉地品茶,神态轻松。
望着叶迦南嘴角的冷笑,孟聚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虽然他并不是很擅长政治,但也能看出这件事不是表面的那么简单。
同在北疆六镇,陵卫和边军的关系一直很不好。从理论上说,东陵卫是皇家鹰犬,监督地方文武官员。但北疆六镇是大魏帝国抵御北方魔族的重镇,六镇大将军也好,各镇的都将也好,不是姓拓跋就是姓元的,哪个不是皇亲,又怎么会买东陵卫的帐?
比起内地陵卫呵斥文武的威风来,北疆陵卫算是够郁闷的了,对那些皇家军头,他们避之而不及,哪里敢招惹,长久以来,积下的怨气也不小了。
第一卷 靖安故事 第六节 绝密任务
孟聚猜测,这次的灭绝王案件是北疆陵卫的一次发难。如果灭绝王阮振山真没死的话,那六镇大将军拓跋雄当年就是欺君冒功,拓跋雄势力再大,这罪若是落实下来他也得完蛋,就算他是皇亲不被杀头也得回家喝功夫茶去了。
当然,六镇大将军拓跋雄也不是呆子,肯定不会束手待毙——孟聚越想便越是心惊肉跳:这分明是东陵卫与北疆六镇军方的一次决斗。若想长命百岁,这种天上神仙打架的事最好不要沾身。
孟聚小心地说:“这种东西,常常是以讹传讹,那些愚民百姓,什么话他们都敢乱说的,前阵子我们还听说胡塔乡有人说天武帝显灵了,结果是一个神棍在那弄鬼,我们带他回陵卫还没动手他就软了——啊,镇督大人,你知不知道最近的好消息?靖安城新开了家天然大酒楼,他最近和人和酒楼抢生意,他们推出了特价菜,一桌山珍全席只需两分银子,镇督大人赏脸的话卑职想请您……”
“据密报,灭绝王阮振山已离开天河,已潜入我六镇辖地。孟候督察,我要你查办此案,将灭绝王捉拿归案,并且查探“应天王”徐良、‘军师’刘斌等黑山贼酋的下落,看看他们到底死没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尽管早有预感,但真切地从叶迦南嘴里听到这句话,孟聚还是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他足足愣了五秒钟,才找出一个理由来推辞:“大人明鉴,虽然有这个情报,但北疆六镇延绵三千里,这么大的范围,若没有一个线索的话实在难以查找。”
“有线索。天河陵卫有暗线报告,赤城的秦氏家族与黑山军余孽有所来往,秦家很有可能一直暗中卖给黑山军兵器。他们既然有这层关系,我估计,灭绝王潜入,多半会借助秦家的势力做掩护。你不妨就从秦家着手查起吧。”
听到“秦家”两个字时,孟聚的手轻轻抖了下: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今天才刚刚栽赃秦家说窝藏叛军买卖兵器——不料竟是真的!
“叶镇督,卑职初来乍到,实在难以承担这么重大的案子。”
“没事,我相信你!”
“大人,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我一个从九品的候督察,出去连里正和地保都吆喝不动,不给小费的话连衙门的狗腿子都不肯帮我跑腿——不怕您笑话,我入陵卫是花了银子的,从小到大,一对一干架我还没赢过,去抓灭绝王那种凶煞——那不是送死吗?
当然,身为陵卫,卑职送命也就送了,但就怕误了大人您的事啊!
还望大人慎重考虑。大人,靖安陵卫也好,东平陵卫也好,比卑职更优秀的军官大把,比如说下官的同僚刘真就是位非常优秀的侦察员,他也一直盼望着能为大人效劳,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叶迦南鄙视地望着他:“这句话好象是你刚才说的吧?”
“是吗?”孟聚的脸丝毫不红:“那也是刘真教育卑职的。刘候督察一直立志献身陵卫事业,在他二十多岁的生命里,一直坚持与叛军和逆贼做最坚决的斗争。他不仅具备崇高的爱国主义精神,更在斗争中锻炼了精湛的业务水平,无论在侦查、审讯、情报、分析等各个领域都有着超越常人的水平。卑职认为,刘真阁下才是承担这个任务的最合适人选!”
(孟聚默默地对刘真道歉:“对不起啊,胖子,明年清明节时我会去给你烧钱的……”)
叶迦南摇头:“刘真刘胖子是吧?这个人我听过。这个人听说很机灵,捞钱也是把好手,但这个人太活跃,心思也太多,我不是很放心他。在东平和赤城两省,秦家的关系很复杂。而且,这个案子……我们要提防的,不仅仅是秦家。”
孟聚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虽然叶迦南没把话说透,但他也猜出对方的意思了。叶迦南防不是秦家——区区一个秦家也没资格让一省陵卫副总管提防——而是六镇大将军拓跋雄。北疆六镇历来是兵家重地,权势最重。在六镇大将军的位置上坐了七年,就算是头猪也该养出自己的势力和爪牙了。陵卫虽然是独立系统,但也逃不脱军方的渗透和威慑。
既不能跟秦家有勾结,也不能与军方贵族有纠葛,那么,不是军方出身也非勋贵子弟而只是普通人家出身的自己,刚从洛京调来与本地毫无纠葛——连孟聚都觉得,叶迦南若不选自己来办这个案子,那简直是天理难容!
