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站着太多人,他谁都不能辜负,大局为重,注定要踏着鲜血登上宝座。
而眼下,只要把兵不刃血地把荣奎大将军解决了,随便皇帝如何爱护娇妻幼子,谁又在乎?
陆启明对这一切心知肚明。
不过要争夺兵权,说来容易,实际上无从下手。
他的父皇心中防备东宫,许家是文臣,这么多年积累了不少门生,毫无疑问这群人皆是太子的拥护者。
要是再给了兵权,身为皇帝还有何威严权柄?
这些年来说不上严防死守,但若逼急了惹恼了,便会被寻个由头降罪,致使处境更加艰难。
陆盛珂道:“此事我来做,皇兄别管了。”
“你意欲如何?”陆启明蹙眉,“容时,莫要冲动。”
弟弟就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太清楚他的脾性了,冷硬利落,倘若不是被东宫的名声给裹挟,只怕会不管不顾。
倒是他这个兄长,没有成为他强有力的后盾,反而让陆盛珂在许多时候不得不妥协。
好比沈若绯落水一事,要不是怕御史台把矛头对准东宫,他根本不会迎娶。
柔妃同样如此,陆盛珂早已忍耐多时。
此刻不是长谈的时机,兄弟二人浅聊几句,陆启明就被请走了。
太子先行离去,太子妃没有急着走。
她安排了身边人到御花园各处打点,今日躲过一劫,但她不希望有人看到太子进入偏殿,徒生枝节。
而且要把琥宝儿好生送出宫去,今天才算圆满。
经此一闹,夜玹王妃不能吃花生的事情,怕是要传开了。
往后身边人需得仔细些,以免遭受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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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宝儿吃了药,桃枝服侍她沐浴更衣,洗过澡再给红疹抹上一层薄薄的药膏。
恰好汤药生效,双管齐下,很快脸色便恢复了些许。
桃枝拿着干帕子替她绞发,松口气道:“娘子方才吓死我了……”
琥宝儿整个人还蔫蔫的,没力气,嘴里咕哝道:“我也不想这样……”
可是她不想让坏人得逞。
失忆后遭受诸多口舌与白眼,如今好不容易改善了境况,凭什么还要走回头路呢?
再说,即便她再怎么对朝堂一无所知,也明白一点,一国储君不能轻易出事,否则牵扯太大了。
桃枝很是自责:“是奴婢没用,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就那样着了道。”
以前她还想过,成为那些贵人身边的一等婢女,该是何等风光。
仆役之间,实则也分个三六九等,贵人身边的大丫鬟,谁不尊着敬着?
现在看来,所经受的指点不同,能力不同,眼力同样存在区别。
今天教导娘子礼仪的宫廷嬷嬷没有跟来,否则以她的谨慎,肯定不会让王妃随意食用糕点。
琥宝儿抬头去看她:“我没事的。”
桃枝虽说在她身边伺候,但不属于她,身契都在王府。
可她尽心尽责,一点都不比月萝差,甚至胜过了月萝。
今日之事,终归是人祸,千防万防,也防不住有人使坏心眼。
桃枝也没多言,给琥宝儿绞干一头青丝,重新梳妆。
尚未收拾妥当,外面萧阳公主闻讯赶到,想入内来瞧瞧。
“公主怎么又来了?”桃枝一摇头,这会儿宫宴都散了,他们在此耽误才没离宫,萧阳公主未免太闲了。
琥宝儿手里拿着琉璃镜,慢吞吞道:“让她进来吧。”
不就是想看她的笑话么?
门外很快放行了。
萧阳上次见识过琥宝儿脸上的疹子,但她不知晓缘由,这会儿听说是因为花生,立即跑来近距离乐呵几句。
琥宝儿若无旁人地照镜子,红疹没那么快消退,但总算是不痒了,而来燥意和热度有所降低。
整个人还是无力状态,但没有先前狼狈。
萧阳进门就被满室馨香给笼罩住了,她不由皱皱鼻子:“你这是花了多少银子,能淘到这等好香料?”
