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脸上的嘲讽之色渐浓:
“大师说这么多,不还是心中对小僧多有提防,你如此态度,就让我不由地想到了一句话。”
他顿了顿,道: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智慧大师一听,默然了好一会儿,才道:
“近些年来,天下不靖,贼盗四起,人人自危,首先兴旺的便是武馆和道场。”
“你不曾练武,只是练得一些薄弱的内功,连二流都称不上,你可知自己一旦下山,要不了多久……”
他还未说完,就被一阵冷笑声打断。
“哈哈哈,大师这番话,竟让小僧有些无言以对,我有今日还不是托大师的福。”无常面无表情的道:
“打断你一条腿,再送你一副拐杖,然后告诉你,如果没有他,你连走路都走不了,所以,你要学会感恩。”
“大师,你应是这个意思吧。”
“阿弥陀佛,你已生出嗔念,看来老衲无论如何说,你都听不进心。”
“大师自以为是的善,却是我眼中最大的恶。”无常不冷不热的回道。
“罢了,自去藏经阁好生抄一抄佛经。”智慧大师垂眸淡道。
“呵呵,所以呐,拳头大才是硬道理,从而大师能对小僧呼来喝去。”无常一字一顿的开口:
“可大师知否,读佛经也能读出一个大宗师。”
他说话之间,面容以肉眼可见的复返青春,恢复到二十上下年岁,周身笼罩一股莫名气机,身躯竟有些虚幻不定之感。
“自三年前,小僧觉醒前世今生后,便记起了曾经的名字,席姓,名正先,正道的正,敢为天下先的先。”
“如此名字,不想老天就是爱捉弄人,让我先拜了魔门邪王为师,后又被大师硬生生的压了二十七年,看来小僧真的与正道无缘。”
智慧大师双眼瞪大,喝道:
“幻术?莫不是邪王真将《不死印法》传于你!”
他随即摇头:
“不对,石之轩的《不死印法》和《幻魔身法》,是我等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在欲追回他一身武功的过程中领悟而出。”
“而且,这些年来,他也从未来天台山。”
智慧大师说到这,不禁感叹:
“是老衲看走眼,只知你心性好,却不知你更有非同凡响的悟性,竟自悟武学之道,练得一身超凡脱俗的武功,怪不得当初邪王会收你为弟子。”
“要是邪王真将小僧当做弟子,怎会一直任由我留在天台山,想来他的花间派和补天阁传承就没打算传给我。”席正先声音缥缈:
“武学之道,据小僧观察天台宗上下,还有对佛家经典的领悟,当是武功境界与精神境界,及人生境界浑然一体,大体分为后天、先天、宗师、大宗师,天人、破碎。”
“后天境界,自是积蓄体内真气,而玄关是后天通往先天的门户,是心灵由浮躁变为清净的分水岭,具体乃是真气从后天转先天之后,由躁动不安转为宁静安详。”
“而这玄关,当然既不在身上也不在身外。”
“所谓此窍非凡窍,乾坤共合成,名为神气穴,内有坎离精。”
“不是意守身体某一部位,或观想虚空中一个又大又亮的光团就能出的来,唯有守住心境,定住情绪,方能悟出玄关之处。”
“宗师境界,则是达到入微境界,这既是个过程,也是个结果,入微到一定的程度,每种情况都了如指掌,这种境界就叫入微,了解每个情况的过程,也叫入微。”
“大宗师,则是心意圆满,浑身上下再无缺漏,圆润如意,初窥天人合一之道。”
“天人之境,便是天与人融为一体,和宇宙再无内外之分,成为宇宙无分彼我的部分,嵌入天地宇宙某一亘古常存、无边无际的力量。”
“至于破碎,尚无所获。”
智慧大师幽幽一叹:
“无常,你当真是一个不世出的绝代之才,不过是观寺中武僧和翻阅佛经,就能将武学之道悟的如此通透,”
“我佛门重因果,既然大师觉得将小僧带回天台山,是你做的再正确不过的事,那么想来得一恶果,也能理解。”席正先声音显得愈发的悠远又淡泊。
“放心,不管怎么说,在山上待了近三十年,且不说人,就算是一草一木也有一些感情,小僧便废了天台宗所有僧人的经络,再散武僧真气,反正大师也说,身为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习不习武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再以德报怨,予大师成道之机,去往极乐之世,可好?”
