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知道老夫人对琥宝儿意见大,没想到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强笑着把人拉住,道:“你祖母今日心情不好,别跟她顶嘴了,其余事情以后再说……”
她怕琥宝儿管不住嘴,叫王府的人知晓了,那真要贻笑大方了。
琥宝儿有点难过,她也不贪恋不属于自己的嫁妆了,“我会尽数归还,我要走了。”
她又不是傻子,人与人的相处很微妙,即便娘亲笑脸对她,她也感觉不到对方的偏护。
一丝都没有。
还有她的爹爹,是她看不懂的表情,她的兄长,冷眼旁观,神色同样复杂。
所有人,都带着她看不懂的一面。
琥宝儿不开心,要走了,秦氏和沈若绯连忙阻止。
多少有点埋怨老夫人沉不住气,话说出口了,都不知道要怎么把人给哄住。
现在时机不对,可不能露馅……
秦氏当即掏出手帕哭穷:“不是家里舍不得这笔银钱,实在是每况愈下,日渐艰难……”
说着就开始列数府里的各项开支。
她是当家主母,老夫人早就不管事了,府里逢年过节各项开支再清楚不过,巧舌如簧,简直能把沈家说破产。
琥宝儿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拍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吧娘亲,嫁妆会还给你们的。”
秦氏要的可不只是这个:“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情不能传出去……”
“好吧,我不说。”琥宝儿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因为她不知道能跟谁说。
说出去又怎么样呢,她需要同情或者安慰么?
她需要帮助么?帮她跟家里人撕扯,争夺财物?
家里不愿意给的东西,死乞白赖的要,想想就没意思。
就如同老夫人所言,向来只有子女亏欠父母的份,长辈们不欠她的。
但是即便道理都懂,琥宝儿还是感觉难过。
并不为银钱,而是他们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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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宝儿本想与奶娘说说话的,但最终她没有见吕婆子。
她不想见她,因为预感到自己的期待会落空。
她企图从奶娘身上得到什么,结果必定会失望。
梦里的温暖,吕婆子不肯给。
陆盛珂过来接人时,一眼看穿了琥宝儿的低落。
小姑娘清凌凌的眉眼,压根遮掩不住她的情绪。
“你怎么了?”
马车上,他率先问出口。
琥宝儿趴在窗子上,望着车窗外的街道,小嘴高高撅起:“人很会说谎。”
到底是谁说沈家大小姐备受宠爱的,都是谣言呢,真是可恶。
“你发现了什么?”陆盛珂疑心是沈家露出马脚了。
演戏二字说来容易,但言辞之间,甚至一个眼神,都可能出卖它的真实心境。
琥宝儿摇了摇脑袋,没说话。
她答应了不外扬,那就不说,而且她猜到了,家里人害怕陆盛珂,不得不陪嫁那么多嫁妆,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说白了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可见,人的不简单,会导致事情随之复杂起来。
琥宝儿掰着手指头算了下她手中的银钱,竟然全都是陆盛珂给的月银。
他给的每个月一百两,就是她的全部了。
她再看向陆盛珂的眼神,已经亮晶晶了:“王爷,你真好。”
“?”陆盛珂一抬眼皮:“有话直说。”
她竟然在他跟前开始有所隐瞒?
琥宝儿有所对比才发现他的大方,软声道:“我回去后,给你重新绣一条手帕,你不喜欢鸿鹄,换个花样如何?”
虽然她绣活不好,但是重在心意。
六百两,足够买下一个小院落了。
陆盛珂不置可否:“随你。”
他没有多问,回到府里进了书房,虞河自会把沈家的一举一动包括这次谈话内容报上来。
他既然盯上沈家,哪有不监听的。
陆盛珂很快听完了虞河的汇报。
虞河跟在王爷身边时常在外走动,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了,偏心眼的父母很常见,上至帝王家,下到贩夫走卒,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很少有一碗水端平的。
可是这样对待沈家真正的二姑娘,却实在匪夷所思。
尤其是沈家老夫人,看她对大孙女的宠爱,不是那等厌恶女娃的老虔婆,可竟然极为不喜二孙女。
“主子,或许是和王妃的异香有关。”
虞河查明老夫人信佛,不是一般的信,这种人的想法与寻常人会有点不一样。
牵扯上神神叨叨的,她们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沈家祖辈有从龙之功,爵位世袭,已经富了好几代,没听说出过败家子,怎么可能会没钱。
再一个是姻亲之间的帮扶互助,沈家老夫人、夫人、少夫人祖孙三辈的外家,在京城也不是无名之辈。
世家之所以可怕,便是因为如大树般盘根错节,让皇帝都不得不给点脸面。
但是这样一个沈家,对二小姐竟然吝啬至此,连个嫁妆都计较到这种地步。
果真是没有养在膝下,半点情分也无。
沈家大公子如今生了两个儿子,估计都给下一代留着呢,抠抠搜搜的。
虞河等着主子示下。
陆盛珂无需多想,心里已经有了章程。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厚道的人,“既然沈家舍不得这笔钱,本王就让他们出出血。”
虞河闻言来劲了,点头道:“敢欺瞒王爷,当然不能轻易算了!”
陆盛珂道:“他们利用琥宝儿,叫她背负了沈若绯的骂名,还用那么多嫁妆给自家做脸,想把东西收回去,等同于吃白食。”
世间可没有这等好事。
“王爷打算如何?”虞河躬身问道。
陆盛珂的法子很简单,琥宝儿身边没有可用之人,那他就给她这个人。
“寻个由头把月萝逐出王府,”他道:“把鸿蒙派过去,替她打理嫁妆。”
“鸿蒙?”虞河颇为讶然。
他正经跟账房先生学过的,做账管事皆有一手,要打理嫁妆简直是手到擒来。
看来,主子是真想让沈家放放血,顺道帮助沈娘子立足。
有了嫁妆傍身,往后和离了,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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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萝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她正拦着不让琥宝儿喝酒。
小娘子从沈家回来就闷闷不乐,她知道她在愁什么。
月萝在沈家接收到两个指令,一是看紧琥宝儿,不能太早就闹着和离;
二是嫁妆,和离后这批嫁妆要归还大小姐,她得把东西看好了,半点都不准少。
这意味着,她跟随琥宝儿在王府,是彻底没有指望了。
只盼能早点结束了,回到大小姐身边,跟对了好主子,吃香的喝辣的。
琥宝儿心情不好,也不知跟谁学的要饮酒,月萝怕她喝醉了管不住嘴,所以不给喝。
她的态度颇为强硬:“姑娘家喝酒像什么样,旁人见了,该质疑沈家没有教养了。”
“什么教养,”琥宝儿瘪了瘪嘴角,抱着玛瑙银盏酒壶背过身去:“我不要听。”
家里人好冷漠,她不喜欢。
和离后回去,是不是又要被嫁给另一个人?
或许,她不能回去。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能去何处。
琥宝儿的小脑袋瓜,就没想过这么长远的以后。
但是她不得不趁早打算,所以感觉有点烦。
桃枝梨枝是被沈家人支开的,不清楚她发生何事,这会儿拉住月萝一摇头:“娘子想喝酒,我们会盯着的。”
不会叫她喝多了。
月萝拉着个脸,怕琥宝儿坏事,但眼下不好强行拦着。
琥宝儿抱着酒壶去了临湖的窗边,不让她们跟着,自行往酒杯里倒满。
她尝到了酒水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