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主如今身体有恙,暂且退居朝堂,显然不会莫名其妙塞个女人给央王,季则尘更不会,所以还得靠她自己。
央王说他要以身相许,这是很好的机会。
她抱着空空的茶杯,放在膝上,蒲扇的眼睫敛在眼睑下,在白皙的脸颊上拉出暮黑的团影。
陆朝央伸手抬起她的脸,漆黑的眼中映着她的脸:“唐袅衣为何会救本王,让本王随意死在什么地方,不可以吗?”
唐袅衣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发现他眼中有古怪的偏执。
“回答我。”他问出她,“你是不是心中有我?”
所以才会在记得梦中发生过的事选择避开他,却还是见不得他死在眼前。
陆朝央一眼不错地盯着眼前的少女,一双弯如月牙的黛眉楚楚动人地微蹙,如一朵洁白的柰花,透出茫然。
她看向他的陌生眼神,又令他生出茫然。
她真的记得吗?
唐袅衣自觉从未给过让他误会,她心中有他的错觉,虽然不解,他为何会忽然问出这样的话,但是这句话却给了她完成预知梦的机会。
她犹豫了一下,微不可见地点头。
虽然陆朝央周身皆是不近人情的寒意,却掩盖不了出色的面容。
若是心悦这样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她打算借此机会完成最后的一点梦境,好尽快摆脱结局。
唐袅衣点完头,启唇欲讲话,还出口,陆朝央倏然抱住她。
力道很大,她短促的惊声如同石子落水,微弱得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唐袅衣眉尖若蹙地微昂下颌,用力推了推他,奈何男人的身体如刚硬的铁,如何推都纹丝不动。
陆朝央忽视她的力道,垂下眼帘盯着怀中清瘦的少女,问道:“你信前世吗?”
唐袅衣没有任何停顿:“不信。”
说完,顿了顿又接着道:“前世今生只存在话本中,所以我不信。”
哪怕她现在不停地做着一个个古怪的梦境,都不愿意去相信有前世。
若真有前世,那她一定过得不好,才会留下遗憾不断让她梦见,所以她不想去信有前世。
她肯定的回答完,明显感觉陆朝央渐渐松了全身的紧绷,却还没有放开她。
风亭中安静无话。
陆朝央垂拉眼帘,遮住眼中的别样情绪,语气含着古怪:“既然你说喜欢本王,那为何会与季则尘走得如此近?”
季则尘……
唐袅衣有几日没有见过他了,乍然听见名字,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发空。
原本打算趁此机会,完成最后的梦境,她忽然不那么想了。
两人谁也没再开口,就此安静了下来。
雅致林中,虫鸟的声音清晰可闻。
陆朝央放开了她,已恢复如常,脸好似刚才的话与失态,只是她的错觉。
他没再提及季则尘,只深深地看她,从她手中拿过捏得指尖泛白的茶杯,提起案上的紫砂壶,倒了一杯清茶。
再度推至她的面前。
他语气淡淡地道:“既然你说喜欢本王,那便让本王看见你的喜欢,单凭空口,本王不信你的话。”
唐袅衣捧起茶杯,茶汽萦绕在眉眼。
喜欢要怎么做出来?
每次与陆朝央单独在一起,她都会升起古怪的不适,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尤其是现在,别说他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说喜欢他多勉强。
唐袅衣在他的目光下,身子都坐得僵直。
陆朝央乜斜面前低垂云髻的少女,漫不经心地问:“其实本王一直不解,此前本王与你未曾多说过几句话,你为何会如此怕本王?”
唐袅衣埋头含着茶杯,声线压得模糊:“殿下误会了,我并不害怕殿下,只是觉得殿下周身英勇之姿分外有压迫感,遂不敢靠近。”
这些话说完,她自己都臊得慌,匆忙咽下杯中的清茶。
如此虚假的话,她自己都不信,而眼前的陆朝央却像是信了。
他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冷峻地问道:“既然如此,如何才能不怕本王?”
如何才能不怕?
他光是坐在面前一动不动,她都害怕。
唐袅衣状似蹙眉暗忖,然后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若是笑笑,说不定我就不怕了。”
本是随口一说。
她的话落下不久,眼前的陆朝央便盯着她,缓缓露出笑意,如冰破裂照进一点暖意。
许是不常露出这种神情,他笑后耳廓微红,不自在地别过头:“这样呢?”
