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一路伴行,低头不见抬头见,慢慢找回了以前的相处方式,很快就熟络了不少。
当真是兰殊口中共过患难的好朋友。
有时候说话,别人甚至都插不进嘴。
眼下,邵文祁明明站在他们中间,就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兰殊正同秦陌就规矩一事据理力争,转眼,邵师兄系在腰间的玉佩却忽而掉在了地上。
清脆一声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两人闻声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回过神来,似是也才发觉彼此不由自主,又陷入了一场无聊的交谈中。
以前,秦陌总是有足够的时间,同她因为各种无聊的事情吵嘴。
他们可以一路说回家,说到餐桌前,说到床榻上。
现下,她被别人提醒该走了。
邵文祁拾起了完好无损的玉佩,连叹了几句幸好,趁着兰殊直言他这玉买的真不亏,他衔笑跃入了他们中间,温言道:“天色已然不早,小师妹不是说要回去吃团圆饭的吗?”
兰殊哎呀了声,点了点头,连忙与众人欠身作别。她刚随着邵文祁转过身,只听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唤,“崔兰殊。”
兰殊回过首,秦陌望着她的目光露着一丝忧思关切,欲语还休。
兰殊反应了会,当即笑了笑,“不用送的。”
“明明是顺路捎你们一程,若是还求回报,岂不是显得我太小气了。”兰殊道。
而后,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去,“走了。”
秦陌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在嗓子眼绕了一圈,失声半晌,站在了原地,望向她的背影,蓦然想起两人上回离别之时,还是他出征那日。
她当时一路从家里送到了城门口,最后,还不由跟着他走了几步。
再度重逢,她却已不再跟他同路。
秦陌还是悄悄骑马,跟在了她的车厢后头。直到看见她安全进了赵府,他才调转了马头,直奔皇城去复命。
兰殊迈进门槛前,若有所感地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一道熟悉的颀长背影,策马转而消失在了巷口转角处。
兰殊愣怔了会,门内传来了热闹的人声。
一晃三年,兰姈的姿容仍不减分毫,正带着两个孩子,疾步朝她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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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陌刚回京没多久。
李乾就收到了内阁递来了一封长长的奏折,也不知是防着谁,针对谁,通篇写着倘若增强边防,招兵买马,只会增加国家的赋税,不利于当下国朝的经济形势,严重影响商业的发展。
今日一下朝,李乾召秦陌入御书房,把折子递给他观摩了下。
秦陌一目十行扫过,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可笑!”
李乾还召了赵桓晋,三人一同就此事商议目前的对策。
就在秦陌认同暂时按兵不动的策略后,李乾见刘公公迈着小碎步进门,似是后宫有要事禀报,便叫他俩先行散了去。
赵桓晋走在出宫回家的驰道上,回头,却发现秦陌漫不经心地跟上了他。
一路走来,都没有要和他分道扬镳的意思。
赵桓晋不禁蹙眉停下了脚步,“王爷还有事?”
秦陌扯了下嘴角,说不出的敷衍,“最近陛下有意给我说亲,对方一副势在必得的样,总在门口堵我......赵大人能否让我蹭个饭?”
赵桓晋讪笑了声,“还有您怕的人?”
秦陌默然不语,一脸当真有点发愁的样。
而待赵桓晋将他领回了家,两人坐上饭桌的时候,秦陌四下环顾了好一会,可直到午膳全部上齐,除他俩以外,竟不见旁人过来。
赵桓晋见他双眸不由朝着门外张望,问道:“怎么了?”
秦陌礼貌询问:“嫂夫人呢?”
“同殊妹妹回崔家看两个小舅子了,要吃完晚饭回来。”
秦陌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闻的失望。
饭毕。
秦陌坐下喝了会茶,在赵桓晋以为他吃饱喝足,差不多可以回去之时,又主动递出邀约,道是想与他切磋一下棋艺。
“陛下总夸赵大人的棋艺精绝,我还从未有幸讨教过。”秦陌道。
赵桓晋看了他一眼,沉吟了会,忍不住道:“那要与你说亲的对象,当真这般难缠?”
