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泛起浓厚笑意,转身行向门口:“还以为你得过两日才到,没曾想如此之快。”
来人正是江芷微,乌云般的秀发随意挽起,穿着喜欢的鹅黄衣裙,手提长剑,明艳照人,大气洒脱。
上次任务结束后,她已九窍齐开,如今再见,孟奇只觉她锋芒内敛,过去时常有的锋锐与紧绷消失无踪,随意洒然,不会一眼就被人看出是剑客,但孟奇能够想象,她拔剑而出时,会爆发多么绚烂的光彩。
“你知道我的性子,能挑战‘无形剑’,岂能不急赶?”江芷微笑吟吟看着孟奇,“你南下也是极快。”
“谁叫我游手好闲没事做呢?”孟奇打趣道。
门房见两人熟识,又见江芷微风采出众,隐约猜到身份,赶紧入内禀报,留下两人叙旧。
“你也住到兴云庄来?”孟奇虚询问道。
江芷微摇了摇头:“郢城乃凌郡郡城,本门有剑阁在此,不用唠叨无形剑。”
她非惧怕何九带来的压力,纯粹是自家能住,为何要去别人家借助的心态。
聊了聊这一个多月彼此经历的事情后,孟奇传音入密,将神话盯上自己和齐师兄的事情告诉了江芷微。
他没有提轮回结怨之事,也未提顾妖女,刻意强调东阳别府,怕镇守兴云庄的东海外景心血来潮窥探,暴露秘密,惨遭抹杀,具体情况得另找机会细说。
江芷微品出孟奇有隐瞒之处,因为齐正言不太可能凭自己力量逃掉,但她也明白孟奇的顾忌,脸色郑重道:“我会上报宗门,看能否请动负责江东的师伯相助,你自己外出要小心一点。”
“嗯。”孟奇点头道,“对了,我还发现狼王的踪迹。”
他将适才丐帮之事讲给了江芷微听。
“狼王……”江芷微先是眼睛一亮,旋即喟然,“可惜受伤了。”
她倒是想光明正大和狼王生死相搏一场,但狼王显然不会如她所愿,他更喜欢潜伏于黑暗里,耐心等待机会,给予致命一击。
“我会让本地同门帮忙寻找,等确定了行踪,我们一起动手。”江芷微知道狼王偷袭暗杀孟奇之事,没有半点犹豫就做出围杀决定,这叫一报还一报。
孟奇先是点头,很快又提醒道:“防止埋伏,最好再邀请一个帮手,嗯,周郡王氏的王载兄很合适。”
王载父亲是王氏最年轻的宗师,当朝户部尚书,地位举足轻重,有人想设陷阱,先得掂量几分,而且他实力亦是不凡,“威武不能屈”更是“爆种”必备,再加上“贫贱不能移”和“圣人九剑”,若真遇上强敌,说不得他比自己还能抗!
如果不用衍化自“戊己印”的“不动金莲”,自己主要是“防护”,而王载是“防御”,擅长方向不同。
两人干净利落结束了这些话题,转而闲聊,过了片刻,门房从内出来,请江芷微去见何九,孟奇当仁不让,陪同在旁。
何九脖子上的伤势好了大半,已没有再包扎,露出狰狞的痕迹。
孟奇只用一眼,就明白真正的伤势比他之前所谓的皮肉之伤重不少,再深一点,就断掉半个脖子了。
当然,狼王肯定比他伤得更重,至少何九的举止看不出伤势影响,表面口子愈合也极快,没多少虚弱的感觉,而狼王已不得不稍露踪迹,托丐帮寻找疗伤灵药,非静养就行。
孟奇猜测,他身上的药物怕是效果不好,行走都有点艰难了……
何九大马金刀地坐着,看着江芷微和孟奇入内,目光渐渐发亮,双眉微动:“江女侠已九窍齐开,真是可喜可贺。”
他没有惊讶畏惧之意,满是期待的豪情。
江芷微未掩饰修为,含笑道:“比起少庄主的境界,还是差了一些,只能凭手中之剑,争一争飘渺胜机。”
“《太上剑经》九窍,又领悟了‘剑出无我’,剑道有成,仅论战力,犹在狼王之上。”何九只是拿狼王来做比较,并未提自己,显然认为江芷微还是差了半筹,毕竟大家都是武道大宗弟子,身怀神功的品阶相差不会太大,纵使江芷微天才横溢,与当年苏无名相仿,可何九也不会差多少,还有境界的优势,有岁月的积累。
