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这番声势,孟奇就能判断为首者正是太晋太子,梁王赵谦。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找上门来,那就见上一见吧。”江芷微提议道。
“当然,他们都堵在路中间了,总得听听有什么目的,免得日后被堵在危险之地还没有警觉。”孟奇恢复了平静,腰跨长刀,负手登阶,姿态悠然。
江芷微手提长剑,衣裙随着山风飘荡,如仙子临凡。
“太子请两位入亭一见。”孟奇和江芷微前行没多久,一名侍卫迎了上来。
“还请带路。”孟奇礼貌道。
侍卫领着两人,穿过严密的看守,入了半山亭。
太子赵谦缓缓转身,五官与赵毅、赵恒颇有相似之处,但眉毛没他们那么浓,而是显得浅淡,鼻子前端微勾,如刀似剑,给人果断决绝之感。
“有缘千里能相会,与两位恰逢山道,孤不胜心喜。”赵谦声音醇和,若是讲经说法,怕是别有一番魅力。
孟奇微笑行礼:“山野鄙夫见过太子。”
“每时每日,在下都能碰到陌生之人,此乃千里相会的缘分,但几乎所有人,都只是擦身而过,未有相识,缘浅之故。”
他用较为直接的比喻告诉太子,咱们缘浅,有事就不要找我了。
赵谦状如老僧,波澜不惊,指着旁边的胖大和尚道:“此乃普贤斋主持,华严神僧。”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人中龙凤,名不虚传。”华严笑眯眯双手合十,像是那种贪图香油钱的管事和尚,但孟奇和江芷微不敢有丝毫小看,这可是外景高僧,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尤其苏施主,出身佛门,身怀破戒刀法,行事虽然狠辣,但堂堂正正,除恶救困,不违佛意,当真与我佛有缘。”华严笑看着孟奇。
你才与佛有缘,你全家都与佛有缘!孟奇肚里暗骂,不过旋即失笑,华严都是高僧了,说他与佛没缘都没人信,至于全家,以他的年龄,父母当已亡故,又没有妻儿……
见孟奇不说话,赵谦泛起一丝微笑:“孤常闻苏少侠之事,颇有感慨,以佛心,持杀刀,不正是护法金刚吗?”
护法金刚……金刚……孟奇对赵谦的印象直线下降,比赵毅还不如。
他皮笑肉不笑道:“传闻太子殿下笃行佛道,参四大皆空,为何不抛弃王位,避世出家,得大清净,求大解脱?”
江芷微也插言道:“如今恋栈不去,追逐权势,似乎与佛意相背?”
两人明里暗里都在指赵谦虚伪,信佛而流连红尘权势。
“你们!竟然大不敬!”那名阴柔中年男子跨前一步,指责两人。
他没有直接气势压制,或者动手教训,苏无名惯来护短,若是动手,以大欺小,这辈子就不要奢望离开神都了,否则必挨一剑。
赵谦压了压手,示意中年男子冷静,淡笑道:
“佛有拈花一笑,亦有金刚怒目,若都沉迷修己,不理世事,谁人来渡众生?”
“若能手握大宝,一令而天下从,让凡人不受压榨之苦,让武道修士不忧杀戮之恶,人人皆能得到解脱,登临彼岸,孤宁愿放弃清修,蝇营狗苟,追逐权势,以求更大之力!”
他笑容浅淡,语气却斩钉截铁,颇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
……孟奇略有震动,太子与自己想象的有点不同。
但若是他全面倒向佛门,道派世家怕是会竭力阻止,想要登临皇位,难之又难!
“大愿虽好,但与清净矛盾,恐多有杀戮,满手血腥。”孟奇随口敷衍。
赵谦摇头失笑:“别人都能这么说孤,唯有你苏孟没资格,‘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可是你说的?”
