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朝年目光微闪,坦诚说道:“交浅言深,是我过于唐突了。师弟只需记得,为兄对你绝无恶意即可。关于那个灵符,实话说我想截留一部分,借助它加深领悟,一年后冲击内院大比,或者须弥山闯关。”
“师弟不要笑话为兄,关于修为,我随时都有把握破境成功;之所以故意压着,是为了让基础更牢靠。师弟或许还不知道,但凡在道院修行过的人,离去后修行速度都比以前有所提速。换言之,在这里所得到的并不是修为,而是一种我尚不能完全明了的根基。”
说到此,袁朝年似担心他有所顾虑,放言道:“师弟放心,灵符交给我的话,具体如何为兄不敢包票,但肯定还能增加一些。”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两利的选择,十三郎认真想了想,说道:“全部给你不可能,我每天只能做那么多,还指望它提提三元阁的人气。”
“这样吧,我让童埀分出一半,在过两天,师兄可自行到三元阁去取,任凭你处置。”
“好!”
袁朝年抚掌大笑,抱拳向他表示感谢,随后颜色一正。“师弟帮了我一个大忙,日后若有吩咐,让童师弟传个话就成。为兄别的本事没有,若是打探消息、收集些材料,或者需要建个阵法之类,为兄皆可代劳。”
十三郎听了,站起身诚恳表示谢意,又客套几声。见大事已定,袁朝年遂即说道:“既然是这样,为兄不耽误你的事,师弟可是要去书楼?”
十三郎点点头,说道:“查些典籍,师兄可是要同去?”
袁朝年笑着说:“我可没那么多闲功夫。既然师弟要去书楼,为兄送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袁朝年压低声音,颇有些神秘地说:“这几天师弟不在,与你同来的那个何问柳,还有那个那个神神秘秘的女子总朝书楼跑,不知是否与师弟有关?”
十三郎大为摇头,心想这家伙的确是个搞情报的料,什么事都能联系到一块儿。话说书楼又不是我开的,还管得着谁去谁不去。
他不以为然说道:“师兄多想了,小弟与他们毫无关联。”
袁朝年嘿嘿一笑,没有再追问下去,与十三郎分说了几句,便各自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十三郎默默想了想,随即洒然一笑。
“我能在这里待多久,真是自寻烦恼。”
……
袁朝年说的没错,刚一进三楼,十三郎便发现何问柳与上官馨雅的身影;两人看起来颇为熟络,正一同向那位女老师请教着什么。发觉有人上楼,两人同时回首,与十三郎的目光碰在一起。
上官馨雅的神情有些古怪,有意外又好似早有所料,有震惊又仿佛松了口气,还有一丝羞涩与不安,很是复杂。何问柳的表情比较简单,依然那么孤傲不驯,透出轻微的不屑与漠然。
有书生交代在先,十三郎懒得再去琢磨上官馨雅何思何想,淡淡点头朝两人打过招呼,自顾走向自己上次停留的地方,继续翻查院史。
世上的事情往往都是这样,该轮到头上的事情,总归无法躲避。十三郎手持一本古朴的书籍正字啊翻阅,忽听上官馨雅清丽的声音说道:“萧兄在查找些什么?”
未等十三郎接话,何问柳的声音随之响起。“他还能找什么,无非是前辈先贤,记在心里以供瞻仰。”
带着淡淡的嘲讽,何问柳说道:“萧师弟胸有大志,让人好生佩服。”
“是吗?”
十三郎心里无奈叹息,回身道:“你也佩服?”
第214章 无妄灾、莫名敌
淡淡的话音,听在耳中却有股尖锐的味道。十三郎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性情中桀骜的成分正日渐加重,宛如一只下了崽子的母狼,由狡诈而绝不张扬逐渐演变成不容触碰。
尤其是,当这种触碰波及到他的一些特别敏感的区域的时候。
何问柳感受到那股尖锐,平静的面容没有一丝波动,微讽说道:“萧师弟神龙见首不见尾,为兄自该佩服,不过……”
十三郎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开口的意思。
何问柳等了一会儿,自嘲或是嘲讽的笑了笑,说道:“师弟还不知道吧,在世的前辈是进不得院史的,师弟要重演福缘,应该看另外一本。”
十三郎眼前一亮,说道:“哪一本?”
