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交易,皇后娘娘必须放过卢尧辰。
“他已然是个废人,成不了大器了。还请嫂嫂,可以高抬贵手。”
后来,章肃长公主扶了嫡皇子李乾上位,皇后娘娘也在先帝驾崩不久,相继薨逝。
长公主原以为这件事就此埋入黄土。
可不料,太妃终是咽不下当年皇后迫害的气,也想下一样的毒,害死李乾。
当年宴席上那一箭,也是端华太妃对于长公主包庇祸首的记恨,联合沈家,放任外敌入宴刺杀秦陌。
“是我察觉的太晚,叫你们受了苦。”
长公主的神色苍白落寞,这些年,太妃也一直伪装的极好,安分守己,未有半刻荒唐,而她心中对端华宫怀有愧疚,一直对太妃多有照拂。
可终究,难保两全。
秦陌心中掀着惊涛骇浪,凝望着长公主怅然的身影,回想起当年,他误以为自己是断袖,知子莫若母,长公主那般敏锐,又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发觉。
可她宁愿同李乾配合,逼他成婚娶妻,也没有选择动卢尧辰分毫。
否则凭她雷厉风行的性子,发现自己儿子有了如此荒唐的想法,恐怕早已将卢尧辰,扔到了哪个犄角旮旯,叫他永世再寻不着。
长公主已然尽力。而这一世,随着许多事态的发展不复往昔,或许是审时度势,或许是心怀不忍,端华太妃最终,也选择放过了她的孩子。
从卢尧辰这一世的行为可知,她并没有将仇恨,再度附加在他的身上。
不论是对于李乾还是卢尧辰而言,最好的结果,就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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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外,长安城仍旧是一派繁华祥和。
兰殊躺了一夜过后,再度打起了精神。这几日,一心想要给胆小鬼立一个灵牌,放到香火前供奉。
可玉清观与相国寺都不愿意将一只家犬的灵位与亡者的灵位并肩。
兰殊打听了许久,听闻福灵山上一直避世的弗尘灵观,近日竟打开了山门,开始接待各路香客。
兰殊准备上山试试运气。
再度走上那条长长的长寿坡,这一晃,已经十年。
记忆在脑海中不断交织,兰殊抬起首,仿佛再度看到了那个倨傲的少年,小心翼翼牵着少女,一步不落地往山顶走去。
临近山门口,兰殊双手合十,同山门前的小仙童行稽首礼,转眼,却看见灵溪握着一把飘逸的拂尘,从门内翩翩而来。
灵溪一扫拂尘,行礼笑道:“一大早听到屋外的仙鹤长唳,便知定有贵客来访,果不其然。”
兰殊的神色充满了意外,但见熟人,心里总有了更多期许。
她将此行的目的全盘托出,灵溪不过犹豫须臾,便点头应许。
“众生平等,何况如此一只忠犬。恩公知恩图报,不屈于世俗目光,更叫灵溪佩服。”
兰殊说不出的开心,灵溪躬身请她进观喝茶。
兰殊随在灵溪身后进观,询问她为何来了长安,一打听,才知她的师父,正是这间道观的观主,仙逝之时,将道观交予了她。
兰殊听着她的描述,不由想起了船上那位下山给她算命的道士,两人将信息一交换,灵溪笑道:“正是我师父。”
一丝怨念从兰殊的双靥横扫而过。
灵溪听她颇有故事的叹了一口气,纳罕一打听,原来她师父还给她算过命,说得却不是什么中听的话语。
灵溪道:“我师父他就是太爱说实话......”
兰殊脸色一下变得更黑,灵溪窘迫咳了一声,宽慰道:“不过十年前的一两命数,恐是到不了今日,恩公的命数,肯定已经发生了转变,倒也不必太把他老人家的话放心上。”
兰殊听到命运转变,不由眼眸明亮了起来,灵溪心有安抚之意,便提出若是她不介意,她可以再为她算一次。
“师父的本事,灵溪还是学得了一点皮毛。”
兰殊来了兴致,与她并肩走近了观宇之中。
两人坐在蒲团之上,灵溪再给她算了一次,结果当真与先前有了大大的不同。
“六两。”
兰殊吃了一惊,不曾想这命数竟似猪肉,竟还能活生生长出五两来。
她不由询问起其中缘由,甚至怀疑她师父这等算法,完全是拿人玩笑,匡骗的手段,一时一个数,根本毫无道理可言。
灵溪无法回应匡不匡骗,只道按常理,一个人的命数在出生那刻,就已经有了定论,就算略有波动,也不至于扭转乾坤般的激增。
“恩公这种情况,着实少见。也不知,是不是被人偷天换日了。”
兰殊骇然道:“你是指,换命?”
灵溪先是颔首,而后又轻唔了声,“不过按道理是没这个可能的。命数这等东西,要变,本就违反天理,况且向来都是坏的换成好的,如何能有人特意将好的......”
