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书砚深邃的瞳孔幽幽地闪动几下,薄唇轻启:“因何事喧哗?”
他的嗓音清冷淡然,犹如一股山间的清泉,直流而上,将霍真真心口的怒火熄灭,徒留一抹炙热的余温。
热热的,痒痒的,消散不去。
霍真真轻咳一声,喉咙吞咽两下,讷讷道:“敢问公子姓谁名谁,家住何方?”
江书砚眼底闪过一缕诧异,眉眼一片冰凉。
第5章 似是梦中人
刘文宣噌的站起,伸手指着霍真真就想开骂,刚张开嘴,又被一脚踹到了墙边,撞翻了刚浇满水的花盆,整个后背、手掌全沾满黑泥,狼狈不堪。
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在胸腔。春兰趁机上前一把将他按住,冷声呵斥。
霍真真收回腿,朝前挪动两步,微微弯腰朝江书砚侧倾斜,指尖在耳边轻抬一下,面纱滑落,她轻歪着头,神色懵懂:“江公子可认得我?”
这张脸,雪肤花貌、艳若桃李,只一眼便会被人永远刻在心里。
她轻咬着下唇,唇瓣犹如三月盛开的桃花,粉嫩娇软,似有股若隐若现的花香,散着缕甜意。
江书砚喉结滚动,眯起眸子,静静的看着她,眸色极深,犹如看不见底的寒潭,深不见底。
霍真真见他不动,眸光流转,唇角勾起,右手忽的用力一抽,江书砚五指顺势松开,九节鞭直扬到天边。
她手腕一转,“嘣”的一声,长鞭直朝江书砚而去。
她微扬着唇,眸底带着笑意。
他不闪不躲,似是毫不在意。
毒蛇一般阴冷的长鞭此刻宛若藤蔓般柔软,杀意尽无。
江书砚后腿一步,手刚抬起,却见霍真真皎洁一笑,手腕向下,鞭身转圜,直接缠绕在那劲瘦的腰身上。
银鞭墨衣,再配上那张无欲无求的脸,有种难以言明的禁忌感。
江书砚眼底的错愕一闪而过,他眉心微拧,眼底带着不明的情绪,似探究,似好奇。
霍真真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一抹粉意,她轻咳一声,向前凑了凑,眼眸明亮的像是夏日夜间的银河般闪烁。
“嗯?怎么不说话?江大人?”嗓音甜软纯净。
江书砚目光沉沉的看着她,静默不语。
她蹙眉竖起一根白嫩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指尖圆滑粉白,像是一截透亮的荔枝肉,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江书砚伸手扯开腰间的鞭带,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他眼底的神色,只淡淡道:“想必刘公子今日做了什么唐突了姑娘,此事本官自会处置,姑娘若无他事,便自行离开。”
“你怎知不是我欺负他?”霍真真嗤笑一声,视线暼向刘文宣,冷冷道。
“刘公子乃是当今礼部侍郎的侄子,在燕都名声自是有目共睹。想必姑娘初来乍到并不了解,莫因这等人影响自己的事情。”
他话里话外皆在提点,若是闹大了确实对她这位刚回燕都的边塞郡主名声有损,更何况爹爹的地位本就受人觊觎。
周平走上前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那女子稍后我差人安置妥当,我们不宜在此闹得太过。”
“不如交给这位大人处置,我等先行离开?”
霍真真抬手重新将面纱遮起,又一步向前靠他更近,指了指被春兰踩趴在地上的人,眼神锐利,嗓音低了几分:“他,你待如何?”