何问柳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抬手指着书架角落处一本普普通通的书典,说道:“那本《论语紫云》记录的是当代内院前辈的言行记事,当有师弟所需之物。”
“论语……”十三郎不禁摇头苦笑。
灯下黑!那本书十三郎不是没看到过,可惜他只看到名字就断定那必是一本很“哲理”的书,哪有什么兴趣可言。如今听到何问柳提醒,十三郎才想道“哲理”的书必定要由“懂哲理”的人来写,顺带表扬那些“懂哲理”的人,岂非最好的传载方式。
这种情形他原本不陌生,奈何身处这个世界后,十三郎的观念视角不可能不受到影响,逐渐形成世人崇力,浑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身在道院,风气已与往日有所不同。
书楼里的书籍玉简成千上万,十三郎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里,岂能一本本一枚枚挨个寻找,此时无意得知这条信息,真可谓喜出望外,大感振奋。
他将手上的书卷放下,朝何问柳抱拳施礼,诚恳说道:“多谢指点。”
说罢他便走过去拿起《论语》,迫不及待开始翻阅,竟是一刻都等不及的摸样。何问柳上官两人相视苦笑,暗想就算你想抱大腿,至少也等咱们聊完话再去,又没有人和你抢,至于这么无耻。
上官馨雅扬声说道:“萧兄,若是感悟道法精髓,须当逐步推进慢慢深研。道院诸贤之语固然精妙,可是以师兄如今……”
上官的话没有说完,周围听到的人却不少,诸多目光朝十三郎的方向汇集,随后便留意到何问柳两人,眼中流露出震惊,或是仰慕的神情。
无需神念,从气息即可看出,何问柳离后期仅差一线,上官馨雅则是标标准准的后期修士,即便是在老院生当中,也有足够骄傲的资本。
必须要提到的是,书楼原本不会发生这种情况,来这里的修士通常有着明确的目标,时间上更是争分夺秒,哪有空闲关注其它。只因上官馨雅心切之下声音有些高,话里的规劝之意更是一听即明,这才让众人有些好奇,想看看哪位不知自量的小修士闯到这里来,自讨苦吃。
久混道院的人都明白,书也不是乱看的!付出一些灵石事小,若是不知深浅贪图高深道法,非但不会给修行带来好处,反而会扰乱心神徒然浪费时间。更严重的甚至会影响心智,不是智者所为。
此时对三人一番打量,众人瞬间便想明白一切,纷纷摇头,看着十三郎的目光隐含不屑与讥讽,又或是怜悯。
得益于十三郎行事谨慎,且少露形迹,是以众人虽可能听过他的名字,却没有见过这个人。因而也无法从一句萧兄判断他是谁,只能从衣着判断,这是一个尚未正式入院的新生。
“又一个不知轻重的家伙。”
“是啊,多半身家富足自持甚高的轻狂之徒,以为买几张符就可以在道院逍遥。”
“这话不对,人家不是为了逍遥而来,是为了求道。”
“呵呵,说的也是,求道求道,都求到脸上去了。”
“你这是嫉妒……”
人群中,一名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一脸精悍之气的男子冷眼观望,目光只在何问柳两人身上略着停留,便将注意力移到十三郎身上,目光竟如一只即将扑出的猎豹,散发着不可遏制的凶厉气息。在他身边,一名老者如同影子紧紧相随,正悄声说些什么。
男子听了一会儿,目光闪动随口问了声,表情略显诧异。老者微微点头,再次分说几句。
男子没有再开口,鹰隼般的目光看向十三郎,冷眼旁观。
……
为众人所瞩目,何问柳神态淡淡,眼里终究难免流出一丝自得;上官馨雅则明显不能适应,脸上泛出一抹娇红,略有不安。
“萧兄,馨雅非是有意……”
人群再起喧哗,都不禁在心里暗骂,这世道张得好看终究占便宜。眼前的事实明摆着,这位天资出众修为奇高样貌更是无可挑剔的优秀女子……
下面的事情大家不愿意去想,因为那只能让他们更加不爽,还有深深的妒意。
“姑娘误会了,我只是随便看看,没有太多想法。”
十三郎何等机灵的人物,焉能看不出周围人所想,虽觉得很无奈而且委屈,倒也不是太放在心上。他此时已看出,上官馨雅怕是没怎么出过门,不说她人情世故全然不通,起码算不上老奸巨猾,和这样一个女孩子怎么计较得来。
温和解释了两句,十三郎不想再和上官有何牵扯,回过头仍旧看他的书,竟是对周围的一切不理不问,彷如未见。
听了十三郎的话,上官馨雅微微松了一口气,眼中却流露出一丝黯然。周围群修纷纷摇头,内心诽谤这真是个混账小子,哪里值得姑娘你这样,倒不如和身边那位……或者和我那啥那啥,总强过这种货色。
“萧师弟,馨雅也是一番好意,师弟还是听劝的好。”
明明已经无事,何问柳却不肯放过十三郎,淡淡的语气开口道:“况且……”
这一次,十三郎没有再装作没听见,抬起头问道:“况且什么?”
