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玦再次见到李子桀,便是在此情此景之下。
就在今日之前,她还真把他当成可以并肩作战的朋友,也从未怀疑过他的动机。
而今看着他一身乌黑的素服,那双带着眼下乌青的桃花眼都显得阴鸷和面目可憎起来。
戚玦的双眼犹带着潮湿和血红,一身素白早已被鲜血染红了大半,脸上是飞溅的殷红。
她微微一笑,似露出獠牙的鬼魅:“李子桀,你好大的本事,公务繁忙至此,居然还有空闲谋反?佩服!”
李子桀抬眸,看着这满地狼藉,视线定格在裴臻身上,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短暂的惊愕后,是让他的眼神骤然冰冷的愤怒。
“你也不错,给我添了好大的麻烦。”
转而,他侧目,看着早已经脸色铁青的姜浩:“你是不是疯了?敢把她放进来?本侯不曾提醒过你吗?让你好生警惕于她?”
说话的时候,李子桀仍是不紧不慢,似乎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李家侯爷,但却带着让人胆寒的威压,倒是姜浩在他这个小辈面前,竟也失了气势。
“陛下下令如此,我等若是不从,只怕生变……”
“现如今这个变数,姜侯可还满意?”
姜浩一噎:“既如此,便关了地宫,只说陛下要在此修行。”
“愚蠢。”李子桀冷嗤一声:“没见到皇上的活人,皇上便突然要退位,满朝文武会不向你我讨人?”
被个晚辈这般当众斥责,姜浩也觉得下了面子,语气便也不虞起来:“那依李侯爷之见,该当如何?”
却见李子桀瞥了眼戚玦,而后下令:“平南县主戚玦弑君,就地逮捕。”
随着一声令下,便有一群人冲上来将戚玦扭捆起来。
戚玦自知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便也不做挣扎,任凭他们将她五花大绑。
没有了传位诏书和虎符,姜李二人的夺权便少了一些理所应当和顺其自然。
但并不影响他们借由兵权掌控盛京及王畿之地,他们对外宣称裴臻被戚玦所杀,便可以顺理成章让裴臻唯一的子嗣继位。
只不过,说当今圣上在广汉侯的人眼皮子底下被一个女子所杀,又有谁会真的相信呢?
群臣激愤,宗室反对,这些是必然的,没有裴臻授意他们辅政,他们便成了名不正言不顺,随时可以扣上一项挟持幼帝的罪名。
李子桀要摆平这些人,要费的心力可太多了。
戚玦被押入天牢,天牢可不比刑部大牢,可谓重重把手,滴水不漏,是个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地方。
在戚玦送丢进天牢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了不少人,许多人看着还算眼熟,都是些朝廷要员及其官眷。
看来李子桀已经开始动手收拾一些反对的声音了。
狱卒开了间牢门,将锁着手铐脚镣的戚玦丢了进去。
开门的刹那,戚玦顿觉无比绝望。
只见牢房中,瑟缩着几个女子,竟是绿尘,还有戚瑶和戚玫,还有一个是……满儿。
她愣愣出声:“你们怎么在这里……郡主又是怎么回事?二姐三姐呢?”
戚玫见状,连忙哭着爬过来,想要扶她,但却被狱卒推开了。
狱卒把戚玦拎起来,又在她的脖颈上加了一道锁,连接着铁链,被拴在墙上。
“不好意思了县主,您这样的只能这么栓。”
那狱卒栓人,眼神还不忘淫邪地在她身上游移,伸手就要趁机在她身上揩油一番。
戚玦本就憋着股火,抬手照着脸就是一拳,她戴着手铐,砸起来更狠。
另一个狱卒本想上前帮忙,但见戚玦拳拳到肉,那个手贱的已经被打掉两颗牙,便只能赶紧拖了人落荒而逃。
“滚!”戚玦照着牢门的方向狠狠唾了口。
而此时她才发现,绿尘和戚瑶的脖子上也栓了链子,唯剩下戚玫和满儿尚且行动自如。
戚瑶冷眼:“别看了,闹最凶的都这么栓!”
“到底怎么回事?!”
绿尘抱着怀里的裴满儿,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我到家之后,本想带着几位姑娘先走,结果发现二姑娘和三姑娘并不在家中,叙白和藏锋他们便带了人去找,结果他们前脚刚走,城门司的人就上门奉旨逮捕了。”
戚玫点头,哭得呜呜咽咽:“当时场面混乱,我担心五姐,便让小塘和琉翠先跑了去找你,现在她们在哪我也不知道。”
“对了。”绿尘道:“阿冬趁着人多眼杂,竟不知道什么时候逃了。”
戚玦越听眉头越深。
“那满儿呢?她怎么回事?乐清夫人何在?”
