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荷惊呼:“袅姐姐!”
唐袅衣抬起泛红的脸,湿软的发凌乱得贴在脸颊上,虚弱道:“没事,我……在洗脸。”
谷荷第一次见这般洗脸,表情很无言。
唐袅衣想捂脸,自昨夜开始,她时不时会想起,此前故意忘记当时书阁发生的事。
纠缠得难舍难分的身躯,毫无顾忌,似变成了只晓如何欢愉的动物,连鬓角渗出的汗水滴落在他的脸上、身上,都透着情.色。
兔子没有交.配是假怀孕,但她好像是真做过。
万一,万一……
想法不断盘旋在她脑海中,她咽了咽发干喉咙。
.
因为下午要去神台,一大早便有人捧着祭祀袍前来,让她送去季则尘的禅院。
在谷荷钦羡的眼神中,她无力地捧着托盘离去。
禅房的花木深沉,幽静小道直径通至神坛。
坛,社祭土而主阴气也,君向南,于北墉下,答阴之意也。充满神秘。
君王于神坛高处,着黄袍,台下是群臣跪祭。
手持银铃、面戴灵蛇面具的少年身姿灵活,游走在众人的身边,彩蝶萦绕在他的身边,裙摆在空中荡出长长的弧影。
如同古人祭祀涂上符文,身法诡谲的祭神婆,似男似女的外形。
那是圣人请来的异族人。
唐袅衣跪坐在下方,一眼不眨地盯着前方,充满诡异的舞蹈。
许是她的错觉,台上的少年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点空中飞舞的蝴蝶时,指尖似是点到了她的方向。
他唇角微微上翘,无声地念着祭祀词。
成群结对的彩蝶飞散开,台下围观众人发出感叹声。
不同的蝴蝶落在不同的人身上。
而那只被他点过的蝴蝶,恰巧落在了唐袅衣的鬓上花,停驻一瞬便蒲扇着翅膀散开。
所有人皆在看蝴蝶,没有谁看见台上的少年遥遥与她对望,唇瓣蠕动出一句无声的话。
晚上等我——
唐袅衣看着上方的彩蝶少年,眉心蹙起,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祭祀舞结束,接下来便是祈福纳祥。
帝王已登至高台之上,三跪九叩,高呼祈求神明降下祥瑞。
三只麋鹿拉着仙撵行来,如烟似雾的纯白纱幔被风吹拂,撵中端坐的祭师若影若现,如谪仙临凡。
霎时,偌大的神坛安静得只能听见,麋鹿拉过撵轿发出的清脆叮铃。
唐袅衣跟着众人跪下,忍不住想要抬头,看今日的季则尘是如何模样。
仙撵慢悠悠地围绕周围一圈,最后停在高台之上。
帘子被人打开,身着祭祀长袍的青年矜贵出尘,窄领广袖白鹭毛作衣襟,腰佩饰古圆玉珏,迤逦沉长的霞帔上满是云纹,头戴白孔雀羽冠。
他眉宇含慈悲的从里面行出,有世间最仁慈的面相,天生的渡人的神性。
高台上的人旋身,腰佩上的玉珏碰撞出清脆空灵的声音,捣米洒下高台,底下的人发疯似地上前哄抢。
虽然知晓大周有的人,信奉神明如痴。
真当亲眼所见,这些人的疯狂全然打破了唐袅衣,对这些人信仰的原本印象。
神色痴狂,双眼猩红,抢到一粒米,满手的踩伤都不顾,张口咽下捡起来的米,将这些东西当成了神佛的恩赐。
场面疯的可怖。
唐袅衣看了几眼这些人,转头去看高台上的人。
高台上的青年很冷静,半阖眸,居高临下觑着底下神色疯狂的人,似波澜不惊的真神佛。
如此面如观音,却让她感觉不到太多的温柔悲悯。
他并不信神。
很突然的念头闯进唐袅衣的心中。
仔细想来,哪怕每年都会被大周百姓,选为通灵的祭师,他好似真的从未信过。
所以才会在昨日放河灯时,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尽管后面虽然点燃了花灯,他也没有许愿过。
也许正因为是的通灵祭师,所以才明白世间并未有神明,那是只是远古的幻想。
祭师祷告完,接下来便是其他人。
唐袅衣跟在季则尘的身后,艰难地抱着他身后沉长的衣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换衣的房中。
进去后,唐袅衣刚将门关上,转头便被他掐住下颌,按在门罩上。
突然的动作,让唐袅衣陡然一惊,蒲扇着睫毛,看眼前五官似被精致描绘过的青年。
他唇噙淡笑:“你为何不去抢?”
