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成眼前浮现出被剃光胡子的赵副将;被烤的香喷喷的李军医的鲤鱼;城西原本整日闹事如今已成郡主私人护卫队的那群人....不由打了个哆嗦。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办到,搞得那些人鸡犬不宁反而更受欢迎。
永安满眼促狭,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淡淡开口:“不知夫君可是回忆起什么?”
霍天成老脸一红,嘴硬道:“再不济,这是在荆州,有我们在身边;待去了燕都,那周边全是豺狼虎豹,你当真放心。”
“皇兄整日里传信念叨,就连真儿的画像在他那书房内都不知道收藏了多少卷,你担心真儿?”
“要我说,咱们该担心的是燕都的那些世家贵族的子弟。”永安心中暗道,照着皇兄思念外甥心切,怕是她想杀人皇兄递刀,她要骂人皇兄递茶。
两人视线相对,霍天成读出她的言下之意,不由心虚起来,试探问道:“远兄不至于此?现下他身份毕竟不同。”
“她那屋里有一半的兵器不都是他送的?等人到了跟前,恐怕更是疼爱。”永安摇摇头淡淡道:“皇兄愧疚你我驻守边疆多年,只会更护着真儿,我只希望她能在一年里安安分分找到心上人。”
霍天成想到方才城墙之上,只觉得头皮发麻,讪讪道:“恐怕很难如你所愿,我们的女儿,实在特别。”
“无碍,我已给皇兄一封书信,待她到城中之后,自会为她找个先生教导。真儿自幼聪慧,在荆州已然学到很多难得的东西,但燕都的某些东西,还需有人亲自教诲。”
“不知夫人找的是何人?”燕都的那些大儒,一个比一个死板。
永安俯身贴近,红唇凑到霍天成耳边,唇瓣翕动,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霍天成瞳孔微微一震,转而轻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无奈道:“你啊,当真胡闹。”
“不怕之后真儿找你算账?”
永安挑了下眉:“她当是感谢我才对。”
“何日让她启程?”
“她早待腻荆州了,恐怕明日便会离开。”
霍天成嘴角瞬间绷直:“头一次离我们这么远,真舍不得。”
“夫君,约定之期已到,很快我们就会见面的。”永安同霍天成十指紧扣,眼神变得幽深,柔声道:“真儿自小由你我亲自教导,难有人能让她吃亏,切莫担忧。”
“嗯...等我们重聚之日,一家人再也不分开。”霍天成垂眸看向湛蓝的天空,神色晦暗不明。
第4章 贱人骂谁
日夜变换,斗转星移。
三月的燕都桃花遍地,不似荆州的孤冷,不似荆州的淳朴。燕都,似是个从小宠到大的孩子,繁华,富贵。所到之处,人声鼎沸,所见之处,绿树红花。
人人都说,燕都贵地,但凡是扔个石子儿,砸到的都是有点世家关系或沾点宦官亲戚的。它既是人人向往的福地,但又会给人带来厄运。
一辆简单低调,灰布素裹的马车悄声行驶进城门。融入在这闹市之中,无人在意。
街上各式各样的小摊贩全都卯足了劲儿吆喝,你来我往,恨不得比个高低。
卖杂货器具的,卖水果点心的,卖书画古玩的…比比皆是。
来往行人的视线,却时不时的朝街边典当铺外的一角望去。
身披麻衣的少女跪在一卷破旧的簟席旁,凌乱的发丝垂直耳畔,双目红肿,嘴里不断朝她面前站着的身形消瘦面容猥琐的男子诉说着什么,眼底满是焦虑。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堵住了马车的去路,慵懒软糯的嗓音缓缓响起。
“周平,出何事了?”
“回郡主,看着像是有人卖身葬父。”坐在前室的少年仰着脖子朝人群方眺望,明亮的眸子转了转,低声回复。
“既是伤心事,怎这么多人围堵?燕都的人便都是这般?”女子声音染上一丝愤怒。
另一道清冷的女声带着安抚:“郡主莫气,燕都人才甚多,自会有官家处理。我等初入燕都不便声张,不如让周平换条路走?”