说到这个,戚玫哭得愈发伤心:“乐清夫人说皇上下旨要处死她们,她把郡主送到我们家里后,就……就回去赴死了。”
戚玦心口抽痛了一瞬。
她眼圈发酸。
什么皇上下旨?分明就是李子桀!
他控制盛京还不够,竟还要做到赶尽杀绝这一步!乐清夫人和郡主,不过妇孺!他到底在做什么!
这是裴熠拜托给她的人,她不过出门那么一会儿,便没有看护好。
而且,既然李子桀会杀她们,那裴熠呢?
戚玦此刻不再对李子桀的心软抱有任何期待。
李子桀,一个心狠至极狠辣至极之人,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权势可以踩着任何人的性命!
他一定不会放过裴熠。
看着染了血的长命缕,戚玦心口愈发坠坠。
按理说他现在应当在回京途中,可李子桀控制盛京,消息传不出去,若是他不知晓盛京情形,贸然回京……便是自投罗网。
想了想,她小心翼翼褪下腕上的镯子。
幸好方才打斗没有伤及。
她的匕首和袖剑都被搜走了,此刻只能咬着裙摆撕下一块还算干净的,将镯子仔仔细细包了起来,她被拴着,能活动的范围有限,便把镯子交给戚玫。
“玫儿,去那边墙角的稻草底下,把这个藏好。”
戚玫早就哭迷糊了,根本无暇思考戚玦的所作所为,接过手便照做了。
她们的动静终于吵醒了裴满儿。
她幽幽睁眼,几个人都颇为紧张地看着她。
只见她骤然发现自己身处阴暗潮湿的陌生之地,登时大哭不止,直到目光落到了戚玦身上。
她愣了愣,便朝戚玦展开了双臂。
戚玦伸手去接:“郡主别怕,此处暂且安全。”
不料裴满儿竟哭喊起来:“嫂嫂!我害怕!”
众人怔愣。
戚瑶没好气道:“别乱喊!”
裴满儿哭得更大声了:“嫂嫂!她凶我!”
戚玦无可奈何,便将她从绿尘怀里抱过来。
一被戚玦抱着,裴满儿便往她怀里钻,把她紧紧环抱着:“嫂嫂!我想要娘!”
裴满儿哭得呜呜咽咽,催人泪下。
戚玦托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在怀里,尽可能保持情绪平稳,对她柔声解释:“郡主,乐清夫人发生了一些事,郡主以后……可能见不到她了。”
“娘是死了吗?”裴满儿忽然问道。
戚玦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不过算起来,裴满儿其实也不小了,对生死之事多少知道一些。
想了想,戚玦道:“是。”
裴满儿不知道在想什么,窝在她怀里,哭声停了片刻,可戚玦能感觉到,她在颤着身子哭泣。
戚玦附在她耳边:“还有嫂嫂在这里,嫂嫂带你离开,带你去找阿兄,好不好?”
裴满儿不言,仍旧哭着,但抱着戚玦的手却依赖地收紧了。
而此时,篱笆外传来些许动静。
来了些个狱卒放饭,几只碗被草草放在门外。
作为为数不多还能行动自如的人,戚玫去将那些饭食拿了进来。
只见那是些连壳都没脱干净的米做的饭,看着还有些夹生,发黄的菜叶子还沾着黑色的斑斑点点,貌似是锅灰。
在座的各位里,大约除了绿尘,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种东西。
所以也只有绿尘主动捧了碗。
戚瑶冷眼瞧着:“别吃了,这里头的东西有没有被下毒都不知道。”
戚玦却反驳道:“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下毒应该是不会的,你看关在这里的人,都是官门的,天牢里关押的人不比别处,都是留着有用的人,那些狱卒挨了我的打,至多往里面吐痰,下毒倒是不大可能。”
“更恶心了,还不如下毒。”戚瑶又冲她翻了个白眼。
戚玦却慢悠悠端了碗:“多少还是吃些吧,这里头的日子可不好熬,还不知道要在此关多久,也不知道下次放饭是什么时候。”
戚瑶皱眉,嘴角指地:“我是不会吃这种东西的。”
戚玫也推了碗:“……我也不想吃。”
她们这厢正嫌弃间,忽闻一阵骚动。
戚玦循声看去,只见隔着篱笆,昏暗的光线下,隔壁牢房声音吵闹。
三个狱卒正毫无顾忌地围在一个女子面前。
狱卒的声音格外下流刺耳:“都到了这种地方,陪爷玩玩又如何?”
“瞧瞧这牢饭把人吃得面如菜色,倒不如扒了裤子把爷伺候舒坦了,爷让你吃香喝辣!”
与那女子关在一处的都是些女眷,此刻吓得惊叫不止,缩到了墙角。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戚玫飞快捂了裴满儿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