“江大人…救救我,你怎能被这丫头…迷了心智!我伯父…可是…”刘文宣的话从嗓子里挤了出来,背上踩的力道紧跟着加重。
春兰用力一蹬,冷声斥责:“闭上你的狗嘴,再说拔掉你的牙。”
四周的百姓观这女子占了上风,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有的人低头窃窃私语;有的人靠近几分盯着刘文宣众人指指点点;还有平时被欺负过的人,趁机上去踹他们一行人两脚……
刘文宣惨叫出声。
江书砚冷冷的扫了眼地上,不急不缓,嗓音冰凉:“根据我朝律令,凡闹事者应杖责五板,关押七日。”
刘文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皮不断轻颤、抽搐,咽喉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嘴里呜呜咽咽说不清楚。
江书砚右手抬起,朝身后打了两个手势,两个身穿官服的侍卫随即跑了上来。
“大人。”
“将人带走,按律处置。”
“是。”
侍卫走上前去,春兰仍一动不动。
“这...”其中一人抱拳,沉声道:“麻烦姑娘让我等将他带走。”
春兰抬眸严肃道:“小姐。”
侍卫诧异,眼底露出一丝求救的意味看向江书砚。
霍真真敛住笑意,眼底戾气一闪而过,淡淡道:“刘公子最好记住今日。”
“春兰,放人。”
“滚吧。”春兰冷哼一声,一脚将人踹了出去,朝侍卫点了点头。
“哎呦...”刘文宣尖叫一声,弓着身子抱住腰腹。那一脚恰巧踢到方才被撞的地方,有种刺骨的痛意从脊背延伸到全身,腰以下像是被刀砍断。
腰,痛到极点;腿,却渐渐失了只觉。
刘文宣狠狠的攥住双拳,手心里布满紫色印痕,他脸上满是泪水鼻涕,心中暗忖,有朝一日,定要让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两个侍卫手下也没个轻重,不顾刘文宣两腿瘫软弱无力,直接一人一条胳膊将人拖走。
霍真真心底的那团郁气到现在终是消散了些。她挑了一下眉梢,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在距离马车三步之远时,侧头轻挑下眉,嗓音愉悦:“江大人,我们还会再见的。”
江书砚眼睫轻颤,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过了半响才抬脚离开。
有人发现,那辆低调的灰色马车也同一时间恰巧消失。
街市恢复方才的热闹,不同的是,有段传言开始在人群犹如野草疯长般传播,等当事人发现时,已然无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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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骏马,腰背滚圆,四肢强壮,毛发乌黑发亮犹如墨汁,它昂首挺胸,一双圆溜溜的眼眸直视着前方,踢踏踢踏像是巡视领地一样,迈着步子缓慢前行。
霍真真躺在软榻上,一手捏着剥了皮的葡萄,一手翻着话本,透亮的双眸却似失了神,望着虚空。
春兰轻咳两声,眉心蹙了蹙,疑惑道:“郡主...郡主...”
“啊?”霍真真回神,手里的葡萄被碾破,汁水顺着指尖一路滑落至手心,指腹摩挲,滋生出一股难以忽视的黏腻感。
她捏起帕子,低头不做声,只是仔仔细细一点一点擦拭着。
“奴婢方才就想问,你这是怎么了?今日怎这般奇怪?”不像个闺中小姐,倒像是个浪荡的公子哥。
那话春兰没敢直接言明,但她的未尽之言霍真真全都听懂了,她轻笑一声,睫羽轻颤,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眸光闪动,似在回味什么。
“郡主...”春兰又叫了一声。
霍真真这才启唇,语气听着很是愉悦:“我说,那是我梦中的少年,你信吗?”
春兰眸微微睁大,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忍不住试探道:“郡主,那位江大人当真那般俊美?”
不过刚踏入京城,怎么可能就一下子找到在荆州的救命恩人,她们郡主莫不是真的见色起意了?可在她看来,荆州的聂校尉也不遑多让。
“确实不错。”霍真真唇瓣咂摸两下,残留的葡萄清香在口中四溢,甘甜而又清新,恰到好处的合她心意。
她这表情,哪里像是在吃葡萄,倒像是…
春兰闭了闭眼,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这是她家郡主的常规操作,不要慌,不要慌。
不行...她要写信给公主,她们家郡主,春兰真的把握不住!
一阵微风吹来,周平掀开了帘子。
春兰眼底流露出求救的信号。
周平笑嘻嘻的开口:“郡主喜欢那便要了他,我们荆州的小主子难道看上个男人还会拿捏不住?”
春兰两眼一黑,有点晕...公主为何派这么个小子跟着她们,要她说,还是聂校尉好。
霍真真点头赞扬,眼底满是跃跃欲试。
春兰按了按眉心,忍无可忍,提高了声音,咬牙切齿道:“周护卫,不好好赶马车,撞了人怎么办!”
“哎呦,是我忘了。”周平一拍脑门,恍然道:“咱们到了郡主。”
他跳下马车,伸出右手,躬身道:“恭候郡主。”
霍真真摆摆手,毫不在意:“这虚礼不必在意。”
正欲直接掀开帘子,一把被春兰拽了回去,回眸正对上一张表情严肃的脸。
春兰斩钉截铁道:“郡主初到燕都,我等自知你体恤下属,从不在意虚礼,这些我等是要让那些京中背地里的人知道,您是当朝陛下亲封的郡主,容不得他们有半点怠慢。”
霍真真哑然。
表情不再散漫,她端正姿态。春兰在一侧掀开灰色布帘,霍真真弯腰一手搭在周平的手臂上,抬脚下车。
入目便是两座石狮子。
将军府前蹲坐着的这两尊石狮子威猛高大,像是远古时期的守门神兽一般,端坐在门外,盯着往来行者,目光如炬,神态威严。
狮身后是朱红色的广亮大门,气势磅礴,有种古老的庄严。这便是爹爹自幼生活的地方吗?
霍真真刚迈开步子,便听到有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苍老却又中气十足。
“真儿..真儿...祖母可算盼到你了...我的乖孙女..”
霍真真眼眸亮了亮。
是祖母。
霍老夫人脚底下健步如飞,一头花白的头发高高盘起,整齐的梳成一个高髻,梅花步摇簪稳稳的垂在耳边。
在霍真真回过神来时已经走到跟前,一把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