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灼灼的注视着她,眼底情愫流转,神色真挚。
霍真真哑口无言,她没想到过,竟和自己有关。
过多的话说出来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可以说不在乎他的官职,她可以说她娘亲并不执着门第,但脑中关于他可能受过的苦像是个记事簿一样,一遍一遍循环。
她愤恨的想,这位置还就要争,就要拿,江书砚成长成这般,拥有的哪一样不是自己努力所得,世子之位既有人给,他凭什么一退再退,选择放弃。
“江书砚,你想要,那就去拿。”她目光笃定的看着他:“但你要记住,无论你是不是明武侯世子,你我的关系都不会被之影响。”
如果她在乎的是世家贵族的身份,一开始她就不会给自己接近他的机会,也不会一再的任由自己沉沦。
霍真真言之凿凿的话语等于是给他心中那棵干枯的树干下了一场春雨,让埋在深底的枝丫全都破土而出,重现生机。他心底滚烫到再也克制不住,一把将人搂在怀里。
江书砚虚环住她的腰身,垂着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像只找到心里绝佳栖息地的树懒,懒洋洋的趴在她的肩上,眉宇舒展,脸上是难见的愉悦。
霍真真不躲不闪,让人就这么拥着,时不时伸手抚一下他的脖颈,烛光摇曳,暖黄的灯光下营造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氛围。
良久。
霍真真开口:“你是怎么想的?”
她补充道:“世子之位为何突然要传给你?你这么多年没回过侯府,要不是这次突然唤你回去,估摸着明武侯府都快要把你这个人给忘了。”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你父亲,他是如何说的?”
冷静下来,霍真真难免心里会有所怀疑,突然将要继承世袭的世子之位给不受宠、离家多年的幼子,这很难不让人猜测里面是否有什么异常。
“这次回家只得到母亲的传话,父亲他...恐怕还在某个地方流连忘返。”江书砚淡淡道。
霍真真诧异,她推开靠在肩膀上的人,明亮的眼眸对上漆黑的眸子,她伸手捂住那双眼睛,生怕一个不留神被他吸入他的世界,沉沦其中。
“你...我刚回燕都,对各大家族都不甚了解。”她扭腰从侧边钻了出去,坐回凳子上,撑着下巴看着还维持弓着身子的人。
江书砚站直身子,学着霍真真方才的样子,靠坐在桌子上,垂着眸子轻声说:“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你也知道,在我出生后他们二人逐渐有了隔阂。”
“我后来才知道,他们那场亲事是母亲使了手段,父亲半推半就才促成的。所以,他们的隔阂本就没有什么弥补的办法,那只不过是父亲从一场梦里醒过来了而已。”
霍真真静静的听他讲述。
“他清醒后,没想过重新振作。”
江书砚眼底划过一抹厌恶:“他开始流连在勾栏青楼,每日里醉生梦死,更甚至到后面他连侯府都鲜少回去。京中官员皆知,要想寻明武侯,先去最有名的乐宛楼去,再不济把最有名的那几座青楼挨个寻个便,最后才是到侯府去找人。”
“我不知他为何突然做出这个选择,若真要问个究竟,恐怕还需要点时间去找他,我让方来先去给他送封信,约他在个正经地方见面。”
“他...他知道你已经...”霍真真有些犹豫要不要问。
江书砚冷哼一声,摇了下头。
“他们并不知道,只是我年少时有一种执念,总是想要去刨根问底,追究一些没有意义的真相。”
其实那场冲动也是有收获的,他遇见了她,在早已经知道她是谁的情况下终于亲眼看到太子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个表妹。
她是那般的倔强、勇敢,身处在荒郊也能做出冷静的判断和决定。那一簪子的力道,是下了足够的狠心,甚至让她瞬间迸发出爆发力,用最她当时最极限的速度去甩掉兽群。
若非到最后实在力竭,她体力不支,断然不会让她晕倒在城门外。但也因此,让他偷得了一次相见的机会,因缘际会,他恰巧在她晕倒之前将人抱住。
只是没想到能被人记了这么多年。连他自己都想不通,当年的他有什么好挂念的。
但也幸好,她挂念着,然后找到了自己。
江书砚抬头看着她:“其实明武侯早已是个摆设,父亲年少时是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但自那女子去世他便一蹶不振,这明武侯也就只占个世袭的便宜,早已没什么权利。”
霍真真狐疑道:“你那兄长?”
