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此时衣衫不整,唇上沾着斑驳血渍,如衔咬了殷红的花瓣,就连一向整洁干净的衣襟上,也有大片的血没有清理。
青年柔和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给人一种即将要消失的缥缈感。
天寻从未见过主子如此失魂落魄的一面,一时怔愣在原地。
季则尘神色空洞地越过他,雪月净白的衣角裹挟一阵风,向来稳重的步伐竟有些显而易见的急促。
天寻回神后,心虽诧异发生了何事,还是连忙跟上去。
第77章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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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下解蛊的药丸,下午无事可做。
唐袅衣与夏笑、季阿厝坐在院中整理线团子,语笑嫣然的相互打闹。
树荫婆娑地落下,蕴出初夏的暖意。
谷荷从外面急忙忙跑进来。
“袅姐姐!”
屋内的人听她急急忙忙的声音,都放下手中的东西,疑惑地抬头看去。
谷荷因跑得急,额上都是汗,进了院子,累得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息。
夏笑见此免不了打趣几句,递过去绢帕:“发生什么大事了,怎么跑得满头大汗的。”
谷荷接过来,擦了擦,然后道:“我刚刚看见央王府的人来了,就在前厅。”
“来便来。”季阿厝没太在意。
最近央王借由探病季家主,经常来季府,每次来都会来找袅袅,她对央王有些厌烦。
谷荷摇头,望了眼不远处的唐袅衣,“央王殿下是抬着礼前来,正在前厅与家主商议娶袅姐姐做王妃。”
院中的几人闻言停下手中的事,脸上都露出一丝古怪。
娶唐袅衣?
央王虽然一直都表现出,对唐袅衣浓厚的兴趣,但都没有想到,今日竟然会抬着礼来季府求娶。
季阿厝不待见央王,便是因为此前就有传言,央王会在季府中选女人,她以为央王是想让袅袅去做妾。
没想到不是妾,而是央王妃。
季家主本就支持央王,所以自然不会拒绝央王的求娶,而且央王妃出自季府,正好成全了他。
不过央王妃出身,恐怕不能如此低微。
季家主思来想去,遂派人来传唐袅衣过来。
唐袅衣来季府一年多,从未见全过季氏的人。
现在若大的厅中坐了不少人,老夫人与各房主子,以及很多陌生面孔,都住在椅子上,神情古怪地打量她。
季家主在上面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直到季家主放下杯盏,虚弱地咳嗽着,身边的下人连忙上前递过去止咳的药。
季家主吃下后止住咳嗽,面色灰白,睇眼看去,淡声道:“承蒙皇恩浩荡,央王对你很是喜欢,亲自求了圣上旨意,要娶你为妻,而你也当过一年季府的表小姐,日后还要从季府出嫁,我膝下无女,所以今日是想认你为义女,日后你嫁去央王府也好有季府作为依靠,不知你意下如何?”
央王的王妃不能身份太低微,季家主便想认作唐袅衣为义女。
季家主是什么意思,众人皆知,唐袅衣不仅不能当众拒绝季家主,还要应下来。
因为只要她答应下,再过段时间等婚约被退、梦结束,她就摆脱死亡的结局了。
她没有理由不应下季家主的话,就算她当众拒绝了,季家主也会用别的法子让她同意,说到底,她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孤女。
“义父。”唐袅衣在众人的目光下垂首,低声认下。
季家主摸着胡须,对她的识时务很满意。
他不需要央王娶一个,对季府毫无帮助的王妃,若她当众拒绝,他有的是手段,让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孤女消失,然后再从族内挑选,现在她同意下,也省去了麻烦。
“好了,既然你是季府的姑娘,来认认你的族人……”季家主神色微倦地挥手。
唐袅衣如言,上前去挨个唤人。
认季家主为义父后,老夫人将她最初住的江曦院,拨给她待嫁。
接下来一连几日,陆朝央都会派人来季府接她出去。
唐袅衣现在也不似最初那般害怕陆朝央了,甚至为了尽早结束,这几天忙着与陆朝央在一起。
她忙得分不出心神给别的事,自然也不知道小太子与季则尘,已经开始从柳州府回来的消息。
时间轻晃而过。
今日陆朝央如常派人,来接她出府逛街。
当她出府看见靠在马车上等她的陆朝央,今儿穿了身碧绿湖色的衣袍,先是一怔,然后笑了。
两人半分默契也没有,她没穿一贯喜爱的碧绿湖色,他却忽然穿了。
陆朝央特地换了一身,她平时爱穿的颜色,谁知道怎会如此。
见她眼如星辰,梨涡浅浅地窃笑,他向来冷峻的面容显出郁色。
陆朝央上前将她的兜帽戴上,顺势牵着她的手,小力捏了下,示意够了。
唐袅衣知晓他不经笑,遂止住了笑。
两人没有坐轿,缓步走在街道上。
今日的街道格外热闹,有官兵在清街道,留出一条宽敞的小道,她好几次都被人撞了。
唐袅衣眨眸看着周围,忍不住开口:“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
陆朝央抬手将她虚揽进怀中,淡淡道:“今日是太子回来的日子。”
太子回来……
!