“未曾与狼王战过,不敢妄言。”江芷微并没有自傲。
何九哈哈笑道:“江女侠九窍齐开,让此次兴云之宴更添惊喜,我就不现在试手了,越期待的对手越要放到最后。”
孟奇在旁边看着,深感何九姿态豪迈,自信十足,乃自己风姿卓绝道路上的劲敌……
……
又过一日,孟奇没有出去闲逛,加紧修炼《易筋经》、八九玄功和金钟罩,以图早日打开天生第九窍。
到了傍晚,江芷微突然来访,传音入密道:“我跟踪丐帮舵主,发现了狼王躲藏之地。”
“真的?”孟奇下意识反问,眼睛发亮,握了握刀柄,狼王两次莫名其妙偷袭自己,是时候偿还了。
两人出了兴云庄,状似并肩而游,孟奇趁机将顾小桑救了齐师兄之事道了出来,至于小女孩喊爹这种尴尬事情,当然是略过不提。
江芷微这才恍然,和孟奇一样,对顾小桑的用心颇有猜测。
没多时,两人到了米家,找到了王载。
“围杀狼王?”王载说话的时候,沉稳的表情多了点兴奋。
他修炼儒门正法,诚实坦荡,较有仁义,对狼王自无好感,而且他虽然性子沉稳,但毕竟也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岂能没有点飞扬之意,“围杀人榜第五的狼王”,光是这几个字就让人热血沸腾。
“是的,王兄,要一起吗?”孟奇笑得像个诱拐小孩子的坏人。
王载深吸口气,重重道:“好!”
江芷微带着孟王二人,经石拱桥过了惠水,穿街过巷,抵达了天秀河上游,靠近烟雨山的位置。
这里既有延伸自天秀河的繁华,又具备远离城池中央的僻静,不会因为太喧闹而失去保密,也不会由于太少人而让自身容易暴露。
江芷微与孟奇、王载躲于树后,指着对面靠水的院子:“就是那里。”
看着快融入黑暗的院子,孟奇点了点头:“位置不显眼,但又四通八达,便于逃走,我们先从桥上过去,然后慢慢靠近。”
狼王善于暗袭,善于游走黑暗之间,对他的围杀必须慎之又慎,这种人物对危险的感应能力很强,稍有不对,立刻便会远遁,让自己等人前功尽弃。
孟奇施展幻魔身法,精神包裹全身,悄然潜向院子,江芷微和王载虽然没他那么善于潜行,稍微落后了一段距离,免得狼王发现,但也是九窍齐开,初步接触了眉心祖窍奥秘,纵使尚未修炼,对自身气息的隐藏亦没有以前那那么粗疏了,尤其江芷微,以前修炼过幻形大法,如今踏于黑暗里,好似一抹仙影,飘渺难见。
院子清冷,冬日酷寒的情况下,连虫豸之声也无,除了风过的痕迹,非常寂静,让人怀疑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孟奇绕到侧面院墙,右掌轻轻一按,身如腾云,无声飞起,接着如落叶般悄然落到隐蔽处。
他靠近了房间,知道这个距离下,要想再瞒过狼王极其艰难,也不挣扎,猛然加速,近乎拖出残影,一下撞开了房门,与此同时,他抽刀出鞘,预防暗袭。
江芷微和王载亦是同时变快,从另外两个角度扑向厢房,稍微落后了一点,免得狼王躲于厨房之类的地方。
孟奇提刀站于房中,脸色变得凝重,因为里面空无一人。
房中有丢弃的布条,上面沾满了脓血,狼王残留的气息犹在感应之中。
王载摸了摸被窝:“尚有温热,离开不超过一炷香。”
三人分头寻找,未能发现踪迹,再次会合后,江芷微沉吟道:“狼王像是提前知道了我们会来……”
“但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孟奇并没有怀疑的意思,仅是觉得奇怪,“或许是他习惯性转移……”
……
一间昏暗的厢房内,高瘦冷漠的狼王端坐椅子,摊开的左手放着一枚赤红如血的丹药,沉哑着声音道:“你为什么要救我,还给我治疗无形剑气的灵丹?”