“他?”江书砚难得在提起侯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没那么沉重,他缓缓道:“兄长,他其实是整个侯府对我最好的。”
“若不是一直有他的帮扶,恐怕那么小的我在府中的日子只会过的更难。就连那次太子选伴读之事,也是他连拖带拽偷偷将我带出府去参加,也幸亏后面他的据理力争,才让母亲放手让我进宫。”
所以,对江书砚而言,他从未想过要世子之位,兄长待他不薄,让非当时他费尽心思帮助,他后来的际遇也不会那般顺利,他并不愿和他针锋相对。
霍真真心中诧异,她眼底流露出担忧的神色,迟疑道:“那...如今世子之位,他...”
江书砚摇头:“他早年就离开侯府在外闯荡,母亲厌恶我,便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于他而言,其实侯府的生活也十分窒息。”
“所以他一早便逃离了这个地方。”
霍真真问:“你可知他为何会突然回来?”
她对侯府的人没有一点滤镜,一直外出的大公子突然回来,而又在这个时候世子之位被定了下来,一切都太过巧合。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你兄长其实是想要这世子之位的?”
“不可能。”江书砚斩钉截铁:“他有一心上人,那人是江湖中人厌恶朝堂之事,他曾告诉我,要为那人留在江湖,侯府只是他的枷锁,他恨不得永远不回来。母亲...她过得太压抑。”
“那就去找他,问个清楚。”霍真真提议:“既然你如此信他,那我便信你,去问问他,你们兄弟二人也好有个商量,总好过因此事再产生猜忌。”
“好。”江书砚答应下来,人又磨磨蹭蹭的朝她靠了过去。
他将圆凳踢了踢,腿贴着腿坐下,江书砚又伸手把人的双手握住手心,把玩着她的手指。
霍真真抬腿踢了一下他的脚,笑道:“今日是怎么了?这么黏糊?”
“你能来,我很开心。”他紧紧的抓住手里的人,眼神微敛,眼底是从未见过的一抹羞涩之意。
霍真真是真的觉得今天他黏黏糊糊的,总想贴着自己,一眼都离不开的样子。要让平日的他看到这幅场景,恐怕还会指着自己的鼻尖说他自己不知廉耻。
霍真真身子前倾,伸手捏了下他的鼻尖,歪着头勾唇说:“这么想我来,方才怎么半响不给我开门?”
“你明明知道。”江书砚低声道。他不过是不想让她看到,现在如此狼狈的自己。
“笨蛋。”霍真真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温柔道:“以后任何时候需要我,想见到我,就来寻我。你不方便那就让方来去送信,我来见你。”
“好。”他勾着唇,两人静静对视,神色温和。
烛火在空中闪烁,为他们身上笼罩着一层暖光,有种温馨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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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武侯府后宅,主母院内,空无一人。
断断续续的女子的哭泣声从里面传出来,那哭声像是从唇缝中一点点挤压而后漏出来的。
“混账东西,你竟敢拿茶杯砸他,将他的脸伤成那般?贱人!”一个身形高挑的中年男子不停的拿着屋子里能摔向地上的东西,一件接着一件往地上砸。
“你怎么敢的?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你还敢犯?”
而端庄优雅的女子此刻跪趴在地上,十指攥成拳头,红肿着眼睛,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唇。
“砰!”
又一件瓷器摔碎,碎片溅到她的手上,在她手背划下了一道伤痕,鲜血浸出。
女子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江荣轩,你混蛋,你混蛋!”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含辛茹苦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不就是脸上破了个口子?他是断了腿还是废了胳膊,有必要让你这么对我吗?”
