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县主“嗐”了一声,说:“那些个鲜亮的衣裳,就得趁着年轻穿,那些花里胡哨的首饰,也得趁着年轻佩戴,等你到了我跟你婆婆这个年纪,想穿戴都不太合适了。”
又说:“你婆婆给的是你婆婆给的,我给的是我给的,不一样的!”
梁氏夫人有钱,成安县主其实也不遑多让——韩王只有两个孩子,即世子与成安县主,给小女儿的嫁妆异常丰厚。
甚至于成安县主其实对钱这东西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概念,对她来说,买点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就跟挎着篮子出门买几根葱是一样的,有看价格的必要吗?
乔翎木然跟在后边,听她给自己订了两位数起步的裙子,末了瞧了店里边的大氅和狐裘,又摇头说:“没什么好的货色。”
大概是怕乔翎失望,她宽抚似的拍了拍乔翎的手背,和气道:“咱们不在这儿买,我府上有好些皮子,晚点叫人送过去,比这里的好多了……”
说着,又领着她要往隔壁的首饰铺子里边去。
乔翎人还没进去,眼睛已经瞧见了最外边那一套首饰的价码牌——珠宝首饰这类东西的价格,可比衣裳来得夸张多了!
她果断地叫住了成安县主:“姨母,别去!都好贵!”
成安县主笑眯眯地拽着她:“来嘛!”
乔翎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店里边儿传来一声轻嗤。
紧接着,一道轻缓又难掩嘲弄的声音响起:“越国公夫人,好歹也是公夫人了,出门在外,怎么也讲究一点体面吧?”
乔翎听得愣住,就着成安县主的手向前两步,往里一看,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居然是很久没见的、脑子不正常的淮安侯夫人!
她旁边是个容貌秀丽、着粉色衫子的年轻妇人,这会儿听着,就用帕子掩着口,矜持地笑了一笑:“夫人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只是越国公夫人今日的穿扮……”
那粉色衫子微妙地顿了一下,才道:“乡土气息略重了些,是有点过于淳朴了呢。”
乔翎心想:这个又是谁啊?
成安县主听得柳眉微蹙,不曾想淮安侯夫人却在这时候再度开口:“两位且慢入内,今天这整个店,都已经被贵人包下来了,怕是不便再接待别的客人了呢。”
店里边负责迎宾的两个女娘神色焦灼,一副既想说话,又摄于两方身份不敢说话的样子。
成安县主:???
她嘴角抽搐一下,不由得扭头去看乔翎。
乔翎也心情复杂地看着她。
成安县主确定乔翎读懂了自己的心思,而乔翎也确定对方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终于,还是乔翎率先打破寂静,迟疑着开了口:“你们两个……”
她伸手来点了点淮安侯夫人,又点了点粉色衫子,犹豫着道:“反派的好扁平,嘲讽的也好莫名其妙啊……”
淮安侯夫人:“……”
粉色衫子:“……”
乔翎踯躅着给出了最终评价:“看起来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第123章
乔翎困惑地挠了挠头,说:“你们说的那些话,我听了并不是很生气,只是觉得你们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可以不要再犯蠢了吗?”
她说:“为了这点事跟你们俩吵起来,真的很丢脸……”
淮安侯夫人:“……”
粉色衫子:“……”
说着,乔翎协同成安县主一道进了店,继而问粉色衫子:“啊,实在对不住——请问你是?”
粉色衫子木着脸没说话。
成安县主告诉她:“这是柳希贤的夫人庾娘子。”
“噢。”乔翎明白了。
这才说淮安侯夫人:“我是公夫人,又不是罪人,也没有衣着不整,在公共场合大吵大闹,我有什么不体面的呢?”
转而又同庾娘子道:“不要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庾娘子,你没我脸皮厚,更没我豁得出去,真的吵起来,你肯定比我丢脸。”
紧接着,她心平气和地问:“你们俩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正经诰命,另一个只是侯夫人,凭什么把店包起来不许我们进来?怎么,是楼上有一位身份了不得的贵人吗?”
乔翎纳了闷儿:“难道是圣上在楼上买头花?”
她说着,开始往楼梯上走:“好歹君臣一场,我得上去给他点提议啊!”
淮安侯夫人与粉色衫子都叫她这通话挤兑得脸色涨红,无从回应。
这档口楼梯上急匆匆地下来两个侍女,脸上带着歉然的笑,先自躬身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场误会。”
先开口的侍女说:“我家娘子原本是想着今日来置办订婚时候的首饰,途中遇上了淮安侯夫人与庾娘子,便一同来了,没成想阴差阳错,又遇见了成安县主和越国公夫人……”
乔翎虽没见到人,但也猜到了来人是谁:“哦,原来是周七娘子?”
她忍不住笑了:“周七娘子的架子有点大嘛,还没有做王妃呢,就开始摆王妃的架子啦?”
“我也就罢了,鲁王好歹要叫县主一声姑姑,未来的鲁王妃连这点情面都不给,连同姑姑也一起拦在外边呀?”
这要是大公主,亦或者二皇子妃什么的也就罢了,好好说道一下,兴许乔翎还会退让,可曾经蓄意害过玉映的周七娘子……
想都别想!
