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不用吓唬我,晚辈非常擅长出逃,从未失过手,每逃必成!”
“年轻人,自你入山之日,就出不去了,莫非还不自知?知道你之前那位侍丹么?”
“白辛?”
“知道啊?他本名并非白辛,叫严峻,再之前还有个白辛,本名刘光,再往前的白辛应该有四年多了,那个白辛叫丁……丁什么来着,他侍丹时日太短,老夫想不起来了……”
“我是吓大的?”
“老夫不管你是不是吓大的,总之你将来也会成为白辛……哎?好心提醒你一句,怎么还急了?”
“今晚给你煎药!”
“好了好了,老夫不说了,良药苦口啊。”
“不是什么良药苦口的问题,我上次是不是为你下山买蜜了?我出不了山,怎么给你买到的?”
“算了,再说你个小王八蛋又该急眼了,能不能出山,到时自知!不信你可以试试,或许你迥异于常人,超越诸多白辛前辈也未可知,但你一旦真想逃走,肯定回不来了。”
吴升还真被老头说得心虚了起来,当晚返回前山,寻找黄莲:“帮我问问景师,我想下山休沐,告三日假。”
黄莲问:“伍兄要去何处?”
吴升道:“入山已历半年,只觉身心俱疲,听闻郢都南城有女闾十余处……”
黄莲笑了:“伍兄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弟已明了,待弟禀明老师,与兄同往,哈哈!”
挨过天来,吴升又去寻黄莲,黄莲却没在房中,刚巧彭元寿回来,吴升问:“见着黄莲了么?”
彭元寿当即便笑了:“伍兄可谓心急,放心,老师已经答允了,黄师弟一会儿就回来,到时我师兄弟陪伍兄同赴女闾,大战三天三夜!”
吴升无语,捂脸道:“黄莲跟你说了?”
彭元寿笑道:“这有甚?伍兄怎的还不好意思?哈哈……别看郢都女闾十三,妓家上百,真要说好的,我以为还是三家……”
正说时,黄莲回来了,叫道:“伍兄,老师准假了,走,现在就去!”
师兄弟两人兴高采烈往山门走去,大声谈论着,唯恐他人不知,搞得吴升脸上一阵又一阵火辣辣的尴尬,放慢了脚步,和他们错开一段距离。
距离错开了,却没能逃过别人异样的目光,斜对面撞见三位,正是昭氏嫡女昭颂,以及跟在她身后的潘坚和岑轩。
伍、昭两氏素有怨隙,一见吴升,这位昭氏女便冷哼一声,拐向另一个方向,她身后二人立刻接起了话题。
“潘兄可知,这位侍丹要下山做甚?”
“这有何不知?无非去女闾而已,大张旗鼓,为此津津乐道,真不知羞耻二字何解!”
吴升笑了笑,主动迎上去:“哟,原来是昭道友,失敬!”
昭颂嫌恶着向旁一闪:“谁是你的道友?闪开!”
吴升笑了笑,冲她身后潘、岑二人打了个暗示,指了指山下:“那行……我先下去……呵呵。”
吴升加快脚步下山,身后已然吵成了一团。
在黄莲和彭元寿的陪同下,吴升在郢都踏踏实实待了三天,其中还冷不丁出去闲逛了几次,黄莲和彭元寿也毫不知情,且毫不关心,自在欢娱,比吴升自己还要放得开、玩得嗨,吴升估摸着,自己如果真逃走了,这两位恐怕都顾不过来。
回到丹论宗后山,吴升将情况告知东篱子,东篱子也有些诧异,但旋即道:“你能离开,是因为你并不想离开,所以你离开了。等你真想离开的时候,反而就离不开了。”
吴升好一阵无语:“老前辈,别整这些虚的,太玄,听着意境深远,怎么说怎么有理,实则屁用没有,我们家乡管这种话叫鸡汤,喝得多了,反把自己灌晕了。反正有你在,现在就算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眼看又耽搁了三天,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开始吧。”
东篱子问:“你想怎么开始?”
吴升道:“您老和贵师兄之间的恩怨,先放在一边,咱就说说,既然三十六个天书文字传的是老前辈您,为何至今还在炼神境,贵师兄却已破境炼虚,成为名震天下的大丹师了?”