何问柳微微一笑,说道:“况且师弟便是把论语背个滚瓜烂熟,通晓各位前辈的一切喜好,总要先进入内院才行。”
周围瞬间安静,下一刻,轰然的爆笑之声四起,人们仿佛忘记了这里的时间是用灵石称量,抚胸顿足前仰后合,宛如一群得了疯病的乌鸦。
“书楼之中,禁止喧哗!”
女教习不知何时抬起头,清冷的目光扫视一周,所过之处,众人无不收声息气,再无一丝声音。与此同时,十三郎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温和如春风拂面,好生悠闲。
“内院嘛,小菜一碟。”
平静的目光望着何问柳,他说道:“对了,你我没什么交往,交情就更加谈不上。师兄师弟这种称呼,是不是太近乎?”
第215章 谁为裙下奴!
沧浪星很大,灵域魔域广袤无尽,修士需以亿万方能估计。这其中,仅有极少数有勇气参加道院院试,得以留驻成为正式院生者更加寥寥,几可说百中无一。道院宗旨是教化天下,虽略显狂妄,然而这里的确集中了天下众多精英,是灵域不折不扣的希望之所在。
即便是道院学子,内外也有所区别;内院便如同云端上的仙宫一样,被无数修士魂牵梦绕,是真正的塔尖。假如不考虑星空外面的世界,内院在修士心中的地位,一点都不比战道两盟差,甚至与仙灵殿相比,也毫不逊色。
传闻中,内院拥有独立于世的空间,充裕精纯到无法想象的灵气,更有无数奇珍异宝,修为高深到无法想象的大拿,其中有些是传自上古的奇兽妖禽,当年被紫云真人降服后收归山门,成为其守护。
更有人说,内院不是沧浪星原有之地,它乃是紫云真人获得的一件异宝所化,就像梦离之地一样,是某个上古仙府遗留下来的传承。紫云真人经升仙台离去时,此宝受到界空之力排斥无法带走,便留在这里静候有缘之人。若能得其认可,别说什么元婴化神,即便对那些化神之上乃至更高层次的修士,也是无上之仙缘。
有着这么多传闻,无论是真是假有没有得到证实,内院都被无数人渴望。就拿杜云慕容沛来说,因为在紫云城修炼,宗门对他们消耗大量资源颇有微词,可如果他们能进内院,别说这么点东西,哪怕倾尽宗门之力,也在所不惜。
世人多妄,若是进不了道院也就罢了,只要是有机会成为正式院生,人们便会产生臆想,觉得自己离仙宝仅差一步,岂不为之心动神迷,惶惶难有入定时。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内外有别”这句话,便成为流行与道院学子中的一句口头禅。通常情况下,人们以此作为打击对方而又不失风趣的玩笑之语,因为内院学子难现于世,没有可参照的对象,大家自然就拼命望高处想。总之那都是天才中的天才、绝顶中的绝顶,被这样的话取笑并不是羞辱,反倒有着一丝荣幸的味道。
能与内院修士相提并论,输了也光彩,不是吗?
玩笑话并非总能带来玩笑的效果,比如此时此地,从十三郎之口说出这句原本不伤大雅的玩笑话,就显得格外刺耳。
……
“这不好笑。”
何问柳面色略变阴沉,余光在上官馨雅身上掠过,现她的表情苦乐参半,有着难以捕捉的一抹嘲讽,心情突然又变得好起来,缓缓说道:“师弟若想博人青睐,应该换个笑话。”
“我说了,别叫我师弟。”
十三郎此时才明白这位自负的“师兄”气从何来,不禁大感无趣,奈何话都已经说出去,总不能掉头扇自己嘴巴,索性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说道:“内外有别也不是笑话,不信你问老师。”
抬头朝女老师的方向示意,十三郎一脸无辜说道:“是不是啊,老师!”
老师冷冷扫了他一眼,干脆低头去看书,不理会这厢的事情。这也是道院与众不同的地方,对学子之间的纷争从不主动禁止,甚至还有些鼓励。只要他们不在这里大吵大闹,一切随意。
这是一种传统,也是一种态度,从院长到教习,都认为竞争其实是好事情,尤其是为了进入内院而竞争,更会激发学子潜力。或许在他们看来,若连一颗争胜之心都没有,也不配在道院修行。
说句不负责任的话,反正不会闹出人命。至于一方是不是受到打击,心性会不会受挫就此一蹶不振,道院是不会替学子考虑的。
“修炼又不是养花,这么点风雨都经受不起,干脆早早投胎转世,不要浪费资源。”
这是院长的原话,据说是真人原话,无法证实。
老师没说话,十三郎马上逮住话头,纯真的表情说道:“你看,老师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