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应略一怔,这才将视线从金子身上往旁边一挪。
马车里姜迈也怔住了。
他问:“你认识那边的人?”
乔翎回头,很认真的点头说:“那是我表哥啊!”
姜迈默了一默,继而问:“哪个是?”
乔翎:“……”
乔翎因他的沉默而沉默了一下,几瞬之后才说:“哎,其实我表哥虽然有点癫,但是人还不错的……”
坐在医馆门口的那中年妇人显然没想到会遇上这种意外,倒是真的愣住了,回神之后,觑着那辆悬挂有越国公府标志的马车,不由得皱起眉来。
她站起身,问公孙宴:“敢问尊驾是越国公夫人的——”
公孙宴趾高气扬:“那可是我表妹(重音)!”
中年妇人便知道他是越国公夫人的某个穷亲戚,心下嫌恶,脸色倒是表现的好看了一点——关于越国公夫人的身世,近来神都议论的正热闹。
旁边同来的侍女则低声道:“周妈妈,越国公夫人可是众所周知的癫人,不敢同她当众闹起来的。”
周妈妈明白这个道理,周身的威势便自然而然的弱了下去:“看在越国公夫人的情面上,饶这庸医一回,也便是了!”
又向白应道:“三日之内,赶紧带着家小离开神都,否则——你好自为之!”
白应并不做声,神色淡漠如初。
乔翎却已经出了声:“我又不认识他,凭什么要与他情面?”
她留姜迈在马车上,自己下去,毫不客气道:“庸医害命,当然就得偿命,怎么能因为我与他一点无中生有的情面,叫这厮给逃了?”
又连声问:“苦主家里可报过官了没有?京兆尹的仵作去验尸了吗?怎么还不找人把这庸医给控制起来,倘若他畏罪潜逃,那还得了?!”
周妈妈从头听完,脸色不由得难堪起来,却不言语。
乔翎觑着她的神色,反而语气亲热:“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不要怕,众所周知,我正是天下第一号爱管闲事的人,既然遇上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马上就使人往京兆尹去报官。
周妈妈见事不好,只得低头,近前去道:“夫人容禀,其实并没有人丧命……”
乔翎遂冷下脸来:“那你到人家店里来又打又砸,还说人家是庸医害命?!”
周妈妈有点怕她,只得把主人家给搬出来:“好叫夫人知道,老奴乃是楚王殿下府上的人,我们王妃娘娘还是贵府老太君嫡亲的侄孙女……”
乔翎大惊失色:“原来你是大皇子府上的人?难道这庸医居然害了王妃娘娘性命?这不得杀他的头!”
周妈妈为之气结:“并没有害了王妃娘娘性命——越国公夫人!”
她加重语气:“你不要乱说!”
乔翎于是抄起手来,问她:“所以这庸医到底是害了谁,要你奉命来砸人家的店,还急着把人撵出京去?!”
周妈妈眼见着周遭人已经有了聚拢之态,便心知要糟,更不敢再跟癫人当着满街人的面对吵,当下果断后退:“王妃娘娘宽厚,并不曾见怪,‘奉命’之说从何说起?”
她说:“是老奴自己听不惯庸医胡说八道,咽不下这口气,才来寻他麻烦的,有不妥之处,再次谢过,至于损毁多少,照价赔付也就是了。”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张银票,使人递到白应面前去。
白应却没有伸手接,只是说:“我并没有错诊,你们府上那位侧妃,体内的确有避子药存留的痕迹,这也是她一直以来都没有身孕的原因。”
周妈妈勃然变色:“你这庸医,还敢胡说?御医都没有诊出来的事情,竟叫你诊出来了?也就是王妃宽厚,否则早该将你押出去乱杖打死!”
白应不语。
公孙宴则道:“既然御医这么厉害,你们侧妃为什么还要请他去看诊呢?”
周妈妈为之语滞。
公孙宴见状,又道:“他只是说你们侧妃有用过避子药的症状,又没说这药是你们王妃下的,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周妈妈眼底狰狞之色一闪即逝:“还不把这个胡言乱语、构陷王妃的贼子拿下?!”
乔翎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头。
周妈妈茫然回头。
乔翎道:“我说这位妈妈,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我的事情,不过我衷心的奉劝你,当我这个癫人都在好好讲道理的时候,你最好还是讲道理一点,你说呢?”
周妈妈还没有应声,那边公孙宴已经大喊出声:“我们家大夫因为诊出来楚王府上的侧妃体内有避子药的残留,被楚王妃的陪房把店给砸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啊?!我们又没说那药就是楚王妃下的,就是楚王妃不想看侧妃生孩子,凭什么这么坏人生意啊!”
周妈妈:“……”
周妈妈木在当场,而公孙宴意犹未足,从药铺了摸了张纸壳子,卷起来充当喇叭扩音,大声重复:“我们家大夫因为诊出来楚王府上的侧妃体内有避子药的残留,被楚王妃的陪房把店给砸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啊?!我们又没说那药就是楚王妃下的,就是楚王妃不想侧妃生孩子,凭什么这么坏人生意啊!”