第38章 请大师以命作拜帖,恭迎小僧入江湖
正在这个时刻,禅房外传来一阵悠扬轻缓的笛声,紧接着响起一声犹如雷音的暴喝。
“有魔门妖人潜入寺内,冒充师祖,快随我除魔,驰援师祖。”
智慧大师一听,目光炯炯的看向席正先,却见他嘴角噙着一抹笑,竟如云烟一般消散。
智慧大师眉心紧皱,立马走出禅房,就看见外头齐聚天台宗所有高手,个个都对他横眉冷对。
“好个魔门妖人,竟如此猖狂,伪装成智慧祖师。”一个大和尚说话之间,以力发千钧之棍势直击智慧大师的头颅。
智慧大师轻描淡写的拍出一掌,便将其打退,再喝道:
“云心,看清楚,老衲正是智慧。”
“哼,难怪敢潜入我天台宗。”云心大和尚听而不闻,一跃而起,化出百千棍影打来。
智慧大师眉头皱的更深,瞬息之间,一道劲气击中漫天棍影的薄弱之处,将其打飞了出去。
周围的大和尚们见状,当即怒吼着一拥而上。
智慧大师只好推出双掌,于周身荡出三尺厚的气墙,压制的众人进不得,也退不得。
突然,一阵低沉嗓音飘入智慧大师耳中。
“大师的心佛掌,果真不凡,化繁为简,大巧似拙,一双肉掌似是囊括天地至理,竟在气墙内化出种种劲道,使这些人泥足深陷,犹如泥牛入海,不得进退。”
智慧大师闻声望去,就见席正先一脸戏谑的坐在屋檐上。
“他们是遭了你的算计?”他虽是问话,但脸上尽是笃定之色。
“寺庙的钟声犹如一曲和谐的天籁之音,它以独特的旋律将人们的心境带入平和的状态,倾听钟声,就如同在倾听大自然的声音,让人不禁陶醉其中。”席正先语气悠然:
“听钟声几十年,不知不觉中小僧愈加完善曾经草创的控心秘术,还请大师品鉴。”
话落,所有大和尚气势大作,竟瞬间爆发出远超本身的真气内力。
智慧大师眸中尽是怒色,却是见到围攻他的人七窍隐隐有血迹,立马发觉这是以断全身筋脉为代价,压榨身体发挥出超越极限的战力。
“孽畜!”
他身躯一震,真气澎湃四溢,打出双掌,挥洒一身精纯至极的佛门上乘内功。
只见掌势似有擎天之力,摧枯拉朽的把所有人打翻在地。
席正先抚掌大笑:
“好,可惜错过良机,大师的这些徒子徒孙不仅武功尽废,又伤及根本,怕是都活不过半个时辰,可悲可叹呐!”
智慧大师一语不发,那本该闪动智慧之光的双眸,尽显冷漠,径直朝席正先掠来。
当他悍然的一掌打在席正先的胸膛上,却见他如泡影般溃散。
“好重的杀心,他们又不是小僧害死的,大师为何迁怒小僧。”席正先如梦似幻的出现在钟楼之顶,淡笑道:
“这些人会死,明明是大师不肯束手就擒,小僧只是想单纯的废了他们的武功,而要了他们性命的却是大师啊!”
智慧大师置若罔闻,飞身而起,一双手掌压下席正先,其蕴含的似繁似简的天地至理,封住了他能逃离掌下的所有间隙。
可又一掌下去,似是打在随风乱舞的柳絮上,席正先的身形再度溃散,如鬼魅的出现在佛塔之上。
“无常,你这套武功倒是跟《不死印法》、《幻魔身法》有些类似。”
“大师好眼力,小僧也听说《不死印法》是魔门功法变异出来的幻术,曾暗地里猜想,这应是魔门秘传和佛门义理为源,创出的极为高深的武功。”
智慧大师紧紧盯着席正先,一边感知其缺憾或错漏之处,一边说道:
“当真是一道通,百道明,石之轩的《不死印法》正合魔门花间派与补天道两派秘传,以佛学义理中,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间的高深思想作为理论依据,又经过无数次生死之际的战斗,所形成的一套高深的武功。”
席正先像是不知智慧大师对自己的查探,漫不经心的道:
“小僧三十岁以前,自诩贯通了诸多佛家经典,二十多年以来,嘉祥大师、帝心尊者、道信大师都先后来了天台宗,还宣讲了自身的佛法,我便从中总结出你们的义理。”
“在小僧看来,无论是嘉祥大师说的真俗二谛,八不中道,大师你讲的一念三千,三谛圆融,还是帝心尊者以法界缘起,喻世间法,或是道信大师阐发的一行三昧之说。”
“其主旨均深受般若空观与龙树中道论的影响,宣说缘起性空之学。”
“以现实世界的万象万法尽为虚妄,唯有法性真如为真实不二法门。”
他语气一顿,笑呵呵的继续道:
“正是深刻的悟到诸多佛家义理,二十七岁那年,以音入道,直抵大宗师之境,小僧一身的武学根基可用《金刚经》的六如偈囊括。”
不等席正先说下去,智慧大师便开口讲述: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席正先神色平和:
“一切依靠因缘而生的世间法,都如梦幻,如泡沫中的影子,如雾霭一样地不可琢磨,无常变幻。
“同时又如同闪电一样地快速变化,我们要无时不刻地这样看待这个世间的一切,不要执着它而被它束缚我们本来解脱自在的本性。”
他朗声道:
“一切造作都在成、住、坏、空的规律里,所以,世间法又称为有漏法,又称为有为法,是以小僧周身既圆足又有缺憾,似处处圆,又似处处漏。”
“敢问大师,可寻到小僧气机缺憾之处?”
智慧大师默然半响,道:
“无常,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哈哈哈,大师,你黔驴技穷矣。”席正先遥指智慧大师:
“你可知小僧而立之年后,一朝得悟,便半步突破至天人合一之境,而今终是彻底踏入此境。”
“现在小僧对佛学领悟比大师深,武功比大师高,那还是由小僧告诉大师何谓苦海。”
席正先忽地乍现在智慧大师面前,并指为剑,点其心脉处,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