他对面站着一名女子,雍容华贵,身穿镶嵌着金线花纹的玄袍,脸戴戏剧里常见的“西王母”面具。
“我要你帮忙对付一个人。”“西王母”语气平淡。
第0406章 半山亭之会
天秀河畔,小院临水,夜风酷寒。
“可能是纯粹的巧合,狼王惯来谨慎,善于躲藏,时不时改变落脚之处乃应有之理。”王载微微皱眉,做着揣测。
江芷微看着面前静静流淌的河水,若有所思道:“也可能有人一直盯着我们,发现端倪后,提前通知了狼王。”
神话的人?孟奇闻弦歌,知雅意,并未多言,王载倒是联想丰富:“太子、三皇子皆临郢城,暗流汹涌,说不得真有人盯住我们。”
他将此事与晋王赵毅被刺联系了起来。
他顿了顿道:“这条血布应该是狼王裹伤口之用,不如让我带走,看能不能通过白家异术追溯到他。”
白家来自南蛮,传闻藏有蛊毒异术,不乏鉴血追踪的法门,故而王载有此一说,若非如此,怕是只能请外景高人或佛道两门真传,施展天眼通等神通,借血锁踪。
“好的。”孟奇点头道,“不过狼王离开不算匆忙,既然留下染血布条,恐怕自有办法规避。”
商谈一阵,三人没有头绪,暂时分开,各回住处,江芷微会继续让洗剑阁郢城主事派遣人手,联络地头蛇,寻觅狼王踪迹。
……
翌日,天朗气清,阳光炽而不烈,带来冬日暖意。
鉴于提交密报已有两日,齐师兄上报浣花剑派更久,还有顾小桑和罗教散人暗里等待,孟奇本就出去闲荡做诱饵的心态,邀请江芷微同游烟雨山。
山色空濛,胜景处处,烟雨山不比别地怪石嶙峋,陡峭险峻,秀气葱郁,尽显江东温柔,又是一番美态。
“江东景色与北地真是迥然不同。”灿烂阳光直下,照破时常缭绕的雾气,让整座烟雨山如同笼罩在金色之中,让山溪、老树染得颇有几分神圣,让江芷微似乎沐浴着仙气金光。
洗剑阁位于华洲与甘州交界之处,也算是北方。
山中多有楼台,丝竹歌舞之声隐隐飘来,郢城的世家门派和巨富官府都于烟雨山中建阁修院,后天与先天交相辉映。
孟奇看着秀山丽水,遥望亭台楼阁,呵呵笑道:“听闻卧心观位于北峰,铁花茶清香浓郁,自磨豆花味美难言,不如我们去叨扰一顿?”
江芷微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去普贤斋。”
“为什么?”孟奇眼睛瞪大,一副我没想过普贤斋的样子。
“你不是小和尚吗,朝山谒面不是应有之理。”江芷微打趣了一句,然后笑道,“普贤斋的罗汉素宴号称郢城一绝,你惯来爱吃,不应该首先想到吗?”
她沉吟了一下,正色道:“我知道你不爱当和尚,但既然已经还俗,去去寺庙又能怎样?如果总是躲避这些,反倒显得放不下,久而久之,必成心结,引来外魔。”
对于心性淬炼,洗剑阁向来看重,故而江芷微提醒了孟奇一句。
孟奇苦笑道:“我尼姑庵都去过了,还怕和尚庙不成?只是太子住在普贤斋,我之前又与晋王有所牵扯,若贸然过去,说不得会卷入皇室之争,惹来麻烦。”
他之前只是给江芷微讲了赵毅之事,提了太子也来到郢城,并未详说居于何处。
江芷微这才释然,脑袋微扬,脸相薄红,眼望苍天,“坦然”道:“我想太多,误会你了。”
她毫不矫揉造作。
孟奇嘿嘿一笑,明智地转移了话题,两人言笑晏晏,向着北山而去。
攀了一阵石阶,半山腰平坦处出现一座亭子,里面站着一群人。
为首者负手眺望隐有云霞缠绕的远山深谷,身着明黄之袍,头戴高冠,姿态挺拔。
他身后站着一名黑袍黑帽的阴柔中年男子,光是望到他,便有冷意泛起。
中年男子旁边是位披着红色袈裟的和尚,肥头大耳,笑容满面,让人一见便觉得亲近。
而在周围,分别立着五个黄袍僧人,四十左右,面容枯瘦,虽形貌不同,却给人诸相一体的感觉。
亭外散布着身材暗红劲装的侍卫,皆气质彪悍,身手不凡。
孟奇目光一凛,苦笑道:“该来的避不过,我不去就山,山来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