去补她这可怜兮兮的一两薄命呢。
兰殊想想也觉得没什么道理,不过她能从前世回来,本就已经是命数最大的转变。
她倒没有十分纠结这算法上的几斤几两,只是脑海中灵光一闪,忽而很想知晓,当年与她一同算命的少年,如今,命数几何。
兰殊转眼提笔,写下了秦陌的生辰八字,要求灵溪再卜一卦。
兰殊冷不丁地想,她的要求也不高,他那般富有到令人眼红的命数,只要稍微掉下那么一二两,她心里就算是平衡了。
“四两。”
这个回答一出口,兰殊不由怔了怔。
盼着掉个一二两,让她偷偷乐上一乐,与现实中跌了整整五两,给人心中的落差,还是不一样的。
灵溪却好似早有预料,不由叹笑道:“两人一起,还是十两,不多也不少。果真如师父所言,天道是个守恒的盘。”
兰殊将目光瞬向她,里面充满了疑惑不解,灵溪却不再多说,只把视线,落在了她的胸前。
自那日秦陌将菩提白玉项链戴在了她身上,兰殊便一直佩着它,不曾卸下。
灵溪问道:“这枚玉,倒是块灵宝。可曾开过光?”
兰殊握起它,摩挲了一下其中纹路,“应该没有。”
秦陌征战沙场,能记得给她带手信,已是十分难得,哪儿还会有时间,跑去寺庙道观里开光。
经灵溪这么一提醒,兰殊索性将它摘了下来,由她拿去熏染一些香火气息。
灵溪颔首起身,窗外,忽而来了一场秋雨。
一道闪电劈下,天空便如裂帛,瓢泼大雨,劈头盖脸而来。
直到午膳过后,兰殊将胆小鬼的牌位放上了香案台,雨声仍然没有停止的趋势。
她静静站在香案前,出了会神,灵溪将白玉拿了回来,见她眼中透出了一些疲倦,引她前往禅房休息。
秋雨绵绵,清洗着庭院中,散落一地的枯黄。
床榻前,兰殊将菩提白玉再度戴回了胸前,放在手上掂了掂,心中,还是没有放下那九转四的命数。
他的命,竟变得比她薄了吗?
回想这一世的大多数苦难,包括那一箭,也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兰殊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却又想不通,道不明,伴着耳畔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握着菩提白玉,嗅到了玉上沾染的檀香之气,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127章 第 127 章
再睁眼, 兰殊却来到了皇宫,御书房内。
她朝着右边看去,李乾靠在了书房另一隅的罗汉榻上, 面如白纸,满眼仓惶,颤颤握着刘公公的手, 不停叮嘱他这几日一定要多多陪伴秦陌左右, 帮他看着他点。
李乾沉痛道:“崔氏骤然离世, 我担心,他会想不开。”
兰殊心头一惊,才发现,自己回到了前世,她死后的那些日子。
在她死后,秦陌有条不紊地平叛逆党, 代替李乾处理朝堂乱作一团的各类事宜。
整个人沉稳冷静,全然看不出刚刚经历家丧的模样, 态度平淡到,似是什么都没发生。
女儿家的尸身放在灵堂足足半月有余, 他才得已抽身回来, 匆匆忙忙的步伐, 直到迈至灵堂前, 停下了脚步。
刚下过几场雨,这几日,天空一直雾蒙蒙的。
四周缭绕着模糊的水汽, 无端生出一股子压抑的阴冷感。
秦陌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 根本没有时间料理白事,管家得不到他的回应, 一直也不敢将王妃下葬。
尸身含了上等的防腐丹,灵堂内没有任何腐烂的恶臭,甚至,有一股沁脾的熟悉清香。
刘公公惊诧于这股超脱于檀香缭绕的香气,转头,只见秦陌垂下眸,仍是平静的语气,“你去忙吧,我想单独和她呆一会。”
刘公公躬身道了句王爷节哀。
秦陌略点了点头,“我没事。”
他嘴上说着没事,脸上却有片刻的空白。
刘公公走时,只见秦陌迈进门槛,走向了棺椁旁边,于兰殊的身旁坐了下来,目光缓缓落在了女子脸上,面色淡然,并无任何异样。
直到第二天,李乾病中苏醒,听闻秦陌回府进了灵堂,强撑着病体,挣扎起了身。
刘公公陪同他前往摄政王府吊唁,却听管家愁眉苦脸道:“王爷至今还在灵堂,不许任何人靠近。”
李乾快步赶至灵堂,掀起袍脚,刚进门,蓦然睁大了双眼。
秦陌被脚步声惊动,似是并不知自己已一夜白头,望见他的脸,疑心是不是朝里又出了什么事,心里一紧张,倏尔从棺椁旁站了起来。
却不知是不是一夜未眠,起的猛了,耳畔却渐渐模糊,眼前一片发黑起来。
一直闷着的心口忽而一阵锐如刀绞的刺痛,一口血,毫无征兆地溅到了棺椁旁。
李乾吓得一把挣开刘公公的掺扶,冲上前,扑上了他。
秦陌目光飘忽了会,恍若大梦初醒,心如死灰,看向李乾的面容,呢喃道:“哥,我的朱朱没了。”
玉山将倾,黄粱一梦,大周朝好不容易复兴的气数,顷刻间,化为乌有。
兰殊怔怔凝望着地上那一滩黑血,与他花白的长发,方一抬脚,又踏入了另一个场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