麻烦的是,孟聚对这件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先要跟灭绝王这种绝世猛将厮杀,然后还得面对六镇大将军拓跋雄的愤怒——皇族侯爵,一品武将,赐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节旗镇帅,六镇范围内可便宜行事——这样的人物,用眼神就足以让一个从九品小武官灰飞烟灭了。
小命要紧,孟聚也顾不得颜面了,苦苦哀求:“大人,卑职业务不精,能力不够,这样的案子,卑职实在没办法啊!”
叶迦南嫣然一笑:“孟候督察,你该想想,今天你知道这么多,还能说不干吗?若你不肯干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了。”
孟聚打了个寒颤,叶迦南的“没办法”和自己的“没办法”显然不是一回事。他隐隐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秀丽端庄的小女孩会被称为“美女蛇”了。
孟聚左右为难:六镇大将军拓跋雄很强大,但他毕竟离得远,但眼前的美女蛇可是亮出獠牙了。孟聚心一横,决意说:“大人,要我接这个案子的话,我有几个条件。”
“你说!”
“灭绝王凶悍,随行说不定还有高手,我打架不行,请大人安排高手对付他。”
“这个,不需你说。为这个案子,东平省内的地方官府和驻军兵马任你调动,还有一个精锐中队听你指挥,里面光是铠斗士就有八人,若是不足还可以申请——武力方面,你可以放心。”
孟聚想想,举手说:“还要银子!我要一千两银子。”
叶迦南微蹙秀眉:“干什么?”
“大人,您想必也听过前些日子武川镇的一件搞笑事吧?三个县城合起来上百捕快围捕大盗杜鹤,杜鹤拿着朴刀喊“谁拦我就一起死!”结果,百来号人都是光吆喝不动手,大家眼巴巴地看着,杜鹤就这样冲出人圈逃了——这件事您该听过吧?”
“嗯,你继续说。”
“大人,办案是我们陵卫的事,地方官府只是协助,责任不在他们头上。边军也好,捕快也好,事不关己,他们都只会吆喝不卖力。对付灭绝王这种凶煞,抓捕只有一次机会。卑职官微德薄,说威信没威信说人望没人望,要想部下敢冲敢杀,只有靠银子了。”
叶迦南沉吟片刻,果断道:“行,就依你。”
她盯着孟聚,目露凶光:“先说好了,省陵署不好出这笔银子,这是我拿私房钱出来先垫着,到时若是抓到灭绝王,一切好说,这笔钱就当是请弟兄们喝酒了,我也不心疼;若是抓不到灭绝王——到时你一文不少地给我吐回来!姑奶奶的银两,不是那么好黑的!”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美女突然骂起粗话来,让孟聚感觉很是突兀——不过,有这种有担当的上司,肯拿自己的私房钱出来办案,孟聚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决心和气魄。
“还有一条,如果卑职侥幸能完成任务,大人是否能考虑把我调回洛京陵卫?得罪了拓跋雄和边军,六镇这里卑职是呆不下去了。”
“孟聚,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若你能顺利完成这个任务,我提拔你任靖安陵卫的副长官,加督察衔!”
“卑职很动心,但只怕没命去享受。”
“如果我跟你说,朝廷里有大人物很支持我,我也绝对罩得住你,你相信不?”
“卑职自然相信大人的话。但是大人,拓跋雄盘踞六镇七年了,他朝中难道就没人?大人您也好,拓跋雄也好,你们都是大人物,再加上你们朝中背后的势力,争斗起来,哪怕一点余波飞过来也足以要卑职的小命了。卑职胆小如鼠,不敢冒这个险。”
叶迦南哑然失笑:“自承胆小如鼠的陵卫军官,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这件事之后,你去江淮镇陵卫那边吧。江淮镇镇督何豹子是我朋友,去他那边任职,我一封信就够了。”
“大人,卑职还是更愿意回洛京去……”
“那是不可能的,孟聚,你该明白。”虽然声调没有提高,表情也没有变化,但叶迦南的语气却变得冷起来。
看到孟聚失望的表情,她放柔了声音:“孟聚,当时你过来,我是很奇怪的,你文武双全,又是良家子弟,这样的人才为何从洛京被贬斥到边地来?你的档案我看过了,也找人问了下你的事,大概也了解一点内情。你现在回去,那是不可能的,那等于是打皇家的嘴巴。等事情过去几年,事情冷下来了,那时我再帮你看能否调回去吧。”
第一卷 靖安故事 第七节 美女蛇的关照
孟聚点头:“谢长官照拂。”
“不必客气。你现在要抓紧的,是把灭绝王给找出来,而且要快。天河陵的消息是十天前的,消息也不是很具体,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灭绝王是来过了、没来还是刚好在,所以你要立即动手了。”
“请示大人,这次行动该如何着手?暗访,还是正攻?”
陵卫的调查手段分正面突破和暗访两种。暗访就是派遣卧底、暗探潜入,收集线索;正面调查就是摆明车马,抓人回来审讯取得口供。两种办法各有利弊,暗访取得的线索较为客观真实,但耗时耗力;正攻法干脆利索,但弊端就是容易屈打成招,情报也不是很准确。
叶迦南也是办案老手了,不用孟聚解释:“这个,你来定吧。正攻和暗访都无妨,只要抓到人就行——我个人是倾向强行正攻,我们没时间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