宫里柔妃对调香颇为钟爱,她身上时时刻刻都是香的,为此每月要花费许多银钱,这么多年早已不是秘密。
桃枝回道:“公主,我们娘子刚沐浴涂药,没有用香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跟着疑惑起来:“娘子洗澡越洗越香,属实稀罕……”
怎么会这样呢?
琥宝儿刚才出了许多汗,一时半会儿这香味是淡不下去的,若问她这个当事人,她是一问三不知,无从解惑。
萧阳不是冲着这个来的,也就没有继续纠结于此,不过她疑心沈若绯这人还没死心,给她三皇兄吹了枕边风。
不然能在万珍阁替她出头?
她正考虑要如何言辞警告,陆盛珂几乎跟她前后脚进来。
他面无表情看了过来,问道:“萧阳,你有何事?”
还没来得及发挥的萧阳,立即收起气焰乖顺起来:“见过三皇兄,我不过是前来探视一番……”
她还要解释,陆盛珂一摆手:“无需探视,我们要出宫了。”
“这么快?”萧阳也想出宫,但是她出不去。
宫宴散了就没有热闹了,又不能去许家玩,无趣得很。
陆盛珂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但半点没有帮她的意思,反而道:“你再敢胡闹,出嫁之前都别想离宫了。”
“什么?”萧阳连忙喊冤:“三皇兄,我真的没有!”
她现在对沈若绯多客气呀!
陆盛珂不再多言,径自走向床前,琥宝儿差不多都收拾好了。
“要回府了么?”
她张嘴想问她怎么出去,这会儿没力气,不料他有备而来。
陆盛珂的臂弯里挂着一件斗篷,轻轻一抖,把她从肩膀裹到脚尖,娇娇小小一团,再把兜帽戴上,彻底看不清了。
“咦?”琥宝儿的视野骤然一暗,整个人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捞了起来,落入陆盛珂怀里。
他打横抱着人,朝外走去。
不说当事人意外,就是桃枝和萧阳都愣住了,还以为王爷准备让轿子过来接,谁知是他纡尊降贵,亲力亲为。
这样最好不过,桃枝知道小娘子身上中了药,两腿没力气,外人却是不知,起风疹就要在宫里乘轿,未免太过招摇。
而萧阳一脸的难以置信,沈若绯真是好手段,对她皇兄使了什么迷i魂计?
竟然伸手去抱着她?!
琥宝儿自己走不了,没有拒绝陆盛珂的‘举手之劳’。
不过……“可以把兜帽拿下来么?”
她什么都看不见,很不习惯。
“不可以。”
“我很丑么,你怕丢人?”琥宝儿在兜帽底下偷偷撇嘴。
她一个姑娘家都不怕丑,他倒是怕上了。
陆盛珂淡淡道:“你脸皮厚无所顾忌,本王却想给你留点颜面。”
这一路出宫会遇到不少宫人,若是个个都瞧见她未消退的红疹,不出几日,就会传出五花八门的说法。
以讹传讹,有时会很离谱。
“好吧。”琥宝儿也不喜欢丢人,她要面子的呢。
想了想又问道:“你抱着我走累不累,不如换成背着走?”
那她趴在他背上,脸藏在兜帽里面,不至于完全被遮住视线。
陆盛珂无情的拒绝了她。
琥宝儿消停了一会儿。
只是视觉被遮挡,听觉和嗅觉不自知就灵敏了起来,她小脑袋搭在陆盛珂健实的胸膛上,耳朵紧贴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第一次知道,人的心跳能这样吵。
“别乱蹭。”陆盛珂垂眸,这人被斗篷兜住了还不安分。
“我没动,我没力气。”琥宝儿替自己辩解:“我感觉现在好虚弱,方才我差点就死了……”
“死不了。”
马车到了,陆盛珂抱着人上去。
琥宝儿被放在软垫上半躺着,车内宽敞,不觉束缚。
她小嘴叭叭的还在问:“我何时能恢复力气?喝完药都快半个时辰了。”
陆盛珂在右侧落座,眼皮都没抬一下:“什么灵丹妙药,能即刻见效。”
“这是御医开的,怎么不是灵丹妙药呢?”寻常人估计都接触不到这样厉害的医者。
陆盛珂不说话了,幽黑深邃的眼眸无声望着她。
她似乎真的不明白?还是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