没想到他真的听自己的话笑了。
唐袅衣一怔,点头道:“好像是好了。”
陆朝央神色微松,渐渐收敛起压迫人的气息。
两人在风亭处坐了一会儿,唐袅衣本是想趁现在完成梦境中,那段一晃而过的引诱。
此前有过对季则尘的经验,她自觉钻空子,还算手到擒来。
谁知道陆朝央根本就就不需要引诱,她做什么,他都能面不改色地顺势接下。
一天下来,她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就已经亲密得能两手相握。
陆朝央更是在她说完多微笑后,整个人温情得好似真是与她相恋已久的情人。
暮色黄昏时,陆朝央亲自将她送回季府。
唐袅衣都不知道是如何回去的。
.
历经风亭之事,唐袅衣本是打算寻找机会,完成最后的梦境,可现在她无心去想陆朝央的事。
再一次抚摸额头起身,她眼中闪过茫然。
昨夜又梦见了。
梦见原著后续发生的事。
这本书中原女主根本就没有和男主结局,画面太过于真实,导致她现在还很是恍惚。
唐袅衣穿上衣裳,坐在镜前,透过铜镜看向镜中的自己忽然想到与她有关的剧情都快走完了,女主好像至今都没有出现。
唐袅衣若有所思地想昨夜的梦,伸手去拿妆匣中桃木篦,不慎拂过案上的妆匣子。
啪嗒一声,从妆匣滚落在地上,从里面掉出一只金线绣成的香囊。
唐袅衣低头看去,这是之前了乐法师给她的那一只香囊。
说是紧要时刻才能打开,而现在香囊落在地上却自己打开了,滚出一颗用油纸包裹的药丸。
唐袅衣弯腰捡起,凝目仔细打量油纸上注释的字,看清后目光一顿。
她失魂落魄地起身坐在椅子上,将香囊与药丸放在面前,双手撑着下巴发呆。
原来了乐法师早就知晓她中蛊之事,所以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枚能解百毒的药丸,只要吃了这枚药,便能不再受蛊虫影响。
现在就是乐了法师说的合适时机。
若是再早些时日发现这枚药丸,或许她就欢喜的吃下了,现在让她犹豫的是季则尘。
他早知道蛊是什么,却唯独不知道如何解,这件事她是怀疑过,但当时觉得他也想解蛊,没必要向她隐瞒。
直到前不久,季则尘说要娶她,那时她忽然反应过来,他早就知道怎么解蛊,只是他不想解。
因为蛊留在体内自然而往亡,她与他就永远绑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了。
唐袅衣看着解蛊的药丸,呆坐了许久,最终还是拿起药丸就水饮下。
刚咽下不久,药效很快就发作了。
唐袅衣胃里翻腾地传来难受的感觉,忍不住单手撑住桌角,弯腰吐出一口血。
血中躺着一只通体血红的虫子,翻腾几下便僵硬着躯体死了。
看见这只蛊虫,她想起这段时日,它一直在身体里面,胃里止不住地泛恶心。
拿起一旁的帕子,匆忙盖住已经死了虫,裹起来丢去了窗外。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柳州府。
正躺在榻上浅憩的青年,平静的眉眼倏然一变,像是有什么要从指缝中流走,快得就快要抓不住了。
季则尘心口蓦然一痛,毫无预兆地从榻上起身,俯身撑在边沿,拼命想要捂住口,却还是呕出一口血。
滴答……
捂唇的手松开,鲜血沿着掌心混合血色的一小团,从指尖软绵绵地啪嗒落地。
他看着地上的那已经死去的蛊,薄唇上沾着一抹殷红,低声笑了。
枕着榻沿抬起染血的手,血顺着冷感肤色的手腕,滴落在雪白的衣襟上。
他颤着迷惘得失去光泽的眼,看着手腕上已经消失的红点,面容上的神情彻底归于死寂,好似一只是空心的精致傀儡。
原来她不愿意一起来,真的是因为厌倦了他。
她果然想要抛弃他……
可她怎么敢……怎么能抛弃他?
门被倏然打开,守在门口听候传召的天寻下意识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