“正是听到这番话语,孤才生起知己之意,想来见见你。”
……我这是随口胡诌的……孟奇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此条道路,注定白骨累累,鲜血盈海,但若能求得众生清净,孤就算坠落十八层地狱,又有何妨?”赵谦朗声道。
他脸色庄重,颇有几分宝相。
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啊……孟奇传音入密对江芷微道:“我以为修佛乃求清净智慧,没曾想佛门会支持赵谦……”
“佛门有修己求心的禅宗,亦有念一声阿弥陀佛既能得拔极乐的净土宗,派别众多,佛经见解和修行之法皆不相同,岂能一概而论?”江芷微解释道。
赵谦收敛情绪,微笑道:“苏孟,不如咱们打个赌。”
“打什么赌?”孟奇下意识反问。
赵谦指着五个黄袍僧人:“他们是净土宗龙象虎豹鹏五位大师,单以个人而论,肯定比不过你,可他们擅长联手,气息相同,五僧齐上,不比人榜前十任何一位差,你若能于他们围攻之下二十招不败,便算孤输,允你一个承诺,日后若有事找孤,只要不大逆不道,违背人伦,孤都帮你办了。”
“要是你输了,你得帮孤办一件事情,放心,不涉及骨肉相残,朋友互杀等事情。”
孟奇看向那五名僧人,发现他们的气势隐然连成一片,宛若一体。
第0407章 战而不战 全凭己心
山风鼓荡,层林染金,孟奇望了望旁边的龙象虎豹鹏五个僧人,眉毛微挑,回头道:“太子殿下,若我不想赌呢?”
他姿态悠闲,仿佛在说着微不足道的事情。
赵谦尚未说话,旁边的宦官就冷笑一声:“面对相差不大的挑战,胆怯而不敢应,真是妄负‘狂’名,徒为天下笑,日后传扬出去,人榜第六的外号就不是‘狂刀’,而是‘鼠刀’,胆小如鼠,长刀似锈,害怕挑战,意志薄弱!”
他在激着孟奇。
孟奇老神在在,虽然自己爱人前显圣,爱拉风绰号,但屡受“打击”的情况下,早就习惯,这点激将算得了什么?
他嘴角含笑,不怒不躁地道:“我这人是个臭脾气,战或不战,全看自己心情,不受外人影响,不受风评影响,若我想战,谁也拦不住,再强的对手也吓不到,若我不想,任你舌绽莲花,任世人诋毁,我亦当清风拂面,明月照江。”
他已改了自称,不再用谦词,老实不客气地称“我”。
对于孟奇的态度,江芷微认同地点了点头,这才是武者之心。
“看来‘狂’刀不狂啊。”赵谦叹了口气,“孤的一个承诺,天下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足以改变许多事情。”
激不成就利诱。
孟奇哈哈一笑:“苏某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太子殿下的承诺,还不是好好的?还不是人榜第六,天下闻名?要或不要,有什么值得挂怀之处?”
“苏某年刚十八,已登临人榜前十,假以时日,或许法身有望,我的承诺可未必比太子殿下你的差!”
他自信豪迈之情溢于言表,让赵谦微微眯了眯眼睛,听得宦官脸色大变,尽是阴狠,竟然将自身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
法身有望?哼,多少代人榜前十,才能出一个法身?
周围侍卫亦是变了颜色,没曾想苏孟如此狂傲不拘。
“‘狂刀’之狂名副其实。”江芷微笑吟吟传音入密,接着刚才太子赵谦的话打趣孟奇。
当然,修炼八九,身怀元始金章、如来神掌第一式、神宵九灭第一式,若连这点自信都没,还混什么江湖!孟奇不动神色看着赵谦。
赵谦抚掌而笑:“众口铄金,不扰其心,苏少侠果有佛性,却是孤着相了,既然不赌,那就不赌吧。”
“多蒙太子成全。”孟奇笑眯眯拱手道,接着脸色一肃,朗声道:
“五位大师,苏某意欲挑战!”