竟叫他一个从来不得空的人,现下为了避难,躲到他府邸同他虚度光阴起来。
须知洛川王和离之后,足足拦了四五份差事到身上,就没叫自个闲下来过。
整天到晚不是在外面奔波劳累,就是埋在堆山码海的案牍前不得抬头。
秦陌摸了摸鼻尖,干咳了声,“是有点。”
赵桓晋颔首,起身引他入了书房。
两人围着棋盘坐了下来,侍奉的小厮端来了茶水,抬起手臂,为他们斟茶。
赵桓晋让秦陌先手,秦陌却之不恭,拿起了茶水,抿一口,落下一子。
两人无言对弈,一盘接着一盘。
其间赵桓晋见他眉宇隐有愁色,不由关切询问了几句陛下给他说的是哪家亲,竟叫他如此为难。秦陌回答的十分含糊,似是连对方是谁都说不上来。
直到日头逐渐垂落,赵桓晋见秦陌愈发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朝着窗外看去,灵光一闪,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你不是来蹭饭的吧?”
“你是不是,想见什么人?”
秦陌一顿,手上敲着的黑子,无意间掉落在了盘上。
第078章 第 78 章
窗外, 天色渐暗,夕阳垂落到了树梢上。
书房内。
赵桓晋也不管他刚刚落的子是不是他想下的,紧跟着下了一子, 幽幽道:“那您可得抓紧了,最近高句丽的琉璃王,可比您跑我这勤快多了。”
秦陌头皮一时间麻了半边天, 面上除去皱了一瞬眉头, 没有一点多余的变化, 只道:“别胡说。”
赵桓晋道:“我胡说什么了?”
秦陌低头看着棋盘,面不改色道:“琉璃王风流成性,提他不宜沾上内院的女眷,对清誉不好。”
赵桓晋鼻尖逸出了一丝轻笑,再按下一子,屋外, 远远传来了女子们的语笑宴宴。
秦陌一听见其间一道清甜的嗓音,就知道她回来了。他不动声色地落子, 靠近窗户的耳尖,动了一下。
姐妹俩说说笑笑了一路。
兰姈道:“那琉璃王今日见你不在家, 竟还特意追到小院来送东西, 是真要让全京城都知道他的心思吗?”
伴随着一阵泠泠的轻笑, 兰殊温言道:“他就是这样的性子, 只是一时兴起,阿姐不用太当真。”
兰姈蹙起眉间,“你觉得他只是在玩闹吗?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 你对他并无意向?”
兰殊掺着兰姈的手肘, 撒娇似的倚上她肩头,“高句丽那么远, 我怎么可能舍得你们?”
兰姈露出笑容,戳了戳她巴掌大的脑门,“当初一走了之的时候不说舍不得,这会回来了,倒是在我面前卖起乖来了?”
兰殊煞有介事地捂头呜了一声,忽闪着眼睛巴巴盯着兰姈看,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
还能在阿姐怀里撒娇的感觉,真好。
兰姈亲昵地拍了拍她牵着她的手背,若有所思道:“琉璃王确实是远了些,性子也浪荡了点。那你觉得,邵文祁如何呢?”
“邵师兄?”兰殊脚步一顿。
聊到这儿,恰好是她们最靠近书房窗外的时候。
只闻窗外的姑娘似是垂眸沉思了良久,弯了弯眼眸道:“他挺好的,待人很温柔,也很大度。”
秦陌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兰姈刚好走到了书房门口,问向门口当值的小厮,“相爷还在里面看案牍吗?”
小厮躬身道:“洛川王来了府中,正同相爷在屋里下棋。”
兰殊听到他的尊称,不由下意识朝着书房看了一眼。
赵桓晋抬眸,看向秦陌,“不出去见见吗?”
秦陌沉吟片刻,压下了眼底的涩然,按下一子,微一摇头道:“你快输了。”
“那我们先回后院,就不打扰了。”
屋外,兰姈同小厮交代完,便带着兰殊朝后苑走去。
两名女子的说笑声趋渐离去。
走过垂拱门,兰姈继续她刚刚说到的话题,正儿八经朝着兰殊询问:“那你是喜欢邵师兄?”
兰殊唇角的笑意未减,眼底闪过了一丝讶然,沉声想了想,诚恳道:“喜欢啊,我没有哥哥,一直都把他当作兄长看待的。”
兰姈蹙起蛾眉,“兄长?你不想嫁给他?”
兰殊讶然更甚,“怎么就扯到嫁人了呢?”
兰姈见她全然没在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神色不由肃然起来,凝望着妹妹如画的眉目,握住了她的手臂,发自肺腑道:“你还这么年轻,可不许摔了一次跟头就不敢爬起来了。”
外人都知秦陌给了兰殊放妻书,单方面强制她离去。
虽是当初出征在即、生死难料,可若洛川王心里有她,也当在劫后余生,火速把她接回家来。
但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