险些忘记了,太子回来,那不就意味季则尘,也要跟着太子回来了吗?
这几日真是忙昏头了,竟然没有留意他回来的日子。
若是被季则尘发现,她与旁人在一起,有些不敢想其后果。
唐袅衣下意识就想拉着人回去,但走了几步又觉得,她与陆朝央连亲都定下了,他迟早也会知道。
她的想法初起,余光扫过不远处。
只见中隔出来的大道中央,浩浩荡荡地行来几辆精致的马车,军甲侍卫手持长戟威风凛凛地出来。
不少人都围着看热闹。
风卷起马车篾帘一角,露出里面清艳绝尘的青年。
他眉眼慈悲地坐在里面,前往一趟柳州府越发具有神性,有种似天生就应该供奉高台,受世人香火的矜贵。
看见许久未见的季则尘,唐袅衣下意识转过脸,忘记了身后站着的是陆朝央,直接撞进了他的怀中。
她想要抬起头,却被陆朝央按住了后颈。
从热闹的人群不经意放眼看去,两人似亲密无间的情人。
马车行驶而过,竹篾帘落下。
季则尘脸上的情绪淡去,面无表情地回想刚才所见的画面。
难怪她会一直想要解除蛊,原来是早就看中别人。
修长指尖上的持珠承受不住力道,轰然如水滴般四分五裂地散在脚下。
那行浩浩荡荡的队伍很快消失在街头。
唐袅衣从他怀中抬起白净俏丽的小脸,睨他面无表情的脸:“头发乱了。”
她垂头借着整理云鬓,掩饰乱跳的心,满脑之中都是季则尘回来了。
他应该已经感受到,两人之间的蛊没有了吧。
还有刚才,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是不是他,是被看见了吗?
唐袅衣无法不去想这些。
直到下颌被人抬起。
眼前的陆朝央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漆黑的眼中沉得如滴墨,视线落在眼前少女的杏脸桃腮上。
唐袅衣攥住裙摆,“怎么了?”
没在她眼中看见别的情绪,陆朝央眼中凝结的寒意刹那破冰。
他忽而低头,在她额上印上转瞬即逝的吻:“无事,我们继续去看,你昨日说想要看的折子戏。”
街上都是人,他怎么能忽然这样!
唐袅衣别过脸躲开,看他眼中嗔意。
哪怕生气也软和得毫无脾性。
陆朝央忍不住莞尔,顺势握住她的手,从怀中拿出一条用血玉制作的手链,束在她的手上,俯声道歉:“别气了。”
“这是什么?”唐袅衣视线被手腕上漂亮的链子吸引。
陆朝央眼眸含笑:“定情信物做的手链这样戴着方便。”
听他这样说,唐袅衣抬头眨眼,“你将那块玉砸了?”
“这样好看。”他说:“玉佩在你的手中,你从不知晓用来戴,所以我就让人做成手链了,喜欢吗?”
唐袅衣眼弯成月牙,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喜欢。”
陆朝央目光掠过她唇边的浅浅梨涡,牵着她走进人群。
听完折子戏后暮色四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