那侍女听她言辞极不客气,脸上不免讪讪,当下强笑道:“乔太太恕罪,县主恕罪——实在是误会了。”
成安县主却侧过脸去,低声问迎宾的女娘:“周七娘子她们来很久了吗?”
那女娘稍显犹豫地瞟了一眼室内几位宾客,同样低声地答道:“几位太太来此,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表姐她们却已经在西市盘桓许久了。
先来后到,泾渭分明。
成安县主若有所思。
淮安侯夫人是众所周知的不聪明,庾娘子……
从先前柳希贤一事当中看她和她太婆婆汪氏老夫人的行事,明显也是个棒槌。
但周七娘子既没有不聪明,也不是个棒槌。
先前她雇佣人掳走张玉映的事情,成安县主也曾经听丈夫太叔洪提过,她对于这桩案子的了解,比神都城内大多人了解的都要深入。
她知道,周七娘子秉性当中占据主导的是坏,但并不是蠢!
如果不是遇上了乔翎这样非同凡俗的对手,谁知道张玉映现在会沦落到何等境地?
既然如此,今日周七娘子摆出这种作态来,甚至于还收拢了淮安侯夫人和庾娘子来打头阵,其目的就显得相当可疑了。
她必然一直都使人关注着越国公府的动向,如若不然,怎么可能在那婆媳俩出门之后,如此恰到好处地来到西市?
她想干什么?
真的只是简单的寻衅吗?
可这种愚蠢又简单的寻衅,对她来说有什么用处呢?
成安县主猜不透周七娘子的目的,但是她知道宴无好宴,一条毒蛇在面前吐着信子,总不能是想着来一段热情的蛇舞吧?
她上前一步,低声告诉乔翎:“周七娘子她们其实才刚到没多久呢。”
聪明人说话,并不需要长篇累牍。
乔翎会意过来,心知周七娘子另有打算,却也没有就此逃离的想法——众所周知,最好的防守就是主动进攻!
她娴熟地将手抄进袖子里,一抖眉毛,同对面淮安侯夫人和庾娘子道:“你们方才表现的还不够刻薄,也不够恶毒,看我来给你们演示一下真正的刻薄和恶毒!”
说着,她脸上随即流露出一种看似意味深长、实则毫无含义的笑容来,嘟起嘴,啧啧起来:“我就知道有的人实在揭不开锅了,才会去钱庄借钱,亦或者找高利贷商人,怎么现在还有某些不透露姓名的周七娘子贷款称呼,没嫁过去呢,就开始把自己当王妃啦?”
“我从前只在乡下见过这种没过门但是自称是老某家人的小媳妇,没成想你们神都也有这种人呀,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楼上的周七娘子:“……”
乔翎阴阳完她,紧接着又开始饱含嘲弄地觑着淮安侯夫人:“有些不透露姓名的淮安侯夫人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会儿在我面前人五人六的,不是我当初去她家门口砸瓜,她就差没跪地痛哭,求我放她一马的时候了!”
说着,她相当刻薄地叉起了腰:“我今天真还就这么说了,别以为瓜过季了就能松一口气,再敢胡说八道逼逼赖赖,我挑两桶大粪泼他们家门口上,哼!”
淮安侯夫人:“……”
仅存的庾娘子不由得蜷缩起身体,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乔翎诧异地看着她,做作地捂着嘴,百思不得其解:“庾娘子,我又没说你丈夫柳希贤就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你躲什么呀?好像我有多可怕似的!”
庾娘子:“……”
周七娘子听不下去了,不得不下楼过来,好声好气道:“乔太太,您且消消气,今天这事儿原也是个误会,何必搞得这么难看呢?”
成安县主在旁听着,当下“噗嗤”一声,拿帕子掩着口,既浮夸,又做作,还很恶毒女配地笑了。
“哎呀呀,本来就是开个玩笑嘛,周七娘子,你向来大度,怎么这么玩不起呀,真是让我失望!”
周七娘子:“……”
张玉映如成安县主一般,用帕子虚掩着口,眉头蹙着,既娇柔,又含着一丝轻愁,很小白花地笑了:“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周七娘子太小肚鸡肠了吧?”
成安县主的嘲弄,周七娘子还能隐忍下去,但是张玉映这个旧仇人的冷嘲热讽之于她来说,威力是要翻上数倍的。
周七娘子不由得变了脸色,到底强撑着一份客气:“张小娘子,你——”
“嗯?”
张玉映柔弱又娇美地抚着心口,婊里婊气道:“怎么啦,周七娘子,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这个比你高了一个名次的神都第一美人、鲁王曾经专程登门求婚的弱女子说吗?”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周七娘子怒极反笑,反而镇定了下来。
她盯着张玉映的脸,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张小娘子,我只是想和你说,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这话都没说完,张玉映已经侧过脸去,双眸含水,定定地看了自家娘子一样。
乔翎悄悄上前一步充当护花使者,拉住了她的手。
张玉映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向前一点,靠近周七娘子,莞尔一笑,柔声祝愿:“不知道周七娘子与鲁王殿下的婚期究竟定在什么时候,或许时间上晚一些,还能赶得上下一届的神都美人录评选呢?”
“我跟左家娘子都不会再参与了,这一届总该轮到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