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叹一句,又旁敲侧击:
“瞧他样貌,当真俊逸非凡,尤其那股飘逸出尘的气度,寻常人身上决计难有。加之武功绝世,为当今天下第一,眼界再高的女子,恐怕也要对其青睐有加.”
“向左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向问天直截了当:“你想知道他和圣姑什么关系吗?”
平一指眼睛冒光,声音更低了:“这可是天大的消息,我却闻所未闻,圣姑怎会与这位相识?又是怎么相识的?”
向问天这些日子因为任教主的伤情提心吊胆,这会儿才算松了一口气。
见平一指心痒难耐、洗耳恭听的样子,他笑了出来:
“圣姑的事,我如何能知道?”
“平大夫想打听那也简单,他们就在里间,你自己去问便是,问完了,正好也与我说一说。”
平一指闻言只觉胸口闷得慌。
我敢去问,有必要问你?
他没好气地看了向问天一眼,又好奇地将耳朵高高竖起。
圣姑竟与这位颇有牵扯,再联想二人身份,简直是江湖禁忌,平大夫哪能淡定得下来。
可惜瓦房中声音细微,他什么也别想听见。
一盏孤灯静静亮在莲花底座上。
似是随那声“表哥”轻出的气息,灯火微微摇晃。
赵荣冲她微笑,又指了指任教主,将话题掰了回去。
任盈盈凑近,不经意间拂袖将眼角泪痕拭去,不想让他瞧见这脆弱一面。
“我爹方才可是在运功?”
“嗯。”
赵荣露出一丝认真之色:“按照平一指所说,任老先生在重伤之下是绝不能运功的。”
“他看到我,可能有点激动。”
任盈盈知晓老爹运功是多么冒失危险的举动,之前运功几次已至极限,这次若非赵荣在此,那便有死无生。
“我爹他在西湖牢底待得太久,有时极为执拗,旁人之言半点也听不进去。他听到我要去找你,便.”
“但我是他女儿,不能眼睁睁看他赴死。”
赵荣轻轻颔首,明白她的意思。
拿起任教主一只手,找准阳池穴打入一道真气,再顺着手少阳三焦经查探他体内情况。
片刻后,赵荣将他的手放下。
任盈盈面含担忧之色:“如何?”
“筋脉受损,这身功力保不住了,但体内真气我可以将之化去,也等于消除了吸星大法带来的弊病,后续叫平一指调理,便能逐步养好伤势。”
赵荣看了她一眼:“性命无虞,只不过功力全失,以任教主的脾性,不知能否承受。”
听了他的答复,任盈盈松了一口气。
“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其余不必再求。”
“只是叫你为难了”
她道“为难”二字丝毫无错,哪怕任教主江湖迟暮,依然与正道有着死仇。
作为如今的正道魁首,赵荣出手救命,属实不合身份。
平一指先前曾言“剑神能救命”,又说太难,便是有这等原因。
赵荣闻言,侧目一笑。
见她脸上无有往日活泼神气,像是暴雨打过的娇花,耳鬓几缕青丝因泪贴于面颊,又露出倦态,清丽之余尤叫人怜惜。
任盈盈见他飞来目光,心下微有慌乱,立时将视野移到别处。
又听耳旁传来话音。
“有甚么为难的?”
“我帮表妹做些事,这天下间又有谁能置喙?”
此刻这话说到任盈盈心中,她听罢分外欣喜,却因脸皮薄,对他的目光便更加躲闪。
屋中安静得很,安静到只有两人的呼吸,似乎连灯火灼烧的声音都能听得清。
赵荣再去看任教主。
感觉蚕蛊已经起效。
这蛊虫能叫人假死,常人吞下,便如同死过一次。
希望任教主能借此醒悟,莫要执迷不悟。
任盈盈想上前帮忙,赵荣示意不用,他手上轻轻一托便让任教主坐在床上,跟着伸手朝他后心按去。
假死状态的任教主无法控制真气,一身内力囊括异种真气逐渐被他抽走。
虽然只是散功,可这异种真气错综复杂,互相冲撞,想散掉也是极难。
不过
一碰到赵荣的阴阳气旋,这些异种真气便如百川入海,从任我行的经络湖泽中流出,进入一片汪洋。
任教主功力深厚,可体如沙漏,越漏越快,直至干涸。
赵荣从运功到收功,只片刻之间。
肉眼可见,任教主的头发更白了。
数十年的功力一朝散尽,身体上的虚弱难以避免,往后练一些养生功夫,配上药膳,或能有所弥补。
解除他身上的穴道,再以内力刺激气血。
任教主的气息越来越平稳,显是摆脱了假死状态。
任盈盈想问话,赵荣示意她安静。
两人便坐在床边等候,外边越来越暗,蟋蟀昆虫的叫声越来越响。
夕阳滑下山,漫天星月。
终于,沉睡中的任我行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眸时,先是迷茫。
但出乎赵荣意料,任教主很快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眼神一如从前犀利霸道。
什么假死一遭,似乎没有对他产生影响。
拒绝女儿帮助,他双手撑着床板,朝后边一靠。
那双眼睛,飞快从女儿身上掠过,凝视在赵荣身上。
“好俊的内功。”
任我行由衷夸赞:“难怪东方不败在内力拼斗上不及你,老夫这一身异种真气,竟能被你轻松化去。”
赵荣微微抱拳:“方才多有得罪,任前辈莫怪。”
“没有什么得罪之说,倒是我又输了一场。”
任我行表情复杂:“老夫突然运功,还能被你打穴止住。”
“这份功力,天下人望尘莫及。”
他双目凝在赵荣身上:
“想我任我行曾经横行江湖,自问什么样的人物都已见过。后来被东方不败算计,囚居西湖十多年,这十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准备,就等着重出江湖复仇的那一日。”
“谁能想到武林大变,江湖诡异莫测,叫我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如今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一统江湖的美梦,老夫是做不成了。”
任我行看了女儿一眼,又对赵荣道:
“老夫蒙你相救,天大的恩情绝不会忘。”
“日后你若想成为武林盟主,一统江湖,黑木崖上上下下,都不会反对。”
赵荣不禁摇头。
“任前辈,我对一统江湖,并没有什么兴趣。”
任我行闻言哼了一声:
“你小小年纪,怎能没有野心锐气。”
“以你的本事,就是问鼎天下又有何难?对这份权欲,你就半分也不心动?”
赵荣笑了起来:
“我刘师叔金盆洗手之前曾被我多次劝说,但他并不听劝,言道身心皆不可在江湖,才能沉心音律。”
“当时我难以理解。”
“此时任前辈一问,我反而体会到刘师叔的感受了。”
“权欲权欲,乃是无穷无尽之物。我身在江湖,若以这二者累身,如何喜乐随心,自由自在,笑傲江湖。”
任我行摇了摇头,“衡山派都是你们这些奇人妙人。”
“不过你话语真诚,是个真君子。”
“只是年纪不大,心却比我还老。”
他言到此处,缓了两口气对任盈盈说道:
“盈盈,这小子虽然天下第一,功参造化。但心如野老,随遇而安,并不是什么良配,你钟意于他不见得是妙事。”
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任盈盈,脑海中还回荡着赵荣所讲的“自由自在,笑傲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