“你想要我的命你拿走啊!你杀了我啊,杀啊!你有胆量就杀了我,一了百了。”
郑夫人眸中满是恨意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五官端正,身材挺拔,尤其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点不似沉溺声色的人。
许久不见的人突然回府,她还没来得及恭迎他就直接散退所有仆人,将她一把推在地上开始疯一般的摔砸。
又是他!
从江荣轩看到他的那双眸子后便跟疯了一样,她便是不小心让孩子摔一下都会被他拳打脚踢,可谁看孩子能没有意外?
那个孩子就像是她的梦魇,将她的美好的生活全部击碎,他的到来让她每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直到一天她醒过神来,竟差点将人捏死...
这才死了心,让自小带她的奶妈陪着他...
只有郑夫人自己知道,一开始她也是爱的,但后来她恨,她宁可从没生过他,她的生活就不会变的这么可悲,这么可笑。
“啊?你杀了我啊,江荣轩,你杀了我吧。”郑夫人叫的歇斯底里。这日子,她早都不想过了,这侯府,如今就像一座死城,于她而言,不过就是牢笼,死了也是解脱。
亲手养大的孩子不亲近她,只想逃离,弃养的那个更是对她恨之入骨,她的这一生就是笑话。
屋内的光线昏暗,江荣轩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阴沉着嗓音,语气冷漠:“想死?二十五年前我就说过,你敢那么做就要准备好付出代价。”
“死?”他冷哼一声,嗤笑道:“你还不配。”
“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伤他。做好你的侯府主母,将你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藏好。”
“心思?我什么心思?”郑夫人冷笑一声,眸中带着恨意:“你一言不发就将世子之位传给他,那我的凯儿呢,你将她置于何地?难道我还不能有点意见?我这主母连问一句都不配?”
“唔——”
她的脖颈突然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喉咙瞬间被箍紧,呼吸越发困难,她忍不住伸手拍打着那只大手,眼中的恐惧越来越多,祈求的看向那双冷血无情的眸子。
“咚——”
“咳咳..咳咳...”
男人手臂猛的一甩,将她摔到地上,说出的话更是冷冽:“不是想死?求什么饶?怎么怕了?”
他蹲下身子,随手捡起一块碎片,娴熟的用光滑的那面在她脸上滑动:“郑淑,你根本就不敢死,既然想活,就老实点,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你要知道,你有用的也只是这张脸,若是哪天...”
他手下力道故意重了一下,吓唬她道:“若哪天这张脸出了事,那你就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了。”
江荣轩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当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要是死了,她就不会死...你真该死...”
他再提旧事,郑夫人心口的只觉得像是被人又狠狠扎了一刀,痛的无法呼吸,她双眸猩红的瞪着男人,嗓音沙哑:“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了,你的眼里就不能有我吗?”
“她只是陪了你两年,我在你身边快三十年,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她,只有一个死了的人。”
她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脸上扬起一抹癫狂的笑:“哈哈哈...可惜...可惜你心里再有他都没用。她死了,哈哈哈哈,她为了别的男人死了...”
“江荣轩...你真可怜...你比我还可怜...好歹我得到过你。”
她倾斜着身子靠近她,指尖抚上他的胸膛,犹如情人间的细语般轻声说:“而你,就像个可怜虫一样,只能在背后偷窥着她,甚至在她死后,也像个变态一般,找尽各种和她相似之人。”
“哈哈哈...江荣轩,你好可怜,我可怜你...”
“啪!”江荣轩一个巴掌将人扇到地上。
蹲下直接捏住她的下颌,嗓音犹如地狱使者般森寒:“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将你舌头拔了,满口的牙凿碎。”
“反正,我有你这张脸就够了。”他拍了拍她的脸颊,冷笑着站起身。
“江荣轩,哈哈哈,你真可怜...你真可怜啊...”她躺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呢喃着,神色恍惚。
“把自己收拾干净,后日我要在府上见到子卿和书凯二人。”江荣轩冷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