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七娘子脸上的笑意短暂僵硬了一瞬,手也在衣袖之下,不自觉地攥紧了。
张玉映瞧见了,但是也不在乎,反而再上前一点,贴脸开大,附在周七娘子耳边,低声道:“怎么总是在捡我不要的东西啊,第一美人的称谓是这样,鲁王也是这样——不会是瞒着所有人,在偷偷地爱着我吧,周七娘子?”
周七娘子脑子里轰的一声:“……”
成安县主脑子里也是轰的一声:“……”
威武健壮如乔翎,都不由得叫这话震得眉毛抖了三抖。
成安县主惊疑不定,目光狐疑地在两个美人儿身上转来转去,流连忘返,若有所思。
梁氏夫人原本一直默不作声地在店里边闲逛,听到这儿,再见成安县主瞧着场上几人,眼底倏然间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也不能再做隐形人了。
从本心来说,她既不喜欢鲁王,也不喜欢周七娘子,至于淮安侯夫人与庾娘子,就更加不会放在眼里了。
这会儿知道周七娘子今日如此为之只怕另有深意,也就更加不会客气了:“常言讲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两下里都不投契,还是趁早分开的好——未来的鲁王妃、淮安侯夫人,以及庾娘子,可以请你们出去吗?”
周七娘子饶是养性功夫再好,这会儿听梁氏夫人毫不客气地撵人,好像在驱赶几个仆从似的,也不由得面露愠色。
只是梁氏夫人压根没给她们说话的机会,寻了把交椅坐下,顺势往椅背上一靠,这才云淡风轻道:“几位从前不知道的话,现在知道也来得及……”
她伸手点了点脚下的位置,说:“附近这几条街,都是我的。”
第124章
成安县主大概早就知道这事儿,这会儿听到,也没流露出异样的神色。
倒是乔翎与张玉映同周七娘子几人一样,都有点被梁氏夫人这冲天的豪气震慑住了。
神都向来都是寸土寸金,西市就更不必说了,整整几条街——
乔翎忍不住悄悄问了句:“婆婆,这是外婆给你的嫁妆吗?”
梁氏夫人微微摇头:“这是我出嫁的时候,太后娘娘给的一部分添妆。”
说着,她好像顺口似的说了句:“今天逛的几个铺子,都给你了。”
这得多少钱!
乔翎不能要,马上就要拒绝,嘴刚张开,梁氏夫人就冷冷地扫了过去,面若寒霜,抬手指着她:“姓乔的,别忤逆我!”
乔翎:“……”
乔翎有点虚:“哦,谢谢婆婆……”
周七娘子在这儿待不下去,强撑着最后同梁氏夫人和成安县主辞别,转而匆匆离去。
她走了,淮安侯夫人与庾娘子就更待不住了,马上也要离开。
淮安侯夫人脸上有些犹豫,瞧一眼远去的周七娘子的背影,又踯躅着去看梁氏夫人和成安县主的脸色,终于还是慑于从前爆瓜狂战士的威力,强笑着去拉乔翎的手。
她说:“越国公夫人,今天的事儿……”
乔翎不耐烦同她拉扯,下意识想要躲开她伸过来的那只手,这刹那间两人视线对上,淮安侯夫人此时投过来的那个眼神……
乔翎心脏漏跳了几拍,中止了将手抽离的动作,由着她握住了自己的手。
借着衣袖的遮掩,她感觉到淮安侯夫人往她手里边放了点什么东西,凭借触感判断,有点像是折叠起来的纸条。
乔翎悄悄攥住,同时面露嫌恶,甩开了淮安侯夫人的手:“淮安侯夫人,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难道你连马都不如?现在到我面前来说软话,早先干什么去了?!”
淮安侯夫人被她说得羞恼不已,涨红着脸瞪了她一眼,却又被乔翎毫不客气地反瞪回去。
她狼狈离去。
成安县主很嫌弃她:“这个人就跟脑子有毛病一样,真搞不懂她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
吐槽淮安侯夫人啊……梁氏夫人立时就打开了话匣子!
“当初她那个庶子满月的时候,我还去了呢,哼!你是不知道……”
她们在那儿说话,乔翎与张玉映立在旁边静听,捎带着打量店里边的首饰和头面。
乔翎一心二用,已然分了一半,甚至是更多的心神往袖子里方才淮安侯夫人递过来的那张纸条上了。
淮安侯夫人是出于什么目的递了这张纸条给自己?
这才是她愿意跟周七娘子和庾娘子走到一起,甚至于不惜在人潮汹涌的西市丢人现眼、近乎是唾面自干的原因吗?
她下意识扭头去搜寻那三个人的背影,然而此时此刻,她们早已经消失在人海之中了。
周七娘子好像是蓄意要拖延时间,叫她们留在这儿,这是为了什么?