“本公子已经答应给你双倍的钱,你这贱人还不快快谢恩!今日我在,看谁敢抢人!”粗粝的嗓音夹杂着丝邪佞。
完了!
那句话一出,春兰脑海中瞬间蹦出两个字。转眼之间,方才还在马车上的人已经不见了,九节鞭也跟着消失了!
果然如此,郡主冲上去了。
春兰脑袋嗡嗡作响,离开荆州前公主的交代历历在目,恐怕第一天就要破了规矩。
她们一行人自定好行程后一路低调行事,日夜兼程赶了将近一个月的路程,相安无事,怎就到家门口前出了这档子事。
春兰顾不上多想,一把掀开灰布帘子,正对上周平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拧眉怒道:“你怎么让郡主一人前去,出事了可怎么办。”
周平疑惑:“你确定是郡主出事?”
春兰顿住,面上尴尬一闪而过,不满道:“这毕竟不是荆州,我们小姐人生地不熟很容易被人欺负,你还不…”
“贱人骂谁!”
霍真真掺着怒意的声意忽的打断春兰的话,两人面面相觑,眼底都带着丝讪意。
燕都也是奈何不了荆州小霸王的。
“贱人骂你!”男子脱口而出,紧接着刷的一下,满脸通红,没想到胆敢有人在此给他难堪,登时面目狰狞。
霍真真眉梢一挑,轻哼一声:“既然知道自己是贱人,还不快滚!”
周遭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
男子怒骂:“都给本公子滚开,今儿谁在这边上看热闹,本公子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害怕。”
人群一哄而散。他转头继续道:“贱丫头,你…”
愤怒的话在看到霍真真那一瞬堵在了嗓子里。
她身穿水纹云锦齐腰襦裙,乳白色的广袖上是上好的金丝线绣的暗纹,裙摆处银线勾勒的几朵百合争相开放,翠绿的玉簪插在发髻上,衬得她更加脱俗。
身如柔枝,肤如凝脂。挺翘的鼻尖上覆着一层白纱,只留水弯眉下一双秋眸满含冷意。
只是站在原地,便叫人挪不开眼。
四散的人群不敢靠的太近,胆子小的只竖起耳朵偷听,胆大的朝近凑了凑。
有善心的老者心里实在不忍这仙子般的姑娘被折辱。
顶着周围或不怀好意、或怜悯可惜的眼神,硬着头皮轻声道:“姑娘心好,可这人是当今礼部侍郎家的表亲,还是莫要得罪,否则可有你苦吃。”
霍真真站住不动,只是周身的寒意更加浓重。仗着有朝中有人就敢光天化日在天子脚下这般放肆,那背地里干的又该有多肮脏。
男子朝身边仆从瞥了一眼,接着眼神上下扫动,视线顿在那弧度优美的腰线处,眼底渐升起欲色,嗓音干涸:“不若你替了这丫头,本公子呢,也不是不能通融。”
他话音刚落,跪地女子刷的一下站起,伸手挡在霍真真面前,企图用自己瘦小的身子隔绝掉那个令人作呕的视线,嗓音沙哑:“姑娘还是快些离开,这位刘公子我们真的招惹不起,姑娘一看就是个贵人,万不能因我这条贱命受了伤。”
“刘公子,小女子今日卖身葬父,但入得是女仆做的是奴役,而不是勾栏院里的那档子事。是我难领公子好意,别为难这位姑娘。”
霍真真垂着眼帘,默不吭声的看着前方。
刘文宣却觉得她是怕了,心里升腾起一股隐秘的窃喜。他伯父可是那礼部侍郎,一个卖身女算什么,这位姑娘才算的是真国色,若尝上一尝,那定然....
他的视线越发炙热。
“啪!”