啊?这个转折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即使华严神僧,也略微一愣,笑口常开的表情颇有凝固,显然没能把握到孟奇的思绪。
唯有江芷微,抿嘴一笑,在这方面,小和尚和自己的性子倒是颇为相像。
“苏孟!你不是不赌吗?”宦官踏前一步,恼怒成言,声音尖细,如用指甲挠着门板,响在孟奇身上,带出烦躁发麻之感,与此同时,丝丝阴柔寒气如剑似针,虚无而来,让孟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孟奇笑意不变,平和如常:“是不赌,但不是不战。”
“若被赌约束缚,被人驱策而战,苏某心头不喜,故而不愿。”
“但如果没了赌约,苏某身心舒畅,自要以刀遍试强手。太子殿下言五位大师联手不比人榜前十任何一位差,苏某见猎心喜,跃跃欲试!”
声音不大,却有震耳发聩之感,不知多少侍卫涌现出同一个念头:这方为求道武者!
“正是此理。”江芷微低声道。
赵谦沉默了一下,重新勾勒笑容:“接不接受挑战是五位大师的事情,孤管不了。”
宦官传音入密,对龙象虎豹鹏五位僧人道:“给咱家打!狠狠教训他!”
敢如此戏弄太子殿下和咱家,真是活腻歪了!
龙大师双手合十,声音沉哑:“苏施主既然挑战,贫僧师兄弟岂能不应。”
“好!”孟奇转过身,按刀走向亭外一片开阔地。
他气势勃发,刚猛强健,每走一步,都给人身形拔高一寸的感觉,到了最后,仿佛已是接天连地的巨人。
江芷微美目一亮,看来小和尚不仅补齐了“天打五雷轰”,而且还初步有了领悟,加上《易筋经》的效果,举手投足之间已有了几分代天行罚、霸绝当世之感。
龙象虎豹鹏随之而出,略成半弧,所站位置连起来如同一条起伏的长蛇。
“阿弥陀佛。”五僧齐诵佛号。
这身佛号像是开启了某个“密门”,龙象虎豹鹏五个僧人的气势随之改变,彼此纠缠,互相连接,四周清净弥漫,禅意充塞,冥冥之中似有气息和真气的交换。
随着这种纠缠和交换,孟奇只觉他们的真气节节攀升,很快就突破了开窍的极限,发生了改变,似空似虚,与周围环境化为一体,若闭上眼睛,似乎根本没有这五个人。
而且他们真气与气息诡异连为一片,在五具身体与彼此之间的虚空流转,不分薄弱,人人皆有,不与别的联手秘法类同。
他们就像变成了一个人,分为头与四肢,一人是天人合一,五人都是!
总不能说孟奇的头部达到了天人合一,但他的手还没有达到!
果然不比寻常……孟奇眼睛半开半阖,右手握住了刀柄。
自己名声在外,山神庙一战震动江湖,善于群战之名人尽皆知,赵谦不可能不清楚,既然他还用五人联手对付自己,必是有着依仗,现在一见,果不其然!
“阿弥陀佛。”五僧再次诵念佛号。
半山亭外几有化为清净之地的迹象,连地上的泥土都似乎没有了污秽之感,争斗、恼怒和战意等在心里融化,让人不想提刀,不想出招。
好厉害的禅功,孟奇收敛心神,以破戒之心抗清净之意,右手用力,长刀出鞘。
一抹银白闪耀人眼,随着“天之伤”的拔出,雷光的跳跃,孟奇仿佛又高大了几分,脚踩电蛇,一刀劈出!
刀势沉重,如山似岳,压得半空闷雷乍响,尚未及身,就让人感觉到胸腹气血翻腾,呼吸困难。
首当其中的虎大师一手握着念珠,一手成掌拍出。
他们之间的气势顿时大部分聚集于虎大师身上,让他的手掌色成暗金,掌劲刚猛,能开金石。
砰!
掌击刀侧,孟奇只觉大力难挡,似乎回到了郢城六扇门校场,自己变成了严冲,五僧便是白七姑!
他没有硬抗,以沉重雷势挡下大半后,借力转向,直扑象大师,身形陡然加快,手中之刀亦然,像是冬日亮起了一道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