淮安侯夫人看似与周七娘子交好,却趁周围人不注意,悄悄递了东西给自己。
至于庾娘子……
乔翎忍不住想,三个人,两个都是别有用心,总不能就她一个纯棒槌,真的为了柳希贤那点事,傻乎乎地来给周七娘子做出头鸟吧?
她有什么目的?
乔翎心里边盘算着,又作观望状随意地在铺子里边踱步,走到最里边的墙边儿,借着一人多高货架的遮掩,她取出袖子里收着的那张纸条,将其展开了。
上边只短短地写了八个字。
当心你身边的眼睛!
乔翎看得心头一紧,冷不防身后有人问她:“你在看什么呢?”
乔翎不动声色地将那张纸条收起,继而循着自己视线的方向朝前边一指,语气无辜道:“婆婆,刚才这里有一条很多条腿的虫子!”
很多条腿的虫子……
梁氏夫人听完二话不说,便默不作声地退走了。
乔翎:“……”
这时候梁氏夫人又掉头回来拉她:“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呀!”
乔翎有点无奈,笑着应了声:“这就走这就走。”
待客的女娘们泡了茶,又备了点心糕饼过来,几个人在这儿短暂地歇歇脚,聊聊天,片刻功夫过去,几人脸上都已经瞧不出先前那一场小小混乱带来的不快了。
乔翎小口吃着手里边灌注了草莓果酱的糕饼,脑海中闪现出那行字的影子来。
当心你身边的眼睛。
这无疑是一句告诫。
乔翎心想,淮安侯夫人的意思是说,我身边存在着不怀好意的眼睛吗?
是她真的从某个特殊的途径获得了什么消息,还是只是诈自己一下,胡乱说句什么,来混淆视听?
如果是后者的话,当然不必理会,可如果是前者——淮安侯夫人是从哪里获得到这个消息的?
那个曾经帮助过她,却又被她背刺了的组织吗?
其实在见过赵俪娘之后,乔翎心里边就隐隐地有了猜测。
当初对年幼的淮安侯夫人伸出援手的那个组织,应该就是病梅!
在淮安侯夫人还很弱小的时候,病梅庇护了她,替她抵挡了来自于神都的老淮安侯堂兄弟们的明枪暗箭,继而又将她送到神都,使其能够出现在大公主面前。
可是就在事成前夕,淮安侯夫人背刺了病梅——同时也背刺了大公主——事后病梅并没有出手刺杀她,而是对她进行了漫长地,一轮接一轮地敲诈和勒索,而淮安侯夫人就借着这个机会,悄悄截留部分家财,几乎将淮安侯府抽成了空壳!
乔翎疑心,她是从病梅处得到了什么消息。
而如果是这样的话……
乔翎不由得猜想,淮安侯夫人现在的境遇一定很糟糕!
糟糕到她不得不向自己这个昔日仇人寻求帮助,寄希望用一条似是而非的消息吊住自己,让自己去庇护她。
从当年的那场背刺一直到今天,十几年过去了,勒住淮安侯夫人脖颈的那根绳索,终于要收紧了吗?
只是,乔翎不打算去掺和这件事情。
她有什么义务要去帮助淮安侯夫人呢?
病梅这种明显不是什么善茬的组织倒是曾经帮过她,大公主也曾经帮过她,后来呢?
淮安侯夫人连病梅这种禁忌组织都敢背刺,难道还会在乎再去背刺一下她?
乔翎让自己别再去想这件事了。
几人在店内歇息了两刻钟时间,转而又出门去血拼,零零散散地逛了几家店,却听到不远处人声鼎沸,显然是有热闹可瞧。
梁氏夫人对这些闲事不感兴趣,听见之后掉头就往反方向走了。
成安县主依依不舍地叫她:“表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就去看看吧……”
见说不通梁氏夫人,又去劝说乔翎:“外甥媳妇……”
梁氏夫人回头看她。
乔翎很乖地跟了上去,又很乖地说:“我都听我婆婆的!”
梁氏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却惬意地舒展开了。
成安县主又扭头去看张玉映。
张玉映立即便道:“我都听我们娘子的!”
三比一。
成安县主就此落败,只好示意随从去瞧瞧,晚点来说给自己听,末了,又唉声叹气地跟着那婆媳俩走了。
起初几人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哪知道没过多久,那随从竟然又急匆匆地寻来了。
“县主,那边闹得可不小呢——听说是出了人命!”
这话落地,乔翎也好,梁氏夫人与成安县主、张玉映也罢,俱都变了脸色。
乔翎旋即起身,正色问:“怎么回事?谁死了,报官了没有?”
随从露出一副被猫咬住了舌头的纠结神情来:“说是有人死了,可那也是小二十年前的事儿了,可是又没有见到尸体……”
乔翎听得讶异,叫他前边带路,同时奇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别急,慢慢说……”
……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十八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