东篱子道:“我那师兄天分极高,入门又早,入虚有何难哉?至于老夫,冲击炼虚的确失败过一次,那是因老夫对三十六个天书文字所含之道领悟错了,因此推翻重来。”
吴升怔了怔,对天地之道的领悟没有对错之分,只有悟与不悟、适合与不适合,东篱子的意思,其实是说他曾经领悟过一次天书文字,发现不适合自己,然后将其推翻重来。
推翻自己的认知世界,重新建立一个新的,简单一句话,包含着多少勇气,多少智慧,多少辛酸,多少磨难?
“现在呢?如何了?”吴升问。
“前几日你拿出来的天书文字,是一个全新的文字,是第三十七个天书文字,我虽然尚不能领悟,但至少懂了一点,天书文字有六十个,不会再少,也不会再多,无论别人看到、写出来的文字是什么,于老夫而言,就是六十个!”东篱子微笑道。
“也就是说,老前辈还需二十三个天书文字才能顺利破境?”
“不错,所以老夫决定了,离开丹论宗,前往蛮荒,你跟老夫一起走,带老夫去那石崖处。”
“呃……前辈,其实不用着急,我告诉了您一个天书文字,您是不是得先还我一个?”
“我当然会还你一个,但一个于老夫而言远远不够,所以还是要去蛮荒!”
吴升劝道:“真不用着急,咱慢慢学不行吗?您不是说了么,擅自下山会出意外。”
东篱子摇头:“只有一个天书文字,这哪里够学的?最迟半个月后,不是还得走?至于出意外,你这次下山不是就没出意外么?”
吴升笑了:“我知道您老的意思,没到炼虚,您老肯定不敢下山,要下山您老早就下山了,何必对晚辈用此激将之法?”
东篱子叹道:“这次不同了,不下山成就不了炼虚,拼死也得下去啊,实属迫不得已了。”
吴升撇了撇嘴道:“总之激将法没用,我打死也不告诉前辈,其实我那朋友看到的天书文字,还有另外一个。”
第九十三章 五行纳音表
既然吴升打死了也不告诉东篱子,他那里还有另一个天书文字,老头当然也就用不着急着下山了。
当下,两人开始研究吴升看到的第一个天书文字,其实主要是吴升帮助东篱子研究,因为这个云纹,吴升早就领悟了。
“说说你的看法。”东篱子希望吴升给他一些参考意见,这也是两人目前能够想到的最佳解决办法。
“您看,这上面两道短波浪……哎我说,我明明画了两笔,您看我的手势……一……二……”
“两笔是没错,但你是连着画的,画了朵很漂亮的火焰,在老夫眼中就是如此。何须纠结?”
“真是玄妙神奇啊。”
“的确,每个人对修行之道的领悟都不相同,看到的也就完全不同,只是在这天书文字上展现得更明显而已。”
“老前辈你说咱们是不是……嗯,其实都在自说自话?”
“自说自话?”
“嗯,比如我看到的你,其实是只虎,看到的所有人,其形都是虎,包括我自己,我以为这就是人的形态。但在前辈你的眼中,包括前辈自己,其实都是兔子,前辈也以为这是人的形态。但我们在表述和交流的时候,我以为前辈说的是虎,前辈以为我说的是兔子,所以对上了,可以交流无碍。”
“小王八蛋,你骂老夫是兔子?”
“还比如,其实我行动时是在飞,前辈看着是爬,前辈行动时是爬,晚辈看着却是飞,我们都以为这是走。”
“你个小王八蛋才爬!”
“又比如,其实你我现在的对话也不在一个频道上,我说的是修行,前辈也许在说吃饭拉屎的问题。晚辈说前辈是兔子,走路靠爬,原本是恭维激赏,前辈却以为晚辈是在骂人,认知上是不同的。”
“有这么恭维人的吗?激赏是这样子的吗?”
“总之就是这个意思。晚辈在想,天地间也许存在一种迷障,将你我和其他所有人的不同认知遮掩起来,形成同频,让我们以为大家看到的都是相同的。而这个天书文字,我称之为云纹的东西,则打破了天地迷障,让我们知道了自己看到的东西是不同的。我还在想,也许我们过去以为的疯子、魔怔了、心智迷失的人,他们才是真正打破了天地迷障的人……”
“你是说那些合道么?”
“……哈哈,其实谁又能知道他们眼中的世界是什么?也许真是疯子?又或许,他们和疯魔的区别,在于他们知道究竟,所以能控制自己,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而疯魔之人则搞不懂为什么世界会变成这样,于是他们说了出来,做了出来……算了,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些高难度问题了,回到云纹上来吧。”
“老夫等你半天了,老夫看你也快疯魔了。”
吴升将云纹画出来,这次不再为其中所含的天地之道而羞耻了,大大方方道:“我由此云纹领悟到,经过直线外一点,有且只有一条直线与其平行。”
东篱子果然没有嘲笑他,而是皱眉思索,不停点头:“有道理,看似简单,实则蕴含深刻至理,老夫已有心得,五行之法没那么复杂,越简单越好!”