一根长鞭急甩而来,鞭尾刺向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撞击声,鞭身回弹,直冲向刘文宣。钩尖正对着他右眼,在最后三寸之外堪堪停住。
刘文宣咚的一声,坐到地上。双腿发软,眼底满是恐惧。
“这点胆量,还敢在本小姐面前撒野。”霍真真一腿后撤,右手抓住鞭身,嗓音冰冷,眼底爆发出摄人的寒意。
“混账!混账!来人!”刘文宣脚底在地上摩擦,愣是站不起来,转头朝旁边的仆人大喊:“都站着干嘛,废物,还不扶本公子起来。”
霍真真一下、两下,慢慢将鞭子收回,冷冷的盯着刘文宣众人。
“恩人...”少女头一次见这阵仗,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像是周身笼罩在光辉中,那么耀眼和明媚。
霍真真顿了一秒,轻声道:“莫怕,今日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刘文宣刚站起身,听到这句心底的怒火和躁意霎时席卷全身,整张脸火辣辣的,他浑浊的眼珠在四周扫过,颤着的心定了几分,嗓音阴鸷:“来人,给我将这两个娘们儿全都带走!”
“恩人,快走,不必管我。”少女惊慌的推搡着霍真真,一切因她而起,不能让恩人受难。
霍真真伸手按住那双布满裂口的手,眼底怜惜一闪而过,长长的深吸口气,杀气覆满周身。
“周平,把这丫头给我带走!”霍真真一把将少女朝外一推,长鞭一甩就朝里冲去。
“小姐放心,你尽管上。”周平一边接住人,一边伸着拳头打气。
春兰瞪他一眼,连声道:“小姐小心,千万不可伤着自己。”
周平挑眉一笑:“春兰姐姐怎不挡着小姐?”
“废话,这垃圾不配为人,小姐便是将她千刀万剐都是对的。”春兰眼底闪着某种火焰,胆敢用那种眼神看她家郡主,真该把那双眼珠子抠出来,碾碎、扬土!
霍真真闻言,蓦地顿住,回眸一笑,漫不经心道:“春兰,不过是这点玩意儿不值当生气,本小姐这就替舅舅管教管教他们。”
她神色变冷,右手左右挥动不停,噼里啪啦不停作响,像是个拿杀猪的刀用来切西瓜似得,肆意洒脱,游刃有余,一鞭下去撂倒一个。
她的鞭子是正儿八经在荆州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燕都这些整日里作威作福的家奴,岂能在她眼前张狂。
不过几息之间,地面已经躺了一片,哀嚎遍地。刘文宣讪讪的看着满地狼藉,脸色煞白,双腿不断打着颤。
他眼看着霍真真一步一步朝他走近,那拿着鞭子的手已经高高扬起。
此刻,刘文宣对着那只光泽如玉的纤纤细手再升不起半点涟漪,恨不得今日未曾出门。他颤颤巍巍朝后撤了一步,余光猛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霎时间喜色涌上眉梢,连怕带滚的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嘴里嘟囔个不停:“江大人...江大人有人当街行凶,大人救命。”
扑通跪爬在地上,满是污渍的手紧紧的攥住一段墨色锦袍,眼泪顺着眼角流下,眼神祈求:“大人救命。”
霍真真只当又是他搬来的救兵,看都没看,一鞭子便甩了过去。
长鞭扬起,响声却未发出。霍真真一怔,终是认真看了过去,一双冷若冰霜的凤眸映入眼帘,她手腕一松,愣住了。
江书砚身穿墨色云锦长袍,银白色腰带束在腰间,勾勒出他强劲有力的腰身。高瘦清冷,长身玉立。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抓住长鞭的一端,神色晦暗不明。
“救我,江大人,快将那妖女捉拿归案。”刘文宣指着霍真真,恶劣的勾着唇,神情狠毒。
江书砚垂着眼皮淡淡一瞥,伸手弹了弹锦袍,将被抓的褶皱抚平。
半响过后,他五指收拢,微微用力攥住。霍真真茫然的随着鞭子朝前晃了两步,视线仍愣怔着。
春兰神色瞬间凝重,周平第一时间赶上前去,低声提醒:“小姐。”
霍真真回神,一时思绪万千,眼神狐疑的看着那双眸子,心口砰砰直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