所有人都神色痴迷地抢,甚至有的人没有抢到,还会为了一颗捣米,不怕场面难堪,而打起来。
这些人像是痴狂的疯子,像是被牵着手脚的傀儡,豢养在栅栏内的鸡鸭,吵吵嚷嚷。
人人皆癫狂,毫无人伦道德,在信奉之地放纵地犯下忌讳,嘴脸丑陋得不堪入眼,但却是他最喜看的画面。
可有人不同,遗世独立地站在人群中,眉眼染上不该有的清醒和冷静。
不,或许是真的慈悲。
悲悯的不是旁人,而是他。
他在高台上看得仔细,甚至不受控的开始兴奋颤栗,难言的快感不断地涌上来,情绪达至高点。
她和他一样,可又不一样。
她信神,却不崇拜。
所以,他也对这一刻的她产生了痴迷,像是那些信奉神明的人一样,想要触碰她。
想在她怜悯的注视下,看他如何占据她。
眼前的青年眉眼描画精致,貌若好女,神态却似痴狂的疯子,浮起的痴迷令她头皮发麻。
他好似浑身滚烫,眼底都是疯狂的血腥,可面上却如往常般温柔,盯着她,考量如何吃下她。
唐袅衣后背贴在门罩上,身子被挤压得毫无可逃的缝隙,紧张得不敢动弹。
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变成这样,她直怔怔地盯着,他愈发亢奋的双眸。
“我……”
唐袅衣颤着音欲解释,外面及时传来敲门声。
她登时松口气,伸手推开他,与其拉开间距。
季则尘还未从情绪中回过神,颀长的身子靠在门罩上,抬着眼凝望她,轻声喘息。
门被应声推开,陈崇礼从外面跨步进来,看见屋内相距几步的两人,靴尖微顿,继而打量两人。
恭敬垂首的绿裙少女耳尖微红,与身姿慵懒,面色潮红的青年。
只怕要是再来晚些,里面将会是不堪入目的画面了。
台上圣洁似神明,私底下放浪霪荡。
啧。
陈崇礼朝着季则尘看去:“又是我来得不巧了?”
话虽如此,他却并未有要离去的意思,反而眼含笑意地往里面行去。
季则尘转目觑去,瞳仁冷凉,唇角噙笑。
陈崇礼随意挑个了位置坐下,道:“其实也无事,只是听说一件事,来告知给少师。”
季则尘拾步至案前,沉长的祭祀袍迤逦于地,身后的唐袅衣见状,上前去牵袍摆。
“贵妃娘娘失踪了”
陈崇礼乜斜一眼唐袅衣,转眸至季则尘的身上,转玩着指尖的茶杯。
“此事少师可知晓?”
闻见陈崇礼的话,唐袅衣倏然抬头看去,怕被发现又埋下头,立在季则尘的身边,心中震惊。
柳贵妃无缘无故为何会失踪?
季则尘漫不经心地回应:“哦,是吗?”
陈崇礼点头:“就在刚才得到的消息,所有人都在神台,据照顾贵妃娘娘的宫人禀告,亲眼看见贵妃娘娘往后山,如同被摄魂般走去,宫人追去,却不见贵妃娘娘的踪迹,此事还未曾禀告圣人,只怕是圣人知晓了会大怒。”
“嗯。”季则尘眼尾懒懒,面含上悲悯的菩萨相,温和颔首,“此事的确要仔细查。”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陈崇礼不由得心中暗忖,莫不是自己猜错了。
柳贵妃的失踪并非是季则尘所为,另有其人?
他想了想站起身,做礼道:“其实此次前来,是想知道少师是否有些线索,若是有,也好救我一命。”
他将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无奈,轻而易举将此前的怀疑淡去,倒像是真的是无可奈何,所以前来询问。
季则尘淡眸露出遗憾,摇头道:“此事我知晓得也并不多。”
陈崇礼无奈,拱手做礼道:“劳烦少师了,如此便不打搅少师了。”
季则尘淡淡地颔首,并未留人。
经由陈崇礼的忽然打断,季则尘也已经压下不久前的失控,神色如常温和无害。