东篱子的世界观中,天书文字只有六十个,体系也已经梳理清楚,就是五行图谱细分,参照六十甲子纳音表进行归类。
比如金分海中金、剑锋金、白蜡金、沙中金、金箔金、钗钏金;火又分炉中火、山头火、霹雳火、山下火、覆灯火、天上火;木、土、水也同样如此。
东篱子将五行图谱画出,将自己已经领悟的三十六个填上色,剩下二十四个空着。对他来说,他的道,全在这六十个天书文字之中,剩下的就是对应填空,而且五行之间的关系是相生相克的,由此及彼,因此填起空来就相对容易很多。
仅仅过了三天,吴升提供的第三十七个天书文字就被东篱子填进了山头火这一空白中,老头激动得容光焕发,好似年轻了三岁。
“快快快,你看见的第二个天书文字……”
“是晚辈朋友所见!”
“知道了,知道了!快……”
“晚辈不是说了么?打死也不说!”
“怎样才说?”
“您也告诉我一个,比如这图最上方的海中金,画出来晚辈看看。”
东篱子二话不说,直接就跟地上画了起来。普通人拿着树枝在地上画这种天书文字、或者叫做云纹的东西,是起不到作用的,必须领悟之后,以真元将其绘制出来,类似于灌顶,否则就什么都不是。而绘制的过程,同时也是重温和再次感悟大道的过程。
东篱子绘制出来后,向吴升解释:“这就是海中金,如宝藏龙宫,珠孕蛟室,出现虽假于空动,成器无藉乎火力。又可以甲子、乙丑分之。以甲子见癸亥,是不用火,逢空有蚌珠照月格。以甲子见己未是欲合化互贵,盖以海金无形,非空动则不能出现。而乙丑金库,非旺火则不能陶铸故也。如甲子见戊寅庚午是土生金,乙丑见丙寅丁卯是火制金,又天干逢三奇……”
说了半天,吴升忍不住制止:“打住!老前辈这么说,晚辈实在听不懂,能不能像我给前辈解释的那样简洁明了一些?你看,经过直线外一点,有且只有一条直线与其平行,多直白?多简单?你整的那玩意儿,听着就头疼!”
东篱子捋须笑骂:“真不知你这丹道怎么学的,这都不懂?也罢……老夫想想怎么说……”
吴升眼巴巴的等了良久,东篱子终于开口:“之前老夫问你为何而来,你说你因缘巧合才上了山,老夫当时说,有那么多巧合吗?”
吴升道:“你说的是:那么多巧合,丹论宗知道吗?”
东篱子道:“别打岔。老夫为何有此一问?因老夫不信巧合!老夫所悟的海中金,便是其理——世上没有巧合,所有巧合皆为必然,前方种因,后面结果,无论多大的事,都必然是前面某处细微之因而造就……”
吴升听明白了,但同时也很苦恼,东篱子悟的是哲学,他自己搞的是自然科学,这该怎么借鉴呢?
第九十四章 勤奋努力的东篱子
哲学是科学中的科学,是一切科学的最高总集,可以指导人类前进的方向,东篱子直接从哲学上手,领悟其道,果然比吴升的起步要高出一个量级,且完成起来似乎也要更快,因为总共只有六十个天书文字。
而吴升就惨了,他从一个又一个具体学科的定理入手,这得闹出多少云纹来才够?不过他心态很稳,并不以此苦恼,他认为自己的修行之道更加开放,世界观的构成更加包容,并不比东篱子差,前景也更加恢弘。
东篱子关于海中金的领悟指导不了吴升,具体问题还是得具体分析,还是得苦苦思索。
对此,东篱子提出建议,他希望吴升在领悟天书文字海中金的同时,先把下一个天书文字交给他,两边同时开动,如此便能节省更多时间,却被吴升拒绝了。
一个换一个,这是最公平的做法,谁也别占谁便宜,等我领悟了海中金,咱们再换下一个,这就是吴升最朴素的想法。
所以东篱子显得比吴升还着急,在吴升认真感悟的过程中,主动思考、提前谋划、积极建言、勇于担当。
“经过直线外一点,有且只有一条直线与其交叉!你看是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