周遭人神色各异,低声议论起来,胆大些的,甚至于还敢指指点点。
乔翎习惯了万众瞩目,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白应像个麻木的卡皮巴拉,也不觉得有什么。
公孙宴……公孙宴享受这种万众瞩目,更不觉得有什么。
受伤的只有周妈妈。
周妈妈惊慌不已:“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再敢胡言乱语,越国公夫人也保不住你的性命!”
公孙宴继续大声广播。
周妈妈急了,亲自杀上前去拉他。
公孙宴也急了,敏捷的跳到一边去躲开,同时愤慨大叫:“别乱碰我!”
他义愤填膺:“我可是处男!”
周妈妈:“……”
围观众人:“……”
卡皮巴拉都稍显惊悚的看了他一眼。
第57章
周妈妈追,公孙宴叫,场面乱得不成样子。
乔翎反而麻了,后退几步,靠在马车上,抱着手臂观望事情发展。
姜迈拉住金子的狗绳,制止这条小狗跑出去将局面进一步扰乱,看着场中这场大戏,心中惊叹不已。
周妈妈毕竟不是傻瓜,情知自己已经从坐在官帽椅上掌控大局的人变成了笑话中的一员,追了几番都没追上,终于停下,气喘吁吁道:“你到底要怎么样?只管放下话来!”
她心里明白,决不能叫事情再继续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了。
公孙宴一指被砸的乱七八糟的医馆:“赔钱!”
周妈妈觉得很委屈:“我明明早就把银票递上了,是你们死缠着不肯罢休!”
公孙宴则问卡皮巴拉:“你这个店面,店里边被损毁的东西,作价多少?”
卡皮巴拉木然的反应了会儿,瞟了眼还放在自己手边的那张银票,慢腾腾道:“这些足够了。”
周妈妈冷笑一声,想说算你识相,只是瞟一眼还没有离去的越国公夫人,到底忍了下来。
公孙宴又道:“赔钱是你该做的,现在过来道歉,平白无故的来砸人家店,坏人家买卖,你还有理了?!”
周妈妈既已经生了趁早了结此事的心思,当然也不会在吝啬于一点颜面,当下上前,迅速朝白应行了一礼:“是我一时糊涂,失了心智,坏了白大夫的买卖,实在是对不住!”
公孙宴便又去看白应。
白应默默看了周妈妈一会儿,久到对方都觉得不耐烦的时候,才说:“有关系。”
周妈妈:“……”
白应说:“我没有诊错,你们府上那位侧妃体内,的确有避子药的残留,这也是她一直都没有身孕的原因。”
周妈妈:“……”
周妈妈面部肌肉稍显狰狞的抽动了一下,真的很想连他带店一起砸烂。
她没说话。
白应更没再说话。
公孙宴左右看看,也抄起手来不说话了。
【非静止画面.jpg】
终于,还是周妈妈先扛不住了。
带着人耍威风被围观是一回事,作为神都笑话录中的一员被人围观,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草草的向场中二人行个礼:“钱已经赔了,歉也已经道过,二位既没有别的说处,我这便离去。”
说完,唯恐越国公夫人的癫人表哥再说什么话来,都没敢看他反应,便带着人逃命似的走了。
公孙宴扁了扁嘴,转而去看卡皮巴拉:“你怎么不说话?我要是不来,她能把你卖到八百里开外去!”
卡皮巴拉没看他,只是看着对面来人——乔翎牵着金子,往这边来了。
他客气的点一下头,领着他们入内落座,道了声:“多谢。”
公孙宴又叫起来:“喂,帮你的是我好不好!”
金子摇着尾巴,矜持的绕着白应转了一圈。
公孙宴于是便蹲下身,狠狠rua它立起来的耳朵:“小狗狗,你怎么也不理我?”
乔翎使同行的侍从进来收拾箱翻柜倒的医馆,又问他:“白大夫,你怎么会同楚王府扯上关系?”
楚王便是当今圣上的长子,周妈妈方才说的不错,楚王妃同越国公府还是亲戚呢。
如此亲近显赫的门第,府上的侧妃没由得要到外边来找一个初来神都的大夫诊脉,更没理由闹成现在这样的。
白应低头看着金子,金子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摸了摸那只小狗,继而道:“楚王妃尚无子嗣,所以不想叫府上侧妃先于她生子,自己动手或者坐视别人给侧妃下了避子药。侧妃自己大概也知道,但是往楚王府诊脉的御医被王妃所控制,不会说出实情,所以侧妃就让亲信在神都找了一个初来乍到的大夫,往王府去给她诊脉。”
乔翎明白了,道:“白大夫诊脉之后,如实